32、花房中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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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鄴靠在椅上,漫無目的地看著商清文在花簇里跑來跑去。 此時陽光正好,他睡在這椅上,眼前場景似曾相識,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他剛來到這里的時候,而中間那許多曲折都不曾發(fā)生。 他抬起手,在指縫漏進的陽光里瞇起了眼。 一夜過去,徐瑾莘甩開他時不小心打紅的地方已經(jīng)一點痕跡不剩了,可細細凝著那小塊皮膚,又覺得那輕微的灼燒感好像還燎在那上面。他想起了小少爺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樣紅了的眼。 小少爺撐著口氣維護他,不愿他被那紈绔看低,可轉(zhuǎn)頭只剩一個人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難過,可又因為是他自己要捏著鼻子認下的,還和別人發(fā)作不得,這么一想更是委屈和傷心。那可憐模樣連自己看見了,都要在心里嘆一口氣,是啊,自己為什么偏偏是這樣的人,這才讓小少爺這么難做。如果自己不是一腳踏進這個深淵泥沼中再出不去……哪怕他今天只是個清白的窮學生,可能都不會叫小少爺這么失望難受了。 蘭鄴的思緒在徐瑾莘身上停了一陣,不免又想到了那紈绔說的話,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飛上枝頭變鳳凰。那紈绔也真是敢說。 哈,哪可能呢,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徐小少爺?shù)姆磻啾绕鹉切┎卦诿扌趵锏膼阂猓卑讍渭儯呀?jīng)是他所見中最友好的了。 除了生來就落在云端的人,剩下的,汲汲營營。可站在哪,站多高,不過是頂端那些先生們一句話的事情。他確實為此努力過,因為那時他運氣太好了,初陷囹圄就碰到了白先生,先生冷漠之下偶爾的縱容和溫情滋養(yǎng)了他被壓抑在角落的天真幻想,讓他誤以為自己與先生是平等的……后來他被迫清醒了,環(huán)顧四周時,才發(fā)現(xiàn)他早已深陷這個無法再脫身的世界,而來時的路已經(jīng)被黑暗吞沒。 “咚——” 花房深處忽然想起一聲響,有點悶,像什么人一頭撞上了什么東西,不算清亮的聲音在安靜的花房內(nèi)顯得格外清晰。 “唔……”商清文小聲的痛呼也隨之響起。 蘭鄴一怔,猛地站了起來,那點無聊思緒被打斷,悵然也立刻被拋到腦后。他循聲快走過去,“清文,你摔倒了?” 走到那聲響的來源處,就看到商清文坐在地上,正摸著額頭。 他身前是一扇半開的門。剛才應該就是撞在這門上了。 蘭鄴將他的手拿了下來,看了看,只是碰紅了一些,但保險起見,他還是先問:“感覺怎么樣,頭暈嗎?” 商清文搖搖頭,“我沒有跑很快。” “當心一點。”蘭鄴扶他起來,替他掃了掃身上的灰,“一會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大人,好讓邢管家?guī)湍惆才乓幌聶z查。” 商清文點點頭,到一邊玩去了。 蘭鄴這才分神看向被商清文撞開了門的房子。 這也是他來到商先生這別墅第二天見過的,他那時還問了。然后商清文告訴他這是商先生的畫室,他當時還有些好奇,只不過那時被打斷了,沒能仔細看。 這房間沒上鎖,只是虛掩著,好像主人只是暫時離開,所以才被商清文一撞就開了。但門沿上覆的灰塵,確實說明了這已經(jīng)有段時間無人光顧。 蘭鄴雖有好奇心,但無意探究商先生的隱私。 只是現(xiàn)在商清文撞開的門,里面的一張紙被帶起的微風吹落了,飄到了半開的門縫里,落到他眼前。 蘭鄴隨手彎腰撿了起來,本想替人放好,只是在他看清畫紙上所作的內(nèi)容后,眼瞳猛地一縮。 他驟然推開了眼前半掩的門,看向房中—— 臉色霎白。 失控了的力道使得木門被推砸在墻上,還被余勁回彈了幾下。 連商清文都被這異響驚動,走了回來。 “蘭叔叔,你怎么了?” 身后,童稚的聲音響起。 蘭鄴渾身震了一下,猛然回過神來。他走了進去,將手上捏著的畫放回到房中堆滿畫紙的桌面上,又退了出來,輕輕帶上了門,這才淡聲道:“沒什么。” 商清文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他只是一個小孩子,而蘭鄴又看起來這樣平靜,他甚至還朝他笑了一下。所以商清文只是又小小地打量了蘭鄴一陣,就到一旁繼續(xù)自己的觀察去了。 而等到商清文走了,又過了一陣,蘭鄴才像是緩了過來似的,慢騰騰地走到了椅子邊,扶著椅邊,坐了下來。 只是……他坐下了,剛才捏著畫、又帶上門的手,還是止不住地輕顫著。 他的眼前又浮現(xiàn)起剛才在那個房間里看到的。 一個藏在塵封畫室里的秘密。 在那個無聲的畫紙世界里,畫者用深沉而克制的筆觸,訴說著他對他的繆斯的,溫柔繾綣。 ——那個畫室里,入眼所見,鋪天蓋地的,全都是同一個人的畫像。 動的、靜的、微笑的、難過的、狼狽的、冷酷的、漠然的。 …… 高高在上的…… 白先生。 白琸。 …… 過往種種滯澀微妙之處,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