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那你愿意搭把手嗎
“這么防備做什么?”商先生脫下外套,交給一旁的傭人,又松了松領帶,似笑非笑地看向木站在門邊的蘭鄴,“這可不像你啊。”想了想,又填了句調笑:“不過好久沒見過你這副樣子了,連笑一笑都吝嗇,還挺懷念的。” 蘭鄴一愣,回過神來后反而放松了不少。他上前去替商先生繼續了未完成的動作,為商先生解下了領帶,又笑了笑,“是了,您那時說我連笑都不會,難怪要被欺負。” 初遇商先生的時候正好是他剛失去白先生庇護的時候。那時候的他還很天真,并不相信白先生就這樣拋棄他了,明明見面時先生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怎么可能轉眼就…… 他執著地想要當面問一問白先生,死乞白賴地求遍了白先生身邊的所有人,從秘書到居所的傭人,然而沒有人肯幫他、也沒有人敢幫他,他四處碰壁,終于認清了自己與白先生之間距離——如果白先生不愿意,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這樣簡單的道理,他現在才明白。 可明明那些開心與甜蜜都不是假的,怎么在他覺得一切不過順理成章的時候卻又都化作了泡影……是他太貪心了么? 他不再是得到白先生重視和寵愛的人——以前看在白先生的面子上,他不需要像“流亂”里的其他人一樣應付煩人的客人,而那些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也落不到他身上。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白先生將這些特權都收了回去——雖然他從來沒有明說過什么,然而這種的消息總是流傳得飛快。他只需對他不如以前上心,便自然有人看眼色行事了。“流亂”這樣的地方,再是捧高踩低不過的。 遇見商先生的晚上,他剛從一個房間里艱難脫身,走在燈影陸離的走廊。 四周寂靜得只聽得到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突然停住了,茫然生出一種不知身處何處的感覺來。這錯置的境地在這輝煌璀璨的幕景之下顯得極不合時宜,但他卻無法抽身;這幽秘的繁華糜色化作纏繞的蛇,不懷好意地吐著蛇信,將他盤繞在其中,一點點收緊,扼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腳下光潔的大理石映出他慘白的臉色,不人不鬼。 他站了一會兒,再一眨眼,就有東西劃過臉頰落了下去;錯過他伸去接的手指,在地上砸得粉碎,消失不見。 走廊的那一頭忽然傳來了錯落的腳步聲。 “哎,你們看見蘭鄴那個樣子沒有,一個beta也敢擺那副嘴臉,眼巴巴地清高給誰看?”一個故意壓低了的聲音響起。 ——只是這里實在太靜了,所以聽得很清楚。 蘭鄴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走到了訓練室區域。這里不對客人開放。 另一個聲音也響起了,幸災樂禍:“就是,還當自己是白先生的情兒呢?” “哈!他要是還是,哪里用得著和我們一樣去見普場的客?” “你還別說,我聽說他后來還去找過白先生,不過人家沒理他——也是,白先生什么身份,怎么會理他一個出來賣的beta呢?” “說不準他以為自己在和白先生談戀愛呢,哈哈哈哈!” 那幾個人嘻嘻哈哈了一陣,又說了起來: “客人們偏偏就吃他這套——”這個說話的聲音陡然低了下去,緊接著神神秘秘地繼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嘗嘗白先生玩過的人……” “哈哈哈哈!” “不過……他那樣子是有點味道,我有時候瞧著都有些心癢。” 那些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蘭鄴看了看身旁,面無表情地推開了其中一扇門,閃身進去。 他藏身在黑暗之中,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呼出的氣息都打著顫,連帶著他整個人都發起了顫。鼻子被堵住了,他不得不張開口,大口地呼吸著,像離水的魚,瀕死時絕望的呼吸。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敢聽自己發出的一點泣音。 那些人說的其他話他都無所謂,只是那句“他以為自己在和白先生談戀愛啊”的嘲弄,像一把尖刀,正正插在了他心上。 他竭力掩蓋起來的事情,以為沒人知道的事情,突然就這么大剌剌地被人翻到天光下,劈頭給了他一通耳光,扇得他臉上火辣難當。 他捏緊了把手,垂首站在門后;他的背挺得很直,只是嗓子里壓抑著小聲的抽息。 他想等那幾個人走了再離開,可那幾個人不知道為什么就停在了他的這扇門外。于是外面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傳進了這個黑暗寂靜的空間里。 “他們在說你?”耳尖一熱,身后忽然堵上了一堵溫熱的墻,“你就是蘭鄴?” 房間里的燈光突然亮了起來,曖昧的昏黃鋪滿整個房間。 他被人鎖著腰轉了過去,臉也被人抬起。 他也是后來才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商征,而當時的他只是木然地看著眼前這張溫雅的臉上顯出些許詫異,疑惑地“嗯”了一聲,然后有些無奈的樣子,“怎么哭了?” “……” 蘭鄴想否認,可是這人蹭著他眼角的指尖沾上了點點濕潤,鐵證如山。 “讓人說幾句就哭啊?”這人瞧著他的樣子又笑了,而后自己輕聲喃喃了一句什么。聲音很輕,只能隱約聽到零星的“沒想到”和“竟然喜歡這樣的”這樣的詞。 “笑一笑?”這人說。 蘭鄴木著臉紅著眼,一動不動。 這人并沒有和他多計較,反倒放開了他,回到沙發邊拿上自己的外套,又理了理衣服,漫不經心道:“笑一笑都不會,難怪被欺負得這么慘。” 說完這句,這人就再沒有開口。等打理齊整了身上的衣物,便撥開他,拉開門,徑直出去了。 外面的嬉笑聲戛然而止,戰戰兢兢地聲音響起:“商、商先生……” 男人低低地應了一聲,隨即遠去的腳步響起。 蘭鄴隨手收攏好商先生的領帶,忽然問:“先生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好像并不喜歡,后來怎么會……” 商先生挽袖子的手頓了頓,隨即唇邊露出個笑:“因為你聽話啊。” 蘭鄴忽然想起,商先生再來流亂時,他確實已經像他說過的那樣,學會笑了——那是他第二次見到商先生。 那次他剛好站在露臺上抽煙,身邊來了一位美艷的女a客人,他便掐了煙,微笑著應酬起來。 等那位客人滿意走了,他摸了摸口袋,拿出煙盒又銜了一根,低頭正要點燃時忽然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側了側頭,就看見了商先生。 他記得這個男人,于是也笑了一下。 等他從露臺下來,就收到商先生已經包下他的消息。 蘭鄴回過神來,就聽到商先生悠悠地嘆了一聲:“我喜歡聽話的。”然而都沒有等到尾調散去,他已經話鋒一轉:“可惜……” 可惜什么? 蘭鄴還沒來得及問,商先生已經笑著搖了搖頭,走到廚房,挑揀著看了看,又回過頭來,問:“你想吃什么?” 蘭鄴的眼睛微微睜大了,“您要下廚嗎?” 商先生“嗯”了一聲,笑了:“所以你不要這么怕,我不要做什么,請你吃個飯而已。” “當然,要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做,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