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褚溱自閉了。

    他抱著自己縮在被窩中，任由悲傷逆流成河。

    他臟了……他變成rou便器了……嗚嗚嗚……

    方堇棠神清氣爽的將酒店的餐車推進臥室，“老公，吃飯飯～”

    褚溱蛄蛹了一下，不理他。

    大美人無辜的眨眨眼，他爬上床趴在男人耳邊，“咋了老公？肚子疼？”

    “……”

    褚溱將頭埋得更深，露出脖子后面那個貼著創可貼的牙印。

    方堇棠咬唇，因為得不到回應而變得有些焦躁。

    “褚溱，你理我。”

    褚溱慢吞吞的翻過身，眼角泛紅。

    “……干嘛？”

    “你生我氣了？”　方堇棠問。

    “……沒有。”

    “騙人。”　方堇棠癟嘴，眼神也開始變兇。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褚溱先敗下陣來。他有些別扭的開口：“就是……你尿在我肚子里感覺很奇怪……還有我叫你停你也沒停……”

    方堇棠心都快化了。

    大美人臉紅撲撲的，剛才的風雨欲來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羞澀和靦腆。

    “討厭～”　他撲在男人身上‘啵啵啵’的狂親那張皺起來的俊臉，討好的說：“對不起嘛，下次不會這樣了。我就是太喜歡你了，一想到只有我可以對你做這種事，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美眸輕眨，楚楚動人，“老公，寶貝，我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　褚溱吞了口口水，毫無招架之力屈服了。

    方堇棠松了口氣，抱著人親熱，心里再次感慨自己長了張好臉。

    “以后我都聽你的，好不好？”

    “也不用都聽啦……”

    褚溱這種性格的人就是心大，和好了就是和好了，從來都不懂利用對方的過錯為自己爭取好處。

    他撓撓臉，為自己剛才的小脾氣感到不好意思。

    方堇棠把臉埋進男人的胸口，將自己暴虐的占有欲徹底隱藏。

    餐車里是當地名菜，一種叫khinkali的餃子。長得很像小籠包，也像大蒜。餡的種類五花八門，要捏著上面的小揪揪吃。

    褚溱喜歡蘑菇餡的，很鮮美。

    方堇棠撐著臉看他吃，眼角彎彎的。

    207

    兩日后他們帶著方家小女兒的遺體啟程回國。

    出海關的瞬間就被拿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圍住了。方家主要繼承人方堇誠被捕入獄，盡管集團的公關部門用盡全力想將這件事帶來的負面輿論壓制，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媒體快他們一步。

    “方先生，請問你們這次去格魯吉亞做什么？”

    “您怎么看待方堇誠被捕這一事件？”

    “有傳聞說你兩個jiejie的死也與他有關，這是真的嗎？”

    “您父親宣布退出董事長之位的競爭，請問這對您有什么影響？”

    ……

    褚溱眉頭緊鎖，他脫下外套蒙在方堇棠腦袋上，護著人快步往外走。

    阿耀的保鏢團變成人墻，將那些窺探的眼神死死擋住。

    記者們窮追不舍，眾人連跑帶顛的上了車，阿耀率先一腳油門沖上了馬路。

    “呼……”　方堇棠氣喘呼呼的從羽絨服中掙脫，頭發亂糟糟的，小辮子都被擠歪了。

    他感慨萬千，“我的天，這事兒鬧這么大么？”

    “方堇誠畢竟也是名人。”　褚溱擰開瓶水喝了一口。

    “看來爺爺并沒管，不然這些媒體屁都打聽不到。”　方堇棠就著他的手喝水，對前面開車的巨人問道：“耀叔，我們現在是去老宅么？”

    “嗯。”　中老年酷蓋單手握方向盤，鼻梁上的黑墨鏡反出一道高冷的光。

    褚溱一愣，莫名緊張，小聲問方堇棠：“要、要見你爺爺是么？”

    “是啊，明天就是小年，爺爺之前就說要見大家。”　方堇棠道，然后突然挑起眉，“老公，你該不會是緊張了吧？”

    “……”　褚溱正襟危坐，瞳孔微微顫抖，“沒有的事兒。”

    方堇棠湊過去摸他上下滑動的喉結，“真的嗎？”

    “真的不能再真。”　男人嘴硬，“這有什么好怕的？”

    “哦——”　方堇棠壞笑，“老公好棒棒～可是人家很怕誒，要見傳說中的小叔叔了，好緊張！”

    褚溱：“不、不要怕！”

    方堇棠：“嗯呢，老公你抱抱我，給我一點勇氣好不好嘛～”

    盡管兩人音量很小，可還是被前面耳力甚好的巨人一字不落的聽完了。

    “……”

    巨人嘆了口氣，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

    208

    褚溱第一次來方家祖宅，被一眼望不到頭的恢宏的建筑群震傻了。

    進大門的瞬間宛如魂穿大觀園，入目皆是青磚古墻，奇石流水。錦鯉擺動尾鰭，修剪完美的珍稀松木穿插其中，每一顆都能頂市中心一套大三房。

    “我草……”　褚溱呆呆的跟著方堇棠走在長長的回廊里，只覺得這路長到永遠都走不完。

    “你家好有錢。”　他土包子進城，大氣都不敢出。

    “我爺是亞洲首富。”　方堇棠瞅他，“你家不是也很有錢么？”

    褚溱想了想自己銀行卡里的數字，沉重否認。

    他猶猶豫豫的嘟囔：“你說我這算不算是在傍大款……”

    方堇棠憋笑憋出內傷。

    209

    方堇棠第一次見到自己小叔叔。

    那人站在穿著一身月白色絲綢長褂站在庭院盡頭的回廊亭中，他膚色白皙，面容柔和，遠遠看上去宛如神仙下凡般發著微光。

    方堇棠怔了一下，一種難以訴說的親切感從心底升起，這感覺他甚至鮮少從自己的父親身上感受過。

    方項瑢看見他們，笑彎了眼。

    褚溱鼻間發出一聲疑惑：“嗯？”

    待走近看清了，他瞬間張著嘴‘啊啊’的說不出話。

    方堇棠看著突發惡疾的老公，面露疑惑。

    而方項瑢則哈哈大笑，打趣道：“又見面了，小馴鹿。”

    褚溱胡言亂語的和方堇棠解釋：“就平安夜那次，樂高店門口，我和你說過的……”

    方堇棠這才想起來，笑道：“原來你早就和小叔叔見過了。”

    方項瑢看著這個與自己年輕時面容相似的晚輩，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一物降一物，日天日地的方堇棠立馬變成了觀音座下的善財童子，低下尊貴的腦袋任他親昵。

    褚溱嘆為觀止。

    幾人簡短的聊了一會兒便一起向靈堂方向走去，方項瑢道：“你爺爺請了高僧來做法超度堇合。人老了就圖個心里安慰，你們不喜歡就少待一會兒，沒關系的。”

    “沒事。”　方堇棠道，“如果這樣能讓jiejie安息，那就算好事。”

    方項瑢點頭，猶豫著開口：“你爸爸病倒了，在后院的病房里躺著呢……你一會兒要去看看他嗎？”

    方堇棠沉默了幾秒，“去吧，畢竟他是我爸。”

    “好孩子。”　方項瑢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怕，以后沒人會欺負你了。”

    210

    幾人來到靈堂，堇合的水晶棺上蓋著塊繡著佛印的布，幾十個高僧圍坐著念經，場面莊嚴肅穆。

    方老爺子拄著拐顫顫巍巍的站在一旁，女兒方項珍扶著他，老人渾濁的眼珠中看不出情緒。

    堂姐見到他們，悄悄走過來。“辛苦你們了。”

    方堇棠搖頭。

    堂姐捏捏他的臉，笑道：“小年輕開心點，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小叔叔笑容有些許落寞，他一生最愧對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女孩。

    昨夜，四十八年來從未見過的兩人促膝而談。方堇慧展現出了一種云淡風輕的豁達，早已為人母的她無法去怪罪方項瑢當年的所做所為。自己的父親毀了對方的一生，接下來的所有不過都是由此所產生出因果報應罷了。

    小叔叔沒有錯，他也是受害者，所有她不該也不能將失去父親的遺憾和痛苦歸責到他身上。

    更何況這些年，對方一直都在默默地作為一種隱形的守護關注著她的成長……

    儀式結束，僧侶們離場，眾人依次與堇合道別，她即將被安放在方家的陵園里，得到永恒的安息。

    褚溱第一次與方堇棠的爺爺面對面交流，老爺子氣勢磅礴，目光如炬，讓他緊張到大腦缺氧，準備好的自我介紹忘了個一干二凈。

    “爺爺您好！我叫策劃，是個褚溱。”

    “……”

    “不不不，我是褚溱，名叫策劃。”

    “……”

    “……我……褚……爺爺……”

    方堇棠死死咬著嘴唇，憋到臉都扭曲了。

    小叔叔直接笑到抽筋，“爸，您別嚇他。”

    方老爺子嚴肅的表情松動些許，道：“知道了，褚爺爺。”

    眾人又是一陣爆笑。

    褚溱差點暈過去。

    211

    方項琛與家人們的悲歡并不相通，大兒子被捕，小兒子背叛，jiejie贏得繼承人的寶座，家族里的竊竊私語……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個叱咤一生的老頭再也站不起來了。

    方堇棠敲敲門走了進來。

    “爸。”

    方項琛眼睛冒火，恨不得一口咬死這個小白眼狼。

    “你還有臉來見我！”

    方堇棠好整以暇的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拿起盤中的蘋果開始削皮。

    “其實您早就知道堇秋和堇合的死因是嗎？”　方堇棠垂著眼，“為了給方堇誠擦屁股，您在警局里安插法醫，花錢堵受害者家屬的嘴，甚至綁架喬娜來威脅堂姐……”

    方堇棠難以理解：“他虐殺了那么多女孩，您身為父親就從來都沒有覺得愧疚過嗎？”

    然后他方項琛那憤怒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方堇棠自嘲的笑了笑，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了。他們父子倆永遠都是這樣無法理解彼此。

    “您好好休息吧，”

    他收好水果刀，將果皮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捏著那個坑坑洼洼的蘋果轉身離開病房。

    褚溱捂著臉蹲在外面的走廊里，他還沉浸在剛才的尷尬中無法自拔。

    “寶兒。”　方堇棠蹲在他面前，笑道：“吃蘋果嗎？”

    男人抬起頭，吸吸鼻子，“果rou呢？”

    “削掉了。”　方堇棠嘆氣，“削蘋果比我想象的難很多。”

    褚溱咬了一口，“……好吃。”

    “那就好。”　方堇棠拉著他的手，語氣輕松。似乎正從那長年累月的陰霾中努力向外伸展。

    “走吧老公，我們去吃飯飯，爺爺家的大廚老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