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開竅
一想到某種可能,鳳華的一顆心就像滾進了棉花糖,又輕,又軟,又甜,神思恍惚地望住凌佑。 凌佑見他表情緩和下來,這才敢湊近點,拿指腹小心地撫摸他色澤青紫的面頰,小聲問:“華叔,你剛才怎么了?我喚了你好久都沒有醒過來……你是不是傷得很厲害?臉色都不對了。” 鳳華下意識地反握住他的手,guntang的溫度讓他眉毛一抖,心想這執拗的佑兒,也不知偷偷吃了多少丹藥,臉上看著精神,實際上卻是強行燃燒生命力,等反噬到來,又要受不少苦…… 默默嘆息一聲,他輕描淡寫地說:“剛才我太累了,睡著了而已,佑兒不要擔心。” “哦……”凌佑狐疑地逡巡男人的臉,對這個說法猶為懷疑,只是睡著的話,會叫那么久都叫不醒嗎?恐怕是昏迷程度太深,差點就要神魂分離吧…… 這么一想,他不禁后怕地咽了口唾沫,慶幸自己來的及時,如果昏迷太久,自己的華叔還能再醒來嗎? 鳳華被他懷疑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輕輕將他往外推了推:“你坐遠點,華叔身上臭烘烘的,別熏著你。說說吧,你是如何在堯沛君眼皮底下跑出來的?” 凌佑歪了歪身子,反而靠得更近了,整個人擠進鳳華懷里,拽緊他的襟口擺出一副無辜可憐的表情弱弱地說:“華叔,你能不能別罰沛君哥哥和蘭jiejie阿芷,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他們只是沒想到我會跑出來,不是故意玩忽職守的……還有,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轉移話題,我真的很擔心你的身子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鳳華被他軟軟的身子一靠,溫軟的氣息呼在下頜,心臟無法遏制地跳動愈加劇烈了,傷口的血流得歡快,幸而全身衣服都是血污,外面倒是看不出端倪。 到底不忍看到凌佑這樣的表情,他終于松口說起自己的遭遇:“他們的失職回頭再說也罷……這二十余日,我輾轉北號山、剡山、鳧麗山追蹤猲狙、鬿蟒兩頭兇獸,也順手斬殺了不少魔教豢養的其他猛獸…… “華叔家的古今器物考記載了猲狙和鬿蟒的弱點,只是上千年過去了,這兩頭畜生變異得毒性極大——我先是被猲狙口中的毒霧噴中,行動遲緩了不少;而后在鳧麗山與鬿蟒相斗時,又被它的毒牙撩中幾處,四肢麻木、頭腦昏沉,這才找了個隱秘的山洞暫且躲一躲……” 正說著,鳳華忽然想到一樁怪事,托起凌佑的后腦勺問:“這一帶的峽谷瘴氣濃重,靈力波動粘滯,普通的傳音符和追蹤符是找不到我的,佑兒怎么找到的?” 凌佑仰著小臉把自己的法子合盤說了,最后評價道:“我也不知道這辦法叫什么,不過倒是挺靈驗的!” 鳳華聽到凌佑一直在偷偷收集自己的頭發,心中再次狠狠悸動起來——若是早點察覺佑兒對自己的依賴遠超出普通養父子之情,他又何苦躲了佑兒這么久,連佑兒回中天門都不敢見一面,逃避似的連夜趕赴東洲了。 猲狙、鬿蟒兩頭兇獸的毒素著實厲害,他在避入山洞后服食了大量解毒丹,仍無法阻止毒性在體內彌散,連神臺內的元嬰都昏死過去。神智尚存的最后那一刻,他最后悔的便是沒有在離開前看佑兒一眼,今生怕是再也見不到他的佑兒了。 彼時他尚因為身為養父卻對養子產生不倫的感情而自恨,覺得就此死了倒也干凈,至少永遠不會給佑兒帶來煩惱。至于今后……有大徒弟護著,他也是能放心的…… 只是,到底是不甘心,他耗盡心力撫養成人的佑兒,別人能照看周全嗎…… 想他一生命運多舛,幼時最親最近的家人在一夕內俱遭殘害,是他一根焦骨一根焦骨地為他們收斂掩埋。他打掉牙齒和血吞,拼盡全力要為親人報仇,兩百歲前吃過的苦是常人的十倍百倍,兩百歲后手上染滿鮮血,一日比一日冷漠凌厲,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已經是一座冰山,一具行尸走rou。 愛說愛鬧的佑兒是他此生唯一的慰藉,可惜被他搞砸了——只要心念一亂,必然不可遏制地陷入對佑兒卑劣的肖想中,他已然沒有臉面再見凈透如琉璃的佑兒,唯有一死才能洗刷他內心的罪惡。 毫無求生意志之下,他放任了自己神魂飛離,直到臉上被什么冰涼的東西打到,一股清爽甘飴之氣從面部蔓延,將他離體的神識吸了回來,他才恢復五感,察覺到身旁有人,驟然睜開了眼睛。 想到這里,他不禁暗罵自己既愚鈍,又極為幸運。愚鈍的是枉活了三百年卻對感情之事一無所知,絲毫沒有發現佑兒素日里對自己的執著熱烈有何深意;幸運的是他沒死,還有機會好好疼愛佑兒,回報他對自己生死相許的深情…… 凌佑見華叔怔怔地盯了自己許久,眼神變幻不知何意,正想問他是不是還在生氣,忽然感到整個山洞轟然一震,一股刺鼻的酸臭直噴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