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要胡攪蠻纏，衛(wèi)師父醫(yī)術(shù)高明，是斷斷不會診錯的！”丁代萱強硬起來，推搡掉那名宮女，急忙走了。

    沉默寡言的江忱便也跟著她一起離開。

    回去的路上丁代萱看似安穩(wěn)，卻變得不發(fā)一言，腳步又慌又亂，哪怕入了回春館的大門也行色匆匆。

    “她怎么了？”

    提著鎏金藥盒的九品醫(yī)司蔣姝正要出門，差點被丁代萱撞上，不禁問起緊跟其后的江忱來。

    “回大人，許是那江才人的病難治，被嚇到了。”江忱道。

    她攔下江忱，道：“可巧你回來了，剛小蓮說了我們的家書現(xiàn)已送到內(nèi)侍局，你去的時候可否幫我?guī)Щ貋恚课疫@是要去瓊?cè)A宮置藥，回來時怕天色都晚了。”

    江忱便應(yīng)了下來，與在值醫(yī)司告了聲，轉(zhuǎn)頭往內(nèi)侍局去。

    醫(yī)女們只見江忱回來時手上還提了籠子，里面是一只青毛紅喙白瞳的幼鳥，煞是可愛，便紛紛轉(zhuǎn)頭看它。

    “江忱，那是清暉鳥么？”

    “是的。”江忱笑道。

    “書上說清暉鳥以日月光華為食，是真的么？”

    “不知道，許是真的。”江忱笑道。

    “清暉鳥可不好養(yǎng)活，你能行么？”

    “有各位jiejiemeimei在，還怕養(yǎng)不活么？”江忱笑道，“等鳥兒長大蛻了羽送與各位姐妹的時候，姐妹們不要嫌棄才好！”

    清暉鳥羽不算什么名貴藥材，作為藥引卻用途廣泛。好在成鳥身量大，每年都蛻羽，所以不算太稀罕。

    但它最常作觀賞之用，醫(yī)館里只有灰撲撲的羽毛狀藥材。

    一名醫(yī)司提著一藍不知是什么的青翠葉子進了院子，放聲問眾人：“到處找不到蔣姝她人，可是又去壽康宮了？”

    “李大人您這就不懂了，哪怕是巴結(jié)太后，也沒有日日都去的道理。”當中一名醫(yī)女回她，“蔣大人是去瓊?cè)A宮去了！”

    逗著鳥的江忱當下便聽得幾聲醫(yī)女們胡言亂語的調(diào)笑。

    .

    到了晚上，呆坐江忱窗邊的小鳥身上便泛出瑩瑩月光。

    “啟。”

    江忱輕喚一聲，只見那鳥收斂了清暉飛至眼前，乖巧地讓他往腳上系小藥包。待江忱放開手，青鳥便猶如烏鴉入墨一般隱于茫茫夜色之中。

    藥材鋪陳的桌面上，還有幾張薄薄的家書，裝載著一雙父母對女兒的殷殷期盼。

    此后江忱便一味在回春館里打雜，得閑時翻看手邊的醫(yī)術(shù)，將內(nèi)容錄入小然的系統(tǒng)里。那醫(yī)書江忱看了兩頁便知僅適用于此方世界，與現(xiàn)實毫無益處，也就不太上心。

    .

    一月后。

    “這可是要送去鳳儀宮的安神湯，你手腳如此蠢笨是想去得罪誰？上月藥材損耗過多都是你們這些沒輕重的蹄子給浪費的！”

    丁代萱奪過方蓮手中的東西，檢查了一番，轉(zhuǎn)頭親自送去了。

    正在制作藥物的江忱當下便聽到了細小的抱怨聲。

    “說得好似醫(yī)館里的藥材她從不經(jīng)手，錯都是別人的……”

    “那么愛顯擺，怎么不去瓊?cè)A宮和聽雪軒呢！”

    醫(yī)女們一時哄笑起來。

    “她倒是想去，也要衛(wèi)大人給才行呀！”

    “你還別說，看人家那氣派——指不定哪天真破格去了，還沒成醫(yī)司大人先成娘娘殿下了！”

    又是一陣哄笑。

    皇上時常要去的宮室，閑雜人總是去不得的。比如那勤政殿，比如瓊?cè)A宮，又比如聽雪軒。

    江忱聽了一耳朵的嬉笑，將藥材好壞摘分完，見衛(wèi)慧得閑，便問：“衛(wèi)大人，浮梅苑這月要送藥嗎？”

    “送。”衛(wèi)慧道，給他拎出一張藥方，“你既閑了，配好送去罷。”

    “是。”

    沒干完活的江忱往通紅的手指頭哈一口熱氣，拿起藥方配藥去了。

    .

    “醫(yī)女大人！”

    這一回江忱快要到浮梅苑時，被候在梅樹邊的宮女喊住了。定睛一看正是上次江才人身邊的紅衣小姑娘。

    “醫(yī)女大人，一月不見，您變漂亮了！”小姑娘笑吟吟地跑到他面前。

    “少貧嘴，你家娘娘呢？”江忱心情也跟著她的步伐飛揚了起來，朝她問道。

    “我們娘娘都在賞梅呢。醫(yī)女大人你看，這花開得多好啊！”

    小姑娘把他引入梅徑，指向沉甸甸的梅枝。

    “這花開得倒早。”

    “醫(yī)女大人您不知道，浮梅苑便是這樣的，離宮門極遠，花開得早也開得多呢！”

    梅花，滿目的梅花。

    女子們在林中幕天席地地聊天，看不見宮墻的半分影子，天地都好似是自由的。

    “醫(yī)女大人。”原本坐著的三人隨著他的到來紛紛起身。

    “江才人、李寶林。”江忱拱手道，“兩位娘娘小心防風(fēng)不要著涼了。”

    “有勞大人牽掛，我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李寶林笑道，“林子里是冷了些，不知大人可還受得住。”

    比起江榭削瘦的下巴，李敏要圓潤艷麗些，笑得十分平和，反倒襯得江榭更像重病難愈的那一個。

    江忱搖頭：“在下還要多謝兩位娘娘不嫌棄我擾興。”

    “醫(yī)女大人若有此興，得空也可去梅林后的赤松林看看。這個時節(jié)正是清爽的時候。”李敏道。

    “赤松林？”

    “就在這一向。”

    江忱沿李敏的指示看去，見是一片平緩的山勢。再往上看去，那蔥蔥郁郁的松林之中冒出一角屋脊走勢來。

    “那是何處？”

    “那是聽雪軒。”

    “聽雪軒……竟在如此偏僻之處？”

    他回過頭，只見李敏笑意不減：“是呀。不過赤松林極大，路走一半便可，到不了聽雪軒的。”

    江忱不禁發(fā)出一聲笑：“娘娘果然膽識過人，這景可不是誰都可以賞的。”

    .

    三更半夜，江忱換了黑衣，戴上變回戒指的啟，直往聽雪軒方向而去。他借著宮殿樹木隱去身形，不一會兒就投入赤松林中。

    江忱入了赤松林才發(fā)覺這里的赤松生得高大粗壯，疏疏落落地散布在崎嶇的道路兩邊，顯得人愈發(fā)渺小。黑暗中，隱約看見林中修建有羊腸小道并幾座亭臺。

    一直往上，便能漸漸看到似有一片開闊的臺子出現(xiàn)。再往前便可看到了聽雪軒的一角屋檐。江忱又多走兩步，視角瞬間開闊，聽雪軒的全貌隨之展現(xiàn)在眼前。

    只見聽雪軒建在半山腰上，錯落有致，華而不奢。背靠青山，面朝廣闊天地，聽松林雪，賞皇城景，將全城景色盡收眼底。

    這會兒皇帝不在聽雪軒，門外只有兩個頭打擺的守夜太監(jiān)，江忱進得十分容易。

    入了宮苑，只覺一片白凈空明。

    地磚比燭火還亮。

    江忱腹誹一句，溜入主室。然而房中空無一人。江忱仔細看去，才發(fā)現(xiàn)床上似有一個男人躺著的身影。

    他立刻驚覺不對，轉(zhuǎn)身欲走，卻被刀光劍影一閃，陷入了重重包圍！

    一群黑衣人當中走出來的一個墨發(fā)披散的白衣男子，眉眼如畫，俊美非凡，貴氣渾然天成。雖是半夜遇襲，卻一副無聊閑逛的慵懶風(fēng)流模樣。

    “你是何人？”他高高在上地問他。

    江忱仗著沒人看見，他翻了個白眼。

    “哦，我不是誰，我是你爺爺。”

    這一句，江忱用的是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