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奚涵翎早就想著飛奔出去,如今聞言,簡直猶如得了敕令,忙草草回復(fù)道:“謝謝爺,奴才會感恩您一輩子的。”說罷,攏著衣裳就往廂房門處飛奔。 由身后傳來的眸光凌厲而熾烈,猶如凌遲般割在他的后背上,激的他呼吸發(fā)緊。奚涵翎心中愈發(fā)的有種不祥之感,只恨不得能再多出一雙腿腳來,以此快點(diǎn)逃離這番是非之地。 就在他的手碰到門栓的那刻,于身后陡然響起了異動,奚涵翎心中狂跳,握著門栓發(fā)狠的往外撥,可終究是慢了一步。 伴隨著男人疾走間帶來的凌厲疾風(fēng),一只粗壯有力的手臂徑直打他的耳邊穿過,握住他已撥開一半的門栓,粗暴的用力插了回去。 奚涵翎的心涼了一半。緊接著他的腰間再次被緊緊箍上了一雙霸道有力的臂膀,不等他驚呼出聲整個人就被強(qiáng)行再次摟抱到了床榻上。 呆滯過一陣之后奚涵翎開始發(fā)瘋似的反抗,雙手胡亂揮舞著,不期抓到什么就下了死手的抓、揪、摳、撓、擰,心下恐懼到了極點(diǎn),幾乎僅剩了一個念頭——他完了,他完了,一定不能讓他得逞,一定不能! 裴琛冷冷的握住他亂揮動的雙手牢牢箍在他頭頂上方,身體下沉壓住他亂動的雙腿,微揚(yáng)著脖頸,另一手不緊不慢的解著他上襟扣子。 奚涵翎見了,幾乎要咬碎了銀牙:“你何其無恥!” 這輩子還未被一個男人,甚至只是一個雙罵過的裴琛聽了倒也新鮮,掃他一眼,淡淡道:“無恥?那何謂有恥?這話讓人聽了倒也新鮮,叫人倒是不知,爺堂堂兩江總督,官居二品,不過是想給府上奴才一個造化罷了,竟也能叫無恥?若這真作無恥,想必這天下諸多人都想要這份無恥罷。” 奚涵翎暗恨他表里不一,哭罵:“你明明答應(yīng)過的,何故出爾反爾!” 裴琛解衣的手頓了下,隨即沉聲道:“不過府上一奴才罷了,爺想要就要,何須忍著?又何須要爭得你的同意?不過一奴才爾。” 奚涵翎被他這番侮辱性的話語激的渾身發(fā)顫:“我已經(jīng)攢夠了銀錢,我此刻、現(xiàn)在、馬上就要贖身!”對,贖身,這裴府是如何也待不下去了,世人都道裴府主人家和善,誰料卻是這般內(nèi)里齷齪! 裴琛單手脫了上衣隨手一拋,淡淡問:“你賣身府上銀錢幾何?” 僅著綢色中衣的男人危險而有侵略性,奚涵翎愈發(fā)緊張的盯著他的動作:“十兩紋銀。” 只見他微微頷首,露出了抹令奚涵翎膽戰(zhàn)心驚的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贖身銀翻十倍,拿得出,你就走。” 奚涵翎臉色大變。 裴琛探過手來,卻是握住他冰涼的臉龐,緩緩摩挲:“拿不出,那就好生伺候。伺候的爺滿意了,爺自會給你一場富貴,即便將來主母入府,屆時也會給你一個妥善的安排去處。” 其實(shí)擱在這朝代,這番承諾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因?yàn)榘匆?guī)矩來講,一旦日后主母進(jìn)府,原先后院的一干通房奴才是要全部遣散的,以示對主母的敬重。而遣散后的這些個通房奴才們,遇到仁慈些的主子會給些銀錢,放他們歸去自行配人,或是外放在他處繼續(xù)做個活計(jì),或是直接配個差不多的小子安安生生的過日子,這些大抵都是些好去處,要是遇到些不慈的主子,那就命了,別說給銀錢遣散了,只怕是為了多得些個銅子,會不管不顧的提腳發(fā)賣,這也是有的。 裴琛覺得他的話已經(jīng)點(diǎn)的很通透,那小奴才理應(yīng)聽后再無顧慮安心伺候方是,不料抬眼望去時,他蒼白的臉頰上猶帶淚痕,卻是冷冷的撇過一旁,雙眸直直的盯著床榻內(nèi)的一處,不與他目光接觸半絲,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排斥氣息,明顯是厭惡的很了。 裴琛只覺得胸口一口濁氣吐也吐不出來,這還是他生平頭一次被一個男人如斯嫌棄,當(dāng)真是猶如塊壘凝結(jié)于胸,這滋味甭提令人有多窩火。 握住他的臉頰,強(qiáng)行將那令人見憐的蒼白臉龐轉(zhuǎn)向他,裴琛聲音冷的發(fā)寒:“怎么,莫不是爺還配不上你?” 被迫轉(zhuǎn)向他,奚涵翎只覺得欺在他上方的這冷硬的面龐,愈發(fā)的顯得可憎了起來,僅粗略看上一眼,就嫌惡的閉了眼,竟是半分不愿再見。 他只心道今個一遭怕是難逃此劫了,左右反抗不得,那么又何須顧忌開罪于他呢?一想到此番遭遇毒手,可自己卻無力反抗,恐怕此事之后也是欲告無門,奚涵翎就忍不住泛紅了眼圈,當(dāng)真是恨死了這個沒人性的朝代! 裴琛覺得他近二十多年來的忍耐力就要在此刻破功。他很想就這般欺身下去,粗暴的磋磨的他哭喊求饒,看他再如何能這般清高自傲。可轉(zhuǎn)而又想,這大過年的,他本來也是想做個喜樂事舒暢一番,到頭來卻是強(qiáng)迫著硬上,弄得人連哭帶喊不情不愿的,平白的給心里頭添堵,圖的什么?左右又不是非這個奴才不可,他叫的什么勁? 仰天吐了口濁氣,裴琛冷冷起了身,寒聲怒斥:“給爺滾出去!” 奚涵翎聞言呆了數(shù)秒,下一刻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跳下,踉踉蹌蹌的沖著廂房門的方向,手握門栓的時候渾身反發(fā)射性緊張的僵住了身體,待安全無虞的將門栓撥下后,整個人頓時猶如一陣風(fēng)似得,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裴琛在后頭看著,只覺得一顆心更堵了。 因著他家主子要玉成好事,福祿自然不能離得太近以免聽了墻角,遂遠(yuǎn)丟丟的在離院門口較近的小抱廈間候著。瞇著眼正愜意的坐臥在長椅上唱著小曲兒時,耳邊漸漸傳來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福祿豎耳細(xì)聽,貌似還真是朝著院門的方向來的。趕緊出了門一瞧,那跌跌撞撞正一股腦的往著院門這方位沖的,不是前頭進(jìn)了西廂房的小奴才又是哪個? 主子這么快就玉成好事了?福祿直覺不可能,尤其是待那奴才走得近了,只見他滿臉淚痕一副還尚有余悸的模樣,就堪堪將到嘴邊的恭喜等話給咽了下去。 “四喜這是……哎喲——!” 沒等福祿將話講完,就狠狠挨了奚涵翎一腿窩子,當(dāng)即痛的他俯下了身:“哎喲你這個小奴才,怎么無緣無故打人哩!” 奚涵翎哪里肯理他,踢了一腳微微解了恨,唯恐遲則生變,遂腳底生火般火急火燎的離去了。 福祿哪里想的其中緣故,還只當(dāng)是他家爺不滿意這奴才伺候的緣故,才令這奴才遷怒于他。只怕任他想破了腦門也猜不到,別人絞盡腦汁的將要爬上他家爺?shù)拇查剑蛇@個奴才不單沒抓住平白得來的機(jī)會,反而卻避他家爺猶如蛇蝎。若他知道其中真相,只怕要狠狠跌碎了下巴,這世間還有這等怪人? 奚涵翎跌跌撞撞的一路跑著,在這寂靜無人的夜里他也不覺得可怕了,反而慶幸夜黑無人,便不會有人見到他此刻的狼狽。一路上,他任由自己將滿腹的委屈憤懣哭盡,待快至膳房之時,方慢慢歇了淚,強(qiáng)行平復(fù)了情緒。 路過膳房時,他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朝里看過幾眼,卻并未入內(nèi),畢竟他的衣裳前頭被撕扯的厲害,此刻便衣衫不整,又滿臉淚痕發(fā)髻繚亂的,讓人一瞧就會想到不好的事情上去,因而他又哪里能進(jìn)去見人呢? 透過虛掩的兩扇大門的縫隙中,奚涵翎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在溫暖燭光下吃酒說笑的柳媽等人,想到前個時辰他還同他們坐到一道說說笑笑甚是溫情和樂,可這個時刻他卻渾身狼狽差點(diǎn)遭遇世間惡事,不由悲從中來,淚流滿襟。 唯恐抽泣聲驚擾了屋內(nèi)眾人,奚涵翎抬袖掩了嘴,低頭快步從膳房旁繞過,腳步不停的往后面自己的寢屋走去。想著今天這飛來橫禍,心中酸楚之際又暗自下定決心,即便是百兩紋銀,他也會想方設(shè)法的湊盡,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膳房內(nèi)柳媽他們直等到席面要散了,也沒等到奚涵翎歸來,不由的往外頭的天色上看了看,只見天邊微微發(fā)青,再過不了多少時辰可就要破曉了,可他人怎么還沒歸來? 紅燕尋思:“莫不是老太太跟四喜哥說話說的投機(jī),所以讓四喜哥留在他那,隨著一塊守歲了?” 柳媽想想也只能是這個緣由了,想那奴才素來指禮懂事,哪里有讓人不喜愛之理?應(yīng)該是被留下陪老太太守歲了。 柳媽遂放下心來,索性就隨著大伙一塊在膳房守歲,只待天破曉了,就去老太太院里給各位主子們拜個早年去。 殊不知老太太在屋里也是奇怪著呢。尤其見他大兒過了些時辰后,竟是黑著一張臉從外頭進(jìn)來,進(jìn)來后也是一言不發(fā),直接坐下,斟了杯烈酒仰頭一飲而盡。 裴琛的臉龐向來生的冷硬,斧鑿刀刻的輪廓本就看著有幾分凌厲之色,如今全黑著一張臉,煞氣逼人,更是令人望而生畏。別說在旁立著伺候的冬雪王婆子他們這些個下人了,就是裴佳老太太他們瞧見也唬了一跳,看向他的目光中都小心翼翼。 老太太以為是他公務(wù)上的什么事情煩心了,遂直給對面的裴灝使眼色,想讓他開口探探可是公務(wù)有何難解之題。 這會子裴灝之前的酒勁早醒了,可待接到老太太的眼色后,趕忙裝模作樣的做眼神渙散之態(tài),搖搖晃晃的歪斜在椅子靠背上裝醉。實(shí)在不是他慫,真的是他大哥猶如一尊黑煞魔,讓人望而心怯啊—— 老太太暗恨的瞪他一眼,知道指望他不上,只得轉(zhuǎn)向裴琛,親自開口詢問道:“剛可是去處理公務(wù)了?瞧你這會子面色不虞,可是公務(wù)上有何棘手之處?” 聽得問話,裴琛面上一僵,忍不住又給自個斟上一杯酒,待一飲而盡后,方淺淡淡的笑著回道:“哪里有什么棘手事,不過是細(xì)碎瑣事,前頭已經(jīng)解決了,娘安心便是。” 老太太心道,這臉上的笑勉強(qiáng)的都快崩出冰渣子來了,還說沒事,不過既然他不愿說他也不好再追根究底的問下去,只待之后問問他院內(nèi)管事福祿便知。遂過了這茬,不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