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里頭柳媽等人的歡呼驚喜自然不必說,外頭裴琛只稍稍勾了唇,就轉向身側的福祿沉聲詢問:“讓你打聽的事打聽的如何了?” 福祿一機靈,頓時反應過來是前些日子讓他遣人打聽四喜身世之事,稍微一斟酌,遂答道:“應是從北地逃亡來的。前些年北地福王叛亂,那里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不說普通個老百姓了,就是北地的那些個達官貴人合家又有多少死傷,多少流亡,多少不知所蹤?前頭遣人去查,只堪堪查到四喜是沿著平江河一路飄來的,最后是柳媽在河邊浣衣這才發(fā)現(xiàn)了他,將他打撈上來。先前找了個借口讓柳媽將他初來時候的衣裳呈交上來,據(jù)查看過后,確定是北地特產的紗料,再看那質地樣式,無一不精巧細致,想來之前也是富裕人家的?!闭f到這,福祿忍不住心中嘆息,可恨那福王,為了一己之私叛上作亂,只可憐了當?shù)責o辜百姓的,多少人家被毀離鄉(xiāng)逃亡?四喜這般還是幸運的,雖說沒了之前記憶,可好歹被仁善之家收留,要是遇到苛待的人家或說歹些遇上人販子,被拐到那些個見不到人的污穢之地,可不是要毀了哥兒的一輩子? 裴琛聽后淡淡頷首,應該差不多是了,福王叛亂那會他是親自督軍的,自然知道戰(zhàn)禍之下的北地有多么的慘烈。若那哥兒是因為戰(zhàn)禍逃亡至此,倒也說得過去,如此說來其于身世上倒無其他疑點,算是清白。 思及至此,他心中便再無顧慮了,略一沉思,便壓低聲音對著福祿囑咐了幾句。 福祿心頭好一陣驚,跟了他家爺這么久,還當真沒見他家爺這般急色過。心頭納罕非常,可他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連連應過話后,便垂頭琢磨著,待會怎么將他主子交代給他的事情辦好。 屋里頭眾人正喜氣洋洋的拆著各自選的荷包,不得不說,這樣的賞賜方式的確新穎,瞬間就勾起了眾人的興致。尤其是懷著莫名的期待打開荷包后那驚喜的瞬間,讓人忍不住歡欣鼓舞,整個人瞬間被莫大的滿足感填滿。 雖說東西有好有賴,可從皇城里淘來的玩意,大抵都是好的。像柳媽得了個玉吊墜,紅燕得了個鍍金簪子,福豆得了個金錁子,還有阿全和老賴他們分別得了個鍍金扳指和玉佩,當中最數(shù)奚涵翎拿到的賞賜比較特別,竟是一對樣式新穎的紅珊瑚鐲子。 裴佳倒是納罕了一番,心道莫不是天意?前頭他娘還說道,等四喜的事情定下來后,會送一套珊瑚服飾給他做添禮,這會子他偏得拿到了紅珊瑚的鐲子,當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見奚涵翎拿著鐲子興致缺缺的把玩著,裴佳隱去心中繁復思緒,含著笑意上前拿過奚涵翎手中的鐲子,道:“看你興致不大,是不中意嗎?我瞧著你膚色白皙,戴著這紅珊瑚的鐲子一準是好看的,快試試興許戴上就喜歡了正好也給大家伙瞧瞧。”說著便拿起其中一個鐲子,湊近奚涵翎的身側拿起他的手就要給他戴上。 奚涵翎正看著這對工藝極佳的鐲子,想著是否找個當鋪賣掉就夠贖身了,不期然那裴佳小姐突然靠近,與他攀談不說還拿著鐲子要親自給他戴上,這讓他好生一陣驚。 奚涵翎反應過來之后下意識的要拒絕,可裴佳卻伸手按住他的肩,嗔怪道:“不過給你戴上個鐲子罷了,哪里就值得推三阻四了?” 奚涵翎還欲再勸,那廂裴佳已經開始給他戴了,順道還警告他莫動,省的勒到他的手。 待裴佳給他戴好,奚涵翎欠了欠身以示感謝。 裴佳笑看著他,好生打量欣賞了一番,白皙的手配上那紅若滴血的鐲子,只讓人覺得眼前美如冠玉,誘人的很。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珠丹發(fā)」。果真這墜子配你不帶差的?!?/br> 奚涵翎再次躬身答道:“是裴佳小姐賞賜的好,不然奴才哪里有幸得此佳物?” “佳物配玉郎甚好?!迸峒雅氖中Φ?,心里卻又補充一句,再說這佳物也不是她送的。 裴佳天真浪漫,性子又極好,繼給奚涵翎戴了鐲子后,又讓其他人將所得賞賜佩戴給她看看,柳媽紅燕他們唯恐這位裴佳小姐又臨時起了意過來給他們佩戴,趕忙的將吊墜和簪子想法戴上,歡歡喜喜的在她跟前轉上一圈。 幾乎在屋里跟每個都差不多說過了一陣話后,裴佳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方依依不舍道:“耽擱不少時間了,老太太那里估計要著急了,這會子我該回去了。柳mama您這膳房真跟別處不一樣,在您這里感覺分外輕松,今個就暫且說到這,等改日得空了我再來找你們玩?!?/br> 眾人紛紛跟裴佳說了些臨別話,這才依依不舍的將她送出門去。 外頭等候的福祿終于松了口氣,這裴佳小姐再不出來,他家爺只怕待會就要他進去領人了。 福祿和膳房一干人等打過招呼之后就隨著裴佳小姐離開了。 待裴佳他們走得遠了,柳媽方納罕道:“怎么這會隨裴佳小姐同來的不是他的奶娘張婆子,反而是大爺身邊的福祿?再說,這福祿為何不一同隨著進屋,反而不聲不響的在外頭候了這般久?” 略思索一陣,又覺得是他自個多管閑事,或許是張婆子臨時有其他事來不了,才叫那福祿隨著前來罷。左右與他們無關,理這些做什么? 話說這頭,裴佳隨著福祿沿來路回去,走過一段路后還未見到他大哥,剛欲開口詢問,卻見他大哥從一側的竹林里繞了出來。 裴佳撫著胸口嗔怪:“大哥這般驀地出現(xiàn),可嚇人一跳?!?/br> 裴琛對著福祿微不可查的頷首,福祿領會,便轉身往相反的方向離去。裴佳見了,奇怪問道:“福祿這是往哪里去?” 裴琛淡淡解釋:“剛突然想起了個事情,托他辦去。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老太太估計等急了吧,咱早些歸去?!?/br> 裴佳也并未多想,遂隨著他大哥往老太太的院里而去。 膳房里眾人還在熱烈的討論著各自的得賞是多么難得,裴佳小姐又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冷不丁見大爺身邊的管事福祿去而復返,頓時有幾分詫異。 “四喜在嗎?” 福祿在門外笑吟吟的問道,屋內眾人怔了幾許,最先反應過來的柳媽忙推了奚涵翎一把,趕緊拉過他往門外走去,邊連聲應道:“在,四喜在呢!” 奚涵翎一臉懵的被柳媽拖著往外走,待見了福祿那張喜慶隨和的臉,不由的就想到之前柳媽提到的要他努力在福祿身邊竄竄,爭取做他家中主君這類的話,頓時有些不自在。 福祿也算是頭次做這種可以說是拉皮條的事,心里頭也有些不太自在,可他也是老人精了,任心里頭咋想,他面上不會帶出半絲半毫來。依舊是笑吟吟道:“瞧我這腦子,真是歲數(shù)越大越不經事了,差點將老太太前頭的吩咐給忘了。老太太說了,讓我從膳房回來的時候順道帶著四喜一塊,應該是有事要吩咐四喜去辦。好在這走到半路上想起來了,這要是回去之后單單落下了四喜,可不是得落得老太太一陣掛落?” “???老太太要四喜去內院?。俊币蛱^震驚老太太突如其來的這條命令,柳媽沒反應的過來,巴巴的反問了一句后,然后偷看了眼天色,堪堪過了三更天,哪怕是招四喜去拜早年也不到時候啊。難不成是隨著主子們守歲? 福祿笑道:“小子也不知事何事,可能是四喜向來得了老太太的意,老太太想讓他過去跟他說會子話吧?!?/br> 甭管怎么想,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讓怎么做就得怎么做。拾掇好滿腹疑問,柳媽拉過奚涵翎,也笑道:“能得到老太太的喜歡那是這個孩子的福分!四喜,去了老太太那別的不說,得先跟老太太和各位主子們磕個頭,以感恩主子們對咱們的厚愛。” 奚涵翎勉強讓自己的笑不那么僵硬:“四喜曉得的,柳媽放心才是?!贝筮^年的,不讓人在暖和的屋里頭飲酒作樂,非得冒著嚴寒巴巴跑去內院給人磕頭,他能真心樂意才怪了。 不過,任是不愿又如何,他不過個奴仆罷了,哪里又有自主權呢?不由得又暗下算了番他如今攢的銀錢,因著他今年趕上了好時候,府上的賞賜豐厚異常,倒是讓他林林總總差不多攢夠了。奚涵翎心下暗喜,盤算著等過了年后,定尋個合適的時機,向府上提出贖身的事。想來依著老太太仁慈的性子,應該不會漫天要價,也不會強霸著不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