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臺下的竊竊私語漸漸安靜下來
家規一本大概要七八萬字吧，凌語一下午抄了七八千，算是十分之一，可到了晚上，手就疼的有點不像話了。他換了好幾個握筆的姿勢，可不是寫出來的字太難看，就是寫的太慢，最后，還是只能好好拿著筆，努力寫快一些。 晚上A070過來給他打針上藥的時候，他稍微趴著歇了一會，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但還是只能越寫越慢，不光是手疼，后背也開始有些僵硬，他不得不時不時的站起來活動一下。 汗出的多，紙很容易就被弄濕，寫不上字，很容易破，他也不敢不管不顧的寫，找了毛巾，寫兩行，就要停下來擦擦手上的汗，寫的慢，總比不被計數的好。 到了晚上十點多，他的手開始發抖，他便知道，今天不可能再繼續了。 有一萬字了嗎？ 慢慢把自己緊握筆桿的右手扒開，用濕巾擦去已經被他自己弄模糊的血跡，小心的上了藥。第一天是狀態最好的了，如果連一萬字都寫不到，那恐怕這家規就真的抄不完了....... 凌語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和手指，便準備睡了，明早若是能早些爬起來，就再多抄一些吧。 右手有傷，他便只能用左手做事，把自己收拾完，他重新坐回到桌前，試著用左手寫了幾個字，便直接把紙撕了。 他左手同樣可以寫的很好，卻是完全不同的筆跡，他偷著練的，連沈意德都不知道，他不能讓萬行衍以外的人知道。 石牢是責罰的地方，A070可以為他提供非常好的傷藥，但卻不會給他弄個軟和的墊子。他趴在薄薄的褥子上，不讓自己多想，他得盡可能得恢復體力。 這次回去他都沒跟方汶打聲招呼，那小子知道了，會生氣吧？ 啊，通訊器還差兩個零件，等從石牢出去，應該可以去找齊了。 意識有些迷糊的時候，他想起來今天還沒跟萬行衍說晚安，可他不想下地了，便拱著屁股，在床上擺了個懶洋洋的叩首姿勢：“主人，晚安。” 床雖然很硌，但凌語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萬行衍看著軍部那些人的人名，默默的變更著自己原本的計劃。 軍政獨立，是萬家幾百年的歷史，想收回來不是那么簡單的。錚行是他最重要的安排，可錚行的局限性也很大，他還需要一個人，一個站在陰影中，做一切錚行不能做的事。 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只能聽令行事的人，他需要一個有足夠的能力去判斷形勢，做出正確決定的人。 可這樣的人，不可能默默無名，不可能站在陰影里，成為他的一顆棋子卻不求名利。 偏偏，凌語就這樣出現了。 凌語的糾結，七零可能看不懂，但他看的懂，他相信葉御也能明白。 如果凌語是一個因為喜歡他便輕易背叛自己家族的人，那即便他愿意相信凌語，葉御也不會放心。 所以這一次，他是真的不會輕易喊停，他不光要讓凌語屬于他，還要讓葉御心無芥蒂的接受凌語，要讓錚行不僅僅只是愛惜凌語的才華，也要讓齊老，要讓卓家長能信任凌語。 雖然還要使些手段，可凌語自請責罰，卻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只要葉御信任凌語，其他人也會更容易接受凌語的。 第二天的三十鞭和罰跪沒出什么波折，只是他跪了一上午，右手一直垂著，開始腫起來了，悶痛的難受。 A070又多給了他一盒消腫的藥，他今天沒有回屋就開始抄寫，上完藥便趴著睡了一會，等手上的腫痛好了一些，他才爬起來，咬牙把手重新按到那些針刺上，果然比昨天要疼了許多許多，但狠狠心，還是能多寫一會。 然而，他可以不怕疼，可肌rou卻頂不住。不想休息的后果就是手臂突然不受控的抖了一下，一下便在紙上畫了好長一道劃痕，這一頁，都白抄了。 凌語有點沮喪的放下筆，規規矩矩的對著主樓的方向給萬行衍磕了頭，說了晚安。 可是睡的早，卻睡得不是很好。一夜醒過來好幾次，每次都是被右手的脹痛弄醒的。醒了，他就給右手上一次藥，到了早上，似乎好了一些。他便爬起來，繼續開始抄寫。 等A070來接他去刑臺的時候，他終于抄了一萬七千字只有。 這樣不斷的傷害，再好的傷藥也不可能給他的手消腫。第三天，他腫著手寫字，不止是慢，還廢掉了不少。他必須不停的松開手，給手上藥，讓手休息，可每松一次手，便意味著再一次的傷害。每一次握筆，他都要下好大的決心。 等到他扛過第四天的30鞭，又跪了三個小時，后背的鞭傷開始變得很不友好。今天執鞭的掌刑不知道是不是成心想為難他，打的很重，很刁鉆，十鞭里就有七八鞭是壓著他前幾天的傷打的，后背灼燒的厲害，不知道破了多少地方，血液沿著他的后背流下，又疼又癢。 “三十，謝謝主人責罰。” 那個掌刑收了鞭，帶了一絲戲謔：“凌語大人，可以晾刑了，主宅的奴才都該好好看看，警醒自身。” 凌語不知道這個掌刑的惡意是從何而來，但他不想浪費力氣和他較勁，便答了聲“是”慢慢調整好自己的跪姿。 三個小時的晾刑示眾，天數越長，這三個小時便越難熬，甚至比鞭打本身還要難熬。 應該是跪了一個小時了吧？他感到右手突然開始有些抖，便悄悄的把手貼到褲子上。這幾天，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他在這受刑，每天都會有人過來觀刑，他雖然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卻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難看。 隨著后背的傷勢漸漸攻擊他的體力和神經，他開始需要集中精力才能讓自己保持一定的跪姿。在這次責罰中，沒有萬行衍小心試探他的承受力，也沒有人會衡量著他的傷勢落鞭。A070今天雖然沒有離開，卻也只能在一邊看著，他必須要靠自己撐過去。 就在時間難熬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凌語大人，你終于也到今天了？” 凌語一愣，尋聲看下去，是L278？他知道這人被貶去做雜役了，看那人的神色，果然是把這事記恨到他身上了。 L278緊靠著高臺站著，離凌語很近。他看著凌語的手，冷笑道：“這么拼有意義嗎？主子這么罰，根本就是不打算讓你活著的。” 他看著凌語微微顫抖的手，低聲道：“其實那會，我就是成心為難你的，我這人，就是欺軟怕硬。可你也太聽話了。你要是不肯干活，耍耍私奴的脾氣，我說不定就有所顧忌，不敢太逼你。那也不會拖到那么晚，也不會沖撞了主子。” 凌語閉上眼，連余光的力氣都不太想浪費。 L278冷笑道：“我會天天來看你的，你再怎么掙扎也沒用的，就算你暈倒了他們不會罰你，但不讓你下這臺子，你早晚會渴死，或者傷重而死，受罪是早晚的事。” 凌語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轉動疲憊的大腦去想別的事情，將這個L278屏蔽在外。 三個小時過的格外的慢，但總是撐過去了。A070帶他回石牢的路上臉色就不好，給他上藥的時候，更是手都有點抖。 本不該第四天就傷這么重的，可這么重的鞭傷，沒能及時上藥，又被太陽曬了三個小時，周圍的皮膚變得很脆弱，沒有彈性的皮膚再被擊打，傷口便會難以控制。 哪怕懲戒所用的鞭子不會傷到內臟，可這樣的傷勢太容易感染了。 家規才抄了多少？有兩萬嗎？ “七零？” 凌語很少見到A070這樣，他趴在床上，不敢亂動：“你沒事吧？” “主子，好幾天沒睡好了。” A070不知道還能用什么來安慰凌語，他還是不知道主子為什么罰凌語，他只知道這次連葉御的情緒都有些緊繃。但主子，應該是關心凌語的吧？真的好幾天沒睡好了。 “我知道了。” 凌語閉上眼：“七零，我想睡一會，但我怕會睡太沉。你一個小時后把我叫醒吧。” A070：“你多睡會吧？” “不要。” 凌語喃喃：“我得早點抄完家規。” A070沉默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勸凌語多休息。這責罰到了最后，本就沒有正確得選擇，也根本就沒有體力可以分配了！ “這才......第四天。” “嗯，我知道。” 凌語答了一句，很快就睡著了。他得快一點，那個人缺覺的話，會犯病吧。 然而，一個小時根本不足以讓他恢復多少體力，凌語很想快一點把家規抄完，可是握筆的地方已經沒有好地了，針刺入傷口里，那種疼真的是能把心臟都揪起來。他再努力，也克服不了rou體的限度。 他知道自己該好好睡一覺，他不該撐著后背火燒火燎的疼痛在這里死撐，但是，他想快點回到萬行衍的身邊去。 他的情緒開始變得急躁，看著被寫壞的字跡，他前所未有的沮喪。 想哭，好想大哭一場。 他急的，不是家規抄不完，怕的不是自己明天還要挨打、還要罰跪。 他擔心的，是自己無法向自己妥協。一直被人拋棄的他，現在卻要拋開那個唯一真心待他的朋友。 那是他曾經想要護一輩子的小弟弟，他要怎么把以往那些溫暖剝離？ 撕裂般的痛楚，他有點承受不住。他把筆攥在掌心，越捏越緊，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 他不能哭，他怕萬行衍聽到，他不能讓萬行衍擔心。 萬行衍，主人...... 啪嗒 一滴眼淚落在紙上，凌語愣了一下，帶著哽噎，低喃了一聲：“主人，” 書房里，萬行衍豁然起身，耳機里卻傳來了凌語更低，卻無比執拗的聲音：“不要來。” 凌語用左手緊緊攥著右手，想用疼痛把眼淚逼回去，但情緒像是雪崩一下的滾落，帶著萬鈞的力量，將更多的眼淚擠出他的眼眶。 耳機里，響起很微小的一聲哽咽，萬行衍整個人都繃緊了，他一動不動的站著，似乎生怕驚到耳機另一端的那個人。 凌語身上的傷他有數，項圈里的生命監控昨天就打了，但是，四天沒看到那小子了，他擔心凌語的情緒會出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那邊傳來水聲和擤鼻涕的聲音。他轉身看向窗外，從樹枝的掩映間，他能看到關著凌語的石牢，他明白凌語要做的抉擇不容易，可他沒想到會把那個人逼成這樣，干脆，就讓那小子只做一個私奴好了...... 凌語的心理不正常，所以，他一直告訴自己，不管再怎么生氣，再怎么折騰，都要讓凌語感受到他的情緒，讓凌語知道他永遠不會拋棄他。可這次，就連他，都被凌語屏蔽在外面了。 萬行衍揉著眉心，他不敢讓自己想太多，他得冷下情，硬下心，凌語這樣的情況，他絕對不能犯病，他必須保持理智！！ 哭過之后，情緒似乎穩定多了。凌語看看被自己手心里的血跡，一時也對自己有點無語。這次好像把七零嚇到了，他可不能讓七零知道自己哭了。 情緒雖然好一些了，可身體卻更加疲憊了。凌語對自己已經夠狠了，可到晚上八點的時候，他還是只寫了1000個字左右。后背的傷確實有點嚴重，他得早睡。 這一夜，他因為太累睡的還算安穩，可早上起來，卻還是覺得渾身疲憊，尤其是后背沒纏繃帶，起個床都扯裂了幾道傷口，整個人都有點蔫蔫的。 等跪在刑臺上，看到執鞭的還是昨天那個人，凌語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A070看到那個人也覺得不對了，他明明已經找Y110把這人調開了。 是有人插手了？現在給主子發信息還來得及嗎？ “凌語大人，請領罰吧。” 那個掌刑看了眼凌語后背的傷，危險的凌空甩了一鞭，只可惜手里的是一根輕軟的粗鞭，不然，昨天這凌語就下不了刑臺了。 A070有些著急的把信息發出去，很快萬行衍的信息就回了過來：知道了。 A070看著這三個，心里有點忐忑，主子的心思，他越來越看不懂了。 啪！ “唔，一，謝謝主人責罰。” 凌語閉上眼，這才第一鞭，可卻直接撕裂剛剛結痂的傷口，真的是太疼了。 啪！ “二，謝謝主人責罰。” 后背好像又流血了，這是誰的人？凌語看到臺下眼神幸災樂禍的L278，懷疑這是不是三爺的報復？ 可三爺現在就算還有留在主宅的力量，只怕不到關鍵時刻，也不敢暴露了吧？ 啪！ “三，謝謝主人責罰。” 啪！ “四，謝謝主人責罰。” ….. ….. 隨著更多的傷口被再一次扯開，那鞭子再落下去，便直接咬進了新鮮的血rou里，疼到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一百多鞭，若是一次性打下來，他怎么都能扛下來，可拖了五天不能好好休息，體力消耗太大了。凌語想閉眼，可又怕閉眼會暈，便只能死死盯著眼前的地面。 早上，應該讓七零給他打兩針營養劑就好了。 啪！ “二十，謝謝主人責罰。” 啪！ “二十一，謝謝主人責罰。” 他聽到臺下的竊竊私語漸漸安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不然不會讓這些露出這樣的表情，似乎他隨時都會暈倒一樣。 啪！ “二十二，謝謝主人責罰。” 凌語想緩口氣，可執鞭那人顯然不想他有機會休息，下一鞭跟著便落下，直接和上一鞭重合，鞭稍劃過嫩rou的瞬間，凌語近乎失聲，好半天沒能吐出一點聲音。 啪！那人根本不等凌語調整呼吸，很快又是一鞭，還是壓著之前的傷口。 嗯！凌語連腫著的右手都握緊了，太疼了，他所有的力氣都用來不讓自己喊出來，不讓自己的跪姿變形，可卻留不出力氣報數。 啪！ A070臉色很難看，白白挨了三鞭了！ 啪！ 凌語緊緊繃著身體，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啪！ 臺下開始有人說話，這都白挨五鞭了。 啪！啪！啪！ 都八鞭沒報數了，凌語混亂的呼吸總算調整過來，后背疼到近似麻木，終于再下一鞭落下后，沙啞的開口：“二十三，謝謝主人責罰。” 執鞭的掌刑冷笑一聲，繼續揮鞭，這一鞭他使了壞，鞭稍卷過腰腹，向著下身舔舐過去。A070臉色一變，凌語卻像是恰好有些跪不住，身體一晃，讓過了鞭稍原本想要襲擊的地方，卷在小腹上。 凌語呼吸微微一窒，躲了，這一鞭還是不能算。但他不能不躲，他那里帶著環，經不得這樣的打。 那掌刑皺了皺眉，這樣的“失誤”他不能再有第二次，真是可惜了。 啪！ “二十四，謝謝主人責罰。” 還有六下，堅持住。 啪！ 唔～ 一不小心，差點就哼出聲，凌語緊緊閉上嘴的同時，也知道這一下又白挨了。 啪！ “二十五，謝謝主人責罰。” 啪！ “二十六，謝謝主人責罰。” 啪！ “二.....十七，謝謝主人責罰。” 掌刑看著凌語依然挺直的后背有點皺眉，他沒想到凌語這么能抗。他的目光落在凌語的右手上，一鞭打了上去。 凌語聽到鞭風的位置瞳孔便是一凝，他知道是照著他的手打的，他想躲的，可遠處的主路上卻開過一輛熟悉汽車。他一切就跑了神，忘了躲， 啪！ 唔！！凌語身體猛的一抖，右手先是一麻，隨即疼痛順著整個腫脹的手心蔓延，疼的他眼前一白，根本控制不住的彎了腰。 啪！ 那人還在打，他控制著不讓自己呻吟出聲，只抬頭望向那輛車的車尾。是萬行衍的車。這幾天一次都沒從這條路上開過，今天看到，他竟連那一抹汽車尾氣都感到懷念。 可車，只是開過去，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凌語苦笑，是他不讓萬行衍來的。是他拒絕了萬行衍的溫柔，現在傻了吧，難過了吧？ 啪！ 唔！凌語緩緩跪正，他都白挨幾鞭了？今天，大概是下不了這臺子了。 啪！ “二十八，謝謝，主人責罰。” 啪！ “二十九，謝謝主人責罰。” 臺下的人群再次安靜下來，大概是從來沒見過他這么勁打的吧？ 啪！ “！！！” 凌語憋了一口氣，聲音沙啞的報出最后一個數字：“三十，謝謝主人責罰。” 那掌刑甩了下鞭子，將一道血跡甩在臺子上，似乎對凌語還能站著感到十分的不爽：“我倒真是佩服凌語大人的體力了。只希望大人還能再堅持三個小時的晾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