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因愛生懼(修羅場)
19、 鄭一炎的房間里兩張床,不過他的室友外出做任務了,阿四便睡在了那張床上。 躺下后,他發現自己失眠了。 自從遇到晉翰文,他根本沒在睡覺時和晉翰文分開,已經不習慣身旁沒人的感覺了。 可他一想到晉翰文責問他的模樣,心里面就冒出一股無名火。 他自己的仇,憑什么交給一個外人處理?還報警?太可笑了,他被人輪jian,拼盡全力活下來的時候,靠的可不是警察。 翻了個身,耳邊又響起了晉翰文的聲音。 “阿四,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解決。” 告訴什么?說他其實是賴成嗣?是那個火系高階異能者,被陸源搞成現在這幅模樣? 而且晉翰文怎么解決?他會殺人嗎?當初在【都勻】基地里,除了那些登記在冊的原重刑犯,其他的人,晉翰文基本都沒下殺手,只是讓他們勞動改造。 阿四閉上眼睛,猶豫著明天要不要見面。 翻來覆去半個小時后,阿四煩躁的想。 他難道還怕了不成?!去! 到了第二天,他還是墨跡到日上三竿,才出了門。走到招待室的時候,他發現整個一層只有一個人,李典。 李典告訴他,晉老大早上等了他兩個多小時,沒等到他,先去了醫院,拜托他在這里繼續等,如果看到阿四,讓阿四去醫院找他。 阿四掉頭要走,李典叫住了他。 “秦有容,晉老大說他有東西要給你。” 什么東西? 阿四嘀咕著,腳尖換了方向,不情不愿的跟著李典走到了醫院四樓。 與此同時,醫院,403號病房內。 由木系高階異能者親自出手治療,陸源很快恢復了意識,甚至都可以正常交談。 他看著晉翰文,表情冷漠。 “晉少將。你說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上了四樓后,李典肚子疼,想先上個廁所,就告訴阿四,晉翰文應該在403號病房,讓他先過去。李典還不知道陸源已經醒了,以為晉翰文只不過在一旁看護。 拐過一個彎,阿四看到門上掛著406的標志,還沒到403,就朝前邁步。 樓道十分安靜,一點兒多余的聲音都沒,好像這一層只有阿四一個活人。 只能隱約聽到遠處門后的交談聲。 “陸源,這件事,我也有一半的責任,你能不能……” “你給他求情?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叫個屁的秦有容,他叫賴成嗣!一個忘恩負義的瘋狗!” “……我知道。” “哈?那你知道他做過什么事嗎?他就是個強jian犯!殺人犯!現在,光天化日,強闖民宅,故意傷害,死不悔改!晉翰文,你文化課這么好,不會不知道這些罪名意味著什么吧。” “你不能這么說,現在和以前不一樣。” “晉少將,你好好洗一洗眼睛吧,為什么要找那種人渣?薛將軍不比他強多了?他從來沒有逼迫過你,還愿意為了你去隕坑,即便冒著生命危險也不退縮。他呢?他為你做過什么?” “……” 屋內短時間陷入了沉默。 屋外一米遠的地方,阿四的心臟好像瞬間停止了跳動,四肢冰涼刺骨,一股強烈到讓他窒息的難堪與憤怒同時涌了上來。 在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自己隱瞞姓名的原因。 他害怕。他害怕晉翰文知道這些事情。害怕晉翰文知道他過去犯下的錯誤。就像一個把頭埋進土里的鴕鳥,只要看不見,一切都不存在。 現在,有人把他的頭從土里拔了出來,告訴他,晉翰文知道,早就知道。而另外一個聲音,魔鬼一般的在他耳邊環繞著,他本來完全不信,現在內心卻猶豫起來。 兩天前的晚上,他私下去找薛鳴豪時。 ——知道為什么晉翰文會找你嗎? “哈哈,你以為小晉不知道你是賴成嗣?秦有容是他給你起的假名吧,造假痕跡太明顯了,他可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人。這只說明一個問題,他知道你就是賴成嗣,或許還打算讓你將來以賴成嗣的名字生活,所以才起了這么個名字。對了,你知道晉翰文為什么選你嗎?因為他想利用你。他需要攻擊型高階異能者,和他組隊前往隕坑,取回厲祿行將軍的遺骨。哦喲,不小心多說了。不過你們是交易關系,你不會在意吧。” 他果然知道。 他知道阿四就是賴成嗣,是火系高階異能者。 賴成嗣對他有利用價值。 門內,又響起了陸源的聲音。 “嗯,對,他是沒殺我,可那又說明什么?難道說明他變成一個好人了?他如果有一絲一毫的悔改之意,他就應該跪在時安面前給時安道歉,而不是縱火傷人!你不用攔著我,他做出這種事情,就必須付出代價!” “關于賴成嗣對你們造成的傷害,我很抱歉,但這件事可不可以讓我處理?他……他真的變了很多,不然你昨天不可能活下來的。” “你怎么處理他?你把他保釋出來,還不看住他!任由這種危險分子在基地內到處跑?如果、如果他在這段時間找到時安……” “時安?和時安又有什么關系?” “哦?你還不知道?賴成嗣曾經強暴過他的救命恩人,時安。他還口口聲聲說著愛時安,實際上做的全是傷害時安的事情!” 陸源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在剮著阿四的皮,那層名為“秦有容”的干凈漂亮的皮被劃得稀巴爛,露出下面生瘡流膿的爛rou。 他是骯臟齷齪的賴成嗣,他從來不是秦有容。 秦有容是和晉翰文情投意合的戀人,是一個性格熱烈、討人喜歡的中階火系異能者。 他是賴成嗣,是殺過人,yin辱恩人的垃圾。 他再也聽不下去,憤怒早已在那些話語中煙消云散,只剩下難堪、尷尬、窘迫,漩渦一樣要將他吞沒。他根本不敢聽晉翰文的回答,轉身逃離了那個地方。 可轉身的瞬間,他不知道自己去哪兒,這么大的【京城】基地,和他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 不,時安還在這里,時安那么好,那么溫柔,他可以去找時安。 對!他來北方就是為了找時安,找到時安,帶走他。 門內,晉翰文的聲音沙啞,“你不了解他……他其實很笨,不太會愛人,他可能當時真的很愛時安,不過找不到正確的辦法。” 陸源一臉不屑,“愛?他配說這個字嗎?” 晉翰文想起了在【都勻】基地時,他問阿四如果讓高階異能者無法元素化時,阿四回他。 “只要愿意吃下污染的晶核——” 愿意,而不是強迫。阿四當時是心甘情愿吃下那顆污染的晶核,哪怕他知道這東西是劇毒,或許會死。 真的太蠢了,怎么能有人這么蠢。 晉翰文艱難開口,“時安喂給他的那顆被污染的木系晶核,其實他知道有問題,但他還是……之后,他失去了異能,被一群人殘忍折磨,他受到的懲罰,其實已經遠大于他犯下的錯了。我替他給你道歉……” “你道歉有什么用!” 晉翰文收起了自己內心的那點失落,表情冷了下來,“陸源,我勸你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我昨晚查過了,整個【京城】基地里,木系晶核庫里,沒有一顆中階晶核遺失,而你去南下時,身邊跟著三個隊友,其中有一個叫林蒙的木系中階異能者,他去哪兒了? “賴成嗣雖然做出了一些錯誤的行為,但【京城】的規矩你記得嗎?沒有并入【京城】基地管理的地區,除去惡性案件,其余的一概按照當地原定的法律規則執行,不溯及過往,從舊兼從輕,賴成嗣做那些事情的時候,【烈焰】基地可沒有并入【京城】基地管理,他做的事情完全不觸及法律。 “而且,是賴成嗣給時安提供了保護,才能讓時安活了下來,他已經回報了時安的救命之恩。失去異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他有反擊的機會,但他放過了時安,放過了你。他那個時候即便殺了你倆,也是正當防衛,依舊不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你如果一定要做什么,我不介意把你做的那些事情告訴時安,順便調查一下,林蒙究竟是死是活。” 陸源沉默了幾分鐘,似乎還不想放過阿四。晉翰文繼續說。 “即便襲擊了你,他又沒徹底殺了你,你很快就會恢復,他有造成嚴重后果嗎?賴成嗣現在是第一個木火雙系異能者,他的重要性可比你多得多。或許是改變世界格局的存在,如果你敢動他一下,我,還有其他人,絕對不會放過你。你好自為之。” 晉翰文合上門,長吐了口氣,他真的不太想和陸源鬧得這么僵。但阿四…… 他正思考著,李典突然走到他面前,面露詫色。 “秦有容剛剛不是過來找你了嗎?他人呢?” —— 阿四在醫院的值班表上找到了時安的名字和他的辦公室。 2902室。 他走到二號樓,看到手術室門外的一個貨架上放著剛卸下的醫療急救物資。他拿下紗布和手術刀,走進衛生間。 他不能以現在這幅不男不女的模樣去見時安。 阿四看著鏡子中的臉。 眼窩深陷,黑眼圈明顯,眼神陰鷙,臉頰瘦削,和電影中的變態殺人犯沒有任何區別。 他掀開衣服下擺,手術刀對準了自己的皮rou。 902室 時安知道晉翰文和陸源有話要說,早早給兩人留出空間,他自己則在辦公室里補病例,打算過一會兒再去看看陸源的狀態。 突然,門把手擰動,一個人直接推開門走了進來,帶進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你好?你是……” 時安轉身的瞬間,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賴成嗣?!你、你怎么會在這里……難不成,是你昨天襲擊了陸源?!” 阿四沉默的抓起時安的手,把他從椅子上拖了起來。 “你想干什么?!放手!” 阿四的聲音好像在砂紙上打磨過,“和我走。時安和我走吧,我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告訴你好不好……” 時安抗拒的掙扎著,“你在說什么啊!我為什么要和你走!” 阿四一把將他抱在懷里,血液又從紗布下面滲出些許,他恍然未覺,“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傷害你了!我不會再做那些事情了,我會對你好的……我找了你這么久,我不能……”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話,心里想的卻是那個風姿卓越的男人。 晉翰文。 他知道晉翰文和他完全不一樣,是個正直善良、干干凈凈的人,他不敢告訴晉翰文他的名字,不敢聽晉翰文的回答,甚至于現在,他都不敢把這些話對著晉翰文說,只敢對著時安說一些前言不搭后語、莫名其妙的話。 可他不知道。他大腦變成了漿糊,仿佛在短短幾分鐘內被灌進了大量混著冰碴子的水,讓他的思維都混亂起來,他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 門口,第三個人的聲音響起,熟悉的聲音中全是疲憊。 “賴成嗣,你放開他。” 阿四震驚的扭回頭,看到晉翰文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那對不管怎樣吊兒郎當,卻總是能保持著挺直的肩膀,低垂了下去。 “我……” 阿四沒有松開,下一秒,時安擺在房間角落的綠籮瞬間無視自然規律快速生長起來,強硬的將阿四和時安分開,而后給時安隔出一個安全的空間。 做完這一切后,晉翰文的聲音平平,沒有絲毫起伏,好像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一般。 “我從來不想逼你,但我現在不清楚了,我今天就想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 “阿四,你到底愛不愛我。” 阿四呆立在原地,心里想的全是,怎么這么快?他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對了,他是木系高階異能者,只要使用異能,就能感知到他的所在! 見他不回答,晉翰文低頭笑了一聲,“那我換個問題吧,賴成嗣,你當初和我一起來京城,是為了他,還是為了我。” 阿四咽了口唾液,眼睛死死盯著地板,“我為了報仇。” 晉翰文大步上前,一把撕開阿四的領口,露出下方沁血的繃帶和平坦的胸部。 從一進門開始,他就嗅到了這股血腥味,再看一眼阿四,便知道他哪里受了傷。 “為了報仇你他媽找時安干什么?!為了報仇你他媽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割掉……” 阿四拍開他的手,聲音不大:“我不能讓他看到我那副不男不女的模樣。” 晉翰文怒極,咆哮出聲,“他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寧愿傷害自己?那我呢?!那我他媽的算什么?!帶你北上找愛人的工具嗎?!” 阿四的耳膜劇痛,就像被錐子刺入一般,于是他用更大的聲音回:“對!你他媽難道就不是了?!你他媽早就知道我是賴成嗣了,知道我之前是火系高階,才愿意施舍點愛的吧,所以你一閑下來,第一時間就是帶我去看醫生,歸根結底也不過是想利用我而已!你不是也把我當工具嗎!” 晉翰文的心涼透了:“哈哈,我利用你?賴成嗣,你他媽有沒有一點點良心?我利用你做什么了?我他媽那么對你那么好是為了利用你?!你還是人嗎?你有沒有心啊,那他媽是愛!你就感受不到嗎?” 阿四再次從他嘴里聽到“愛”這個字眼,心臟好像被揪了下,他聲音軟了些,“……可你愛過那么多人,愛哪有那么廉價。” 晉翰文深吸了口氣,眼神里爆發出一股極為強烈的情感,“廉價?這就是你對我的形容?放你媽的屁!老子給你的全他媽是最好的!” 阿四下意識的搖搖頭,但他的小動作沒有被晉翰文看到。 晉翰文從胸口掏出一個吊墜,下面掛著三枚銀色的牌子,他拿出兩枚,甩在阿四的身上,“對,我早他媽知道你是賴成嗣,我還專門給你做了這個,我從來不介意你的過去,即便你是一坨臭狗屎,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愿意好好的,我們就一直走下去,你能恢復成過去那樣可以,恢復不到也無所謂!因為我他媽愛你啊!但你呢! “在我考慮著我們兩個未來的時候,在我想著如何給你更多安全感的時候,你呢!你居然連愛不愛我都回答不上來!我他媽這條真心喂給狗,狗都知道叫兩聲好聽的,你連狗都不如!怪不得陸源說你是個忘……” 晉翰文抬起手抹了把臉,咽下了后面的話,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疲憊感,心力交瘁。 “就這樣吧,我們冷靜幾天,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說罷,他轉身離開。 阿四好像一個木頭樁子一般在原地,他不知道晉翰文怎么會這么生氣,他該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只是看到晉翰文離去的背影,心臟被揪成了一小團,直覺瘋狂的警告他,做點什么,做點什么!他生氣了!別讓他就這么離開! 在他有什么動作前,晉翰文突然停下了腳步。 阿四忙看向他的背影。 “從今天起,你禁止踏足這所醫院,禁止sao擾時安,也禁止使用異能。” 說完這句話,他又邁開了腳步。 阿四伸出手,拉住了晉翰文的胳膊。 晉翰文停了下來,卻依舊沒有回頭。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阿四緊緊抿著嘴唇,晉翰文之前也生氣過很多次,他過去只要把晉翰文的頭摁進他那對大胸里就能快速哄好,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他胸前平坦一片,白色的紗布下不再是柔軟細膩的脂肪,只有兩個碗大的傷口,朝外緩慢滲著血。 這種肯定不行。 于是他低聲說,“會、會長出來的。” 晉翰文聲音冷淡,“什么?” “我是說,胸……會再長出來,而且還會、會更大的。” 最后幾個字幾不可聞。 “然后?” “……” “我是木系高階,我不知道嗎?” 晉翰文甩開他的手,緩步離去。 阿四怔怔的望著那道瘦高的背影,突然覺得胸口的傷劇烈疼痛起來,從皮膚表面一直疼到了骨頭里面。即便遲鈍如他,這一刻都想蹲下來緩解一下疼痛。 還在生氣嗎? 果然不行。 還是得胸長出來才可以哄好吧。 他雙手緊緊摁在傷口上,努力調動自己體內貧瘠的木系元素治愈著,希望能加快這個過程。 但他過去都是依靠身體被動觸發的治愈能力,實在沒有太多經驗。 于是他扭頭問時安,“怎么才能加快治愈?” 時安不知道他倆怎么突然吵起來了,感覺好像和他有關系,又好像沒關系,小聲說,“你、你不去追他嗎?他看上去希望你……” 阿四對他的話置若罔聞,“我現在追上去有什么用?我必須得盡快恢復。怎么才能讓身體快速恢復?” 他想,要是能早點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大概就可以早些去找晉翰文了。晉翰文離去的背影讓他發自內心的恐懼。 因愛生憂,因愛生懼。 他過去不曾懼怕過什么具體的人和事物,只是為了活下去,他按照著自己敏銳的本能行動,這也成了他的行為準則。可本能不會教他怎么好好愛一個人。 他被母親拋棄,被各種人利用,實在太孤獨、太冷了,時安是照進他生命里的第一縷陽光,所以他想占有這縷陽光,好讓自己能溫暖些。 晉翰文,除了溫暖以外,還讓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愛。 而他的內心早就悄無聲息的恐懼起來,害怕他的過去被晉翰文知道,害怕晉翰文根本不愛他,連答案都不敢聽。 時安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后說,“賴成嗣,你不僅不會愛人,你連被愛都不會。” 阿四沒什么反應,只是撿起地上的兩個身份牌,自言自語一樣的問時安。 “結契是什么?” “……和結婚一樣。” 阿四哦了聲,他已然徹底忘記自己來找時安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