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邵俊生這兩天右眼皮不停的跳，先前的不安感越發強烈，再過兩天就要去參加物理競賽了，他沒那么多心思再去想會有什么事發生，他是抱著拿第一的想法去的。

    霍衍見他睡得越來越晚，心里還是心疼的，揚言要陪他刷題，不論多晚，“你天天為了學習這么努力，我在你旁邊睡覺太不道德了，好歹是我對象，怎么能這么殘忍。”

    邵俊生詫異的挑了挑眉，還是說，“不用了，啊？”他摸摸霍衍的臉，“早點睡覺，”他盯著他的唇，終究是沒忍住吻上去，交雜著，半晌才輕喘著分開，變得隱忍和低沉，“懷孕了作息要規律，聽話。”

    霍衍的唇像毒品，美麗而危險的，讓他的全身都隨之振奮，深入骨髓，他的五臟六腑都興奮的不能控制，轉瞬再枯萎。

    他發現自從那個體育課的一番對話以后，霍衍變了，他說不清楚，反正就還是控制不住的喜歡。

    霍衍被他吻著按在床上，唇上都是水色，才反應過來這都是他的計謀，但還是想著肚子里有四個月了的寶寶，“那我睡了啊，不陪你了。”

    他可以有恃無恐，也完全可以當邵俊生世界里的王。

    邵俊生又忍不住親親他的嘴，聲音都輕輕的，“嗯，睡吧。”

    ＊

    十月底了，第二天起來天空霧蒙蒙的，時間不晚，卻有了下雨前的陰冷，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染上了灰色，遠近的各物都有種落敗的慘淡，頗有種苦雨凄風的感覺。

    邵俊生總是心如懸旌，那種不安感他很久都沒有過了。

    又寧靜的仿佛所有都靜止了。

    邵俊生跟他起來一起去教室。

    準確來說，霍衍來教室就是來睡覺的。

    一上午的時間，他醒來過幾次，每次都能看見他的前桌要不在寫筆記做題，要不就在聽課。

    他搞不太明白，邵俊生每次睡這么晚，第二天還能如此神采奕奕的聽課是如何做到的，像一個機器，不知道疲倦。不對，機器還要充電呢。

    他訕訕的動了動換個姿勢睡覺，不知道邵俊生偷偷摸他的臉。

    中午本來要更邵俊生一起去外面吃飯的，不料邵俊生被人叫住了。

    沈恒昌按住邵俊生的肩膀，“有空嗎？跟你說點事。”

    他從上次打籃球被陰了之后去醫院了一段時間，回來之后可是一直沒有跟邵俊生說過話，應該是那幾個學生傳話的原因，也沒人再來找邵俊生打他不喜歡的籃球了。

    邵俊生有點猶豫，看了眼霍衍。

    霍衍只是看著他，眼睛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沒有，眸子依舊黑的如同深淵。邵俊生覺得心里空了一塊，那種感覺讓他不舒服，好像忽然之間什么都沒有了一樣。

    邵俊生問他，“要多久？”

    沈恒昌想起來他們兩的關系其實很好，從前那種連話都不說一句的情況好像都是裝的，他想了一下兩人這架勢，“五分鐘，”他怕他不同意，又加，“行嗎？”

    ＊

    霍衍握著傘柄站在教學樓低下等邵俊生，已經開始下雨了，輕微的沙沙聲給這個世界添了背景音，略顯粗糙的地面上被濺起了一層模糊的雨霧。

    怎么好好的氣氛就變得怪起來了呢？僵的又不能動彈。

    邵俊生一路跑下來，一路都在跟人打招呼。

    他走到霍衍旁邊，“下雨了。”他從霍衍手里把傘拿過來，“要不然就在學校里吃吧。”他抖著傘撐開，見霍衍半天都沒反應，“怎么了？”

    他像是才回過神，茫茫然的，“啊？嗯，嗯。”

    邵俊生拉住他，一手撐著傘，一塊往外頭走，“想什么呢？”

    霍衍搖搖頭。雨滴砸在傘上頭有種要被浸濕的陌生恐懼感，死在看不見陽光的深海里，他喘不過來氣。

    他不愿意說，邵俊生肯定不能一直問，于是說起剛剛的事，“沈恒昌剛給我道歉呢。沒搞明白，被陰的是他，先走的是我，他道歉干什么。”

    “不知道。”霍衍接他。他又莫名的沒了那股煩悶了，像個神經短路的傻子，喜怒無常，也只得沉默著自己反思，還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邵俊生笑，抬手揉他頭發，“唉，我問他了，他那表情跟我故意刁難他一樣，還是沒說明白，就是跟我講不好意思，抱歉。”他習慣性的舌尖頂了兩下腮幫，“光這兩句話耗了我四分鐘能陪老婆的寶貴時間。”他砸吧砸吧嘴，“不值當。”

    霍衍沒忍住笑了一下，嘴角乖戾的揚起個弧度，“那還有一分鐘呢？”

    邵俊生神經兮兮的，“說他不應該叫我去的，還好我跑得快，要不然被陰的估計就是我了。”

    他還是給人吊兒郎當的感覺，又像個擅長變臉的京劇人：或善或惡，或喜或悲，始終都是他一個人的主場表演。

    霍衍見邵俊生帶他走的路線越來越偏，忍不住提醒，“食堂在那邊。”

    “我知道啊。”邵俊生理所當然。

    霍衍緩緩給以疑惑的眼神。

    “我們去食堂干嘛？”邵俊生問。

    “吃飯啊。”霍衍回答他。

    邵俊生莫名其妙，“干嘛去食堂吃飯啊？”

    霍衍要罵娘，氣的想笑，“不是你說的嗎？”

    “我什么時候說去食堂吃飯了？四中食堂的菜太難吃了。”邵俊生笑起來，看他被逗的要炸毛，忍不住又揉揉他的頭，“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剛開玩笑的。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嘛，怎么會隨便變呢？”

    ＊

    這幾天連著都在下雨，競賽這天下午滿場的人都撐著花花綠綠的傘，總算讓這灰白的時間有了點五彩繽紛。

    霍衍陪他過來，這是K市比較熱鬧的一個廣場，附近的高中參加競賽的都統一在這里考試。要拿身份證和各種東西，室外都是各種家長和學生在一起，臨近考試才陸陸續續進去。

    邵俊生上次可是拿了第一的選手，自然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草草回應。因為要考三個小時，最后邵俊生叫他無聊就去逛逛，反正這里本來就是個廣場，各種商店都有，晚上還一堆來這跳廣場舞的，還算熱鬧。

    “等我回來啊。”邵俊生長得高，一米九的個子，又瘦的讓人心疼，在這樣的環境里，他像一個桿子一樣，仿佛一吹就倒。

    霍衍不舍的點點頭，想親親他，卻只能作罷，最終用細長的食指撓了撓他的手心，輕輕的，“加油。”

    癢癢的，甜甜的。

    他忍不住笑，紋路很深，這樣禁密的甜蜜讓他欲罷不能，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跟他說話，像魚一樣吐泡泡，“今天晚上……嗯。”

    他沒說完，但都知道什么意思。

    霍衍微微低頭，眼睛不自在的亂瞟，依舊小聲的，“嗯。”

    他一瞟，仿佛看到了簌簌小雨不遠處的人群外，什么人正陰沉的盯著他們倆，他突然驚悚的心下一涼，頭皮發麻，渾身發了個冷顫，回過神來都密密的一層汗。

    邵俊生捏捏他耳垂，“走了。”

    他邁入大門的前一秒忽的轉頭看向了目光投來的地方，那人來不及反應，直接對視了一眼。

    他恐怖的笑著，多年來的警惕習慣還不至于讓他發現不了，像個地獄而來的魔鬼，在剝奪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