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祈言，是我！

    音響里放著舒緩輕柔的純音樂，低沉悠揚的曲調(diào)回蕩在耳邊，像是情人間的喃喃低語，靜謐又安心。

    床上的人已經(jīng)陷在柔軟的被褥里睡了過去，眉目松散，睡顏沉靜。

    男人抬手關(guān)掉音響，輕手輕腳的將薄被蓋在熟睡的人身上，在那微粉的薄唇上印下輕輕的一吻。

    “晚安，寶貝兒。”

    手掌落在圓滾滾的肚皮上，　輕撫著，聲音低而緩，“還有你，晚安。”

    肚子里的小家伙懶洋洋的動了動小手，像是在附和他，隨后就安靜了下來。

    男人在加濕器中蓄滿水，調(diào)暗落地?zé)艄猓斐鲋讣鈸芰藫芷硌灶~前的發(fā)絲，和他告別。

    “我走了。”

    在滿室安靜中，男人悄無聲息的離去。

    房門開開合合。

    走廊外，男人拎著工具箱從祈言家走出，一轉(zhuǎn)身打開旁邊的房門，邁步走了進去。

    房內(nèi)沒有開燈，入目一片昏暗。

    只有一線暖光從臥室門前的縫隙中傾瀉而出，將黑暗的客廳映照出模糊的輪廓。

    離越將工具箱隨手放下，摘下眼鏡和口罩。

    他抬起頭，來回扭動著活動筋骨，一邊走，一邊將身上的偽裝盡數(shù)卸下。

    身形改變不了，那就涂上特制的膠質(zhì)物品，將臉部的輪廓稍作調(diào)整，再戴上眼鏡口罩，降低被識破的風(fēng)險。

    口音無法偽裝，索性不開口說話。

    眼神會暴露情緒，那就連看都不看他。

    用盡一切辦法，也只是在每一個夜晚，讓他能來到心愛的人身邊，陪伴他度過那短短的幾個小時。

    他時常覺得自己的忍耐力變好了，又時常覺得自己變愈發(fā)賦有耐心。

    明明人就住在一墻之隔的地方，他卻還能按捺住將那人擄回去的念頭，苦行僧似得一天天煎熬著，飲鴆止渴。

    可是，越是這樣忍耐，他就越發(fā)不能忍受祈言不在自己身邊。

    尤其在知道他又懷孕了，肚子里孕育著自己的第二個孩子。

    他要拼命忍耐才不會在得到消息的時候，不管不顧的將人帶走。

    讓自己的愛人和孩子流落在外，住在那樣簡陋的地方，獨自一人辛苦的孕育，他真的很難做到。

    一路走來，自己為祈言改變了太多，為了他收起尖牙利齒，恨不得將他含在嘴里，生怕荊棘劃破他嬌嫩的皮膚。

    怨恨過，也氣惱過，但是最后也只能妥協(xié)。

    希望如祈言自己說的那樣，時間會證明一切，他等著祈言能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等著他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現(xiàn)在……

    還不到時候。

    哪怕他真的等不起了，現(xiàn)在也不是最好的時候。

    ……

    客廳。

    李醫(yī)生用鑷子蘸取著特制藥水，一點點洗掉男人皮膚上的膠質(zhì)物。

    他小心翼翼地將軟化的膠質(zhì)物從男人的皮膚上撕下，這種膠體長時間附著在皮膚上會造成一定的紅腫和過敏現(xiàn)象，每次的清理工作也要很細致才不會讓皮膚和膠體牽連受傷。

    藥水在皮膚上浸透時會有絲絲縷縷的刺痛感，但男人連眉頭都沒皺起來。

    他仰著臉半躺在沙發(fā)上，嘴唇輕啟。

    “還有多久孩子出生？”

    李醫(yī)生的聲音因為戴著口罩而甕聲甕氣，“預(yù)產(chǎn)期是在三月中旬。”

    現(xiàn)在距離三月中旬也就不到一個月，孩子的情況很穩(wěn)定，如果沒有意外，是可以等到足月生產(chǎn)的。

    知道祈言再次懷孕后，李醫(yī)生和他的團隊就被連夜調(diào)到這里，替換了祈言之前的主治醫(yī)生，他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整個醫(yī)療團隊都很清楚。

    男人問了這一句就不再問了，閉著眼繼續(xù)沉默的躺在那里，只是指尖在緩緩的敲擊著扶手。

    李醫(yī)生也不再說話，手腳麻利的將離越臉上的所有膠體都清理干凈，然后輕手輕腳的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

    其實李醫(yī)生就住在樓下，自從離暮在半夜生過一次病后，離越把他安排到了樓下。在男人去給祈言做推拿按摩的時候，也是他留在這里照顧離暮的。

    房門開開合合，客廳再次陷入一陣無言的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昏暗的光線中，離越睜開眼，深邃的眸子望向窗外的遠處。

    落地窗外是星星點點的城市燈火，他的眸底也倒映著點點亮光，看上去像是有了點人氣，在這個寂寞的深夜里顯出幾分暖色的光輝。

    他垂眸，拉開手邊的第二個抽屜。

    抽屜里沒有任何雜物，只有一個深藍色的天鵝絨盒子。

    在昏暗的光線中，它低調(diào)的像是不愿被人發(fā)現(xiàn)，只有知道它的人，哪怕不用特意去尋找，視線都能準確的落在上面。

    小小的盒子，一只手就可以掌握，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男士鉆戒。

    微小的光芒灑落在戒面上，泛起細碎的五彩的光。

    天臺上的晚風(fēng)，燭光中的戒指，真摯的告白，和他離開的背影。

    那一幕幕像是刻在了腦海深處，就連他眼角的淚都清晰的仿佛昨日。

    離越攥著那枚戒指，用指尖輕輕摩挲，像是在透過這戒指在撫摸那人的手指，想象著和他十指緊扣。

    沉沉深夜，空蕩的客廳，窗外燈火開始逐漸熄滅，只有他還未安睡，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沉默的等待著黎明。

    沉寂中，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沉悶聲響就顯得格外的突兀。

    男人皺了皺眉頭，并沒有睜開眼。

    那聲音似乎只響了一次，許久都沒在發(fā)出。

    然而不知又過了多久，刺耳的鈴聲突然在耳邊炸響。

    ——那是離越的手機。

    幾乎是同一瞬間，男人驀地睜開眼，視線如閃電般直勾勾地落在手機屏幕上。

    那并不是他經(jīng)常使用的手機，而是作為“理療醫(yī)師”時，才會使用的手機。

    這個手機里只存了一個人，就是祈言。

    深更半夜，突然接到祈言的電話，這著實不是個好信號。

    離越心頭猛地一跳，接通手機，連偽裝都來不及，沉聲道：“怎么了？”

    ＊

    祈言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本來他已經(jīng)睡著了，這幾日在理療師的照料下他的睡眠質(zhì)量一直都很好，一夜無夢到天亮。

    但今天不知為何，總覺得心煩意亂，就連做夢也是雜亂無章的，半夜突然就被一陣心慌驚醒。

    他大汗淋漓的爬起來，被夢里沒有盡頭的黑暗嚇到了，心臟也跳地很快。

    他看了眼床頭鬧鐘，凌晨兩點，可是卻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肚子里的孩子也醒了，有些不安的在里面翻身。

    祈言用手輕撫著，試圖讓他安靜下來，卻發(fā)現(xiàn)肚皮一陣陣緊繃，里面也隱隱有些發(fā)硬。

    他喘了喘，坐在那里有些手足無措的迷茫感。

    上次生產(chǎn)是因為外力撞擊而導(dǎo)致他早產(chǎn)，很多產(chǎn)前的情況他都沒經(jīng)歷過。

    但這一次，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產(chǎn)到現(xiàn)在，所以也并不清楚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他以為是孩子受了驚，所以就一直耐心的哄著，可是自己的心跳卻逐漸加快，肚皮的緊繃感也逐漸加劇。

    那種沒來由的心慌一直牽扯著祈言，他有點怕，可是又不知道要給誰打電話。

    他想去客廳倒一杯水喝，可是剛一下床就覺得肚子沉甸甸的像是有一雙手在拉扯著，不停的往下墜去。

    他驚喘著，扶著墻緩慢又艱難地走出臥室，只是短短幾步路，就已經(jīng)滿頭冷汗。

    他摸索著想要在餐桌旁坐下，可是拉開椅子時身體失去重心，直接向一側(cè)歪。他驚慌失措的張開手臂想要保持平衡，卻不慎將那張椅子推翻。

    他和椅子一起倒在地面上。

    沉悶的聲響中混著他細弱的悲鳴。

    摔坐在地上時，祈言很明顯的感知到有什么溫?zé)岬囊后w從身下緩緩涌出。

    有那么一刻他是十分恐慌的，但也只是很短的幾秒鐘。

    他狠狠的喘了兩口，隨即咬緊牙關(guān)，伸手去夠被摔到不遠處的手機。

    打開手機通訊錄，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就撥通了最近的聯(lián)系人，也是他比較信任的理療師。

    當電話被接通時，他甚至都沒有聽清對面那人仿佛比他還慌亂的語氣，氣喘吁吁的求救。

    “我、我好像要生了……幫、幫我……拜托……”

    他剛說完這句話，對面就是一陣慌亂又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甩開房門的巨大聲響。

    他沒有掛斷電話，但是卻聽到了兩道敲門聲一前一后的從門前和手機里傳來。

    “咚咚咚——”

    “咚咚咚——”

    祈言怔在那里，他艱難的抬起頭來，看向門口，腦海里一陣空白。

    為什么……

    他還沒有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又是一道敲門聲炸響在耳邊，同時伴隨著一個男人急切又低沉的聲音，一前一后，響徹耳畔。

    “祈言，是我！”

    “別怕，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