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玉沒有在陸宿這里留宿，這對陸宿來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裴沛回來的期間顧景玉能來，即使明顯只是為了發泄欲望，陸宿也已經非常驚喜了，更多的也就不強求了。

    酒店里采購的問題張強終于解決了一下，將供應商又換回了原來那位，因為沒有什么客人再投訴，陸宿也就對他吃回扣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捅到裴衛國那里去。而且他心里也清楚，張強背后有他的jiejie張欣撐腰，自己就算真的去說，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更為得罪人，又何必呢？

    而且他母親那里的情況不太好，他也分不出太多的心神放在這件事上。裴蘭嬌的情況果然如同醫生說的一樣，病癥太多，到了冬天就難熬，陸宿趕在周六上午去了一趟，又是到中午才到達，到了那里的時候，護工正好在給裴蘭嬌喂飯。

    中年女護工對待裴蘭嬌并沒有多好的耐心，飯喂了一半，幾乎有一小半都灑了出來，裴蘭嬌那肥胖的下巴上也沾滿了油漬和飯粒，病號服也顯得臟臟的。護工看到陸宿進來，愣了一下，面色有些訕訕的，連忙扯了紙巾給裴蘭嬌擦了擦嘴，又站了起來，微笑著叫“小陸”，又道：“又來看你mama了？”

    陸宿并未出口指責她剛剛的不盡責，叫了聲“阿姨”后，問道：“我mama這段時間情況怎么樣？”

    護工賠笑道：“有點不是太好，但是具體的情況你需要問一下醫生。”他們說了幾句話，裴蘭嬌還餓，嗚嗚的要飯吃，護工正要喂，陸宿道：“我來吧。”

    坐在椅子上，舀了一勺飯送到裴蘭嬌的面前，裴蘭嬌張開嘴巴吃了，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神色中帶著一股疑惑感，似乎想不起來他是誰。陸宿并不覺得吃驚，平靜的道：“我是陸宿。”

    他母親很少叫他的名字，即使小時候沒那么瘋的時候也不例外，她顯然對這個名字陌生，但很快也不糾結了，只是盯著他碗里的飯，再吃了五六口之后就閉緊了嘴巴，顯然飽了，不肯再吃。

    陸宿這次依然帶了一盒草莓來，裴蘭嬌現在只能躺在床上，連坐起來都困難，也就沒有精力來搶，他也得以將草莓好好的清洗干凈，再送到裴蘭嬌面前喂她吃。

    “草莓……”裴蘭嬌還認得自己最愛吃的水果，但吃了兩顆后也吃不下了，只是望著，像是生怕陸宿將草莓拿走了。陸宿將它放在旁邊的柜子上，平靜的道：“我不吃，全部留給你，等下你想吃了再告訴我。”

    裴蘭嬌還是盯著，肥胖的身軀努力扭過頭來的樣子，看起來有那么點可笑，又有點可憐。

    但陸宿對她生不出同情心來。

    裴家并非是重男輕女的人家，反而他的外公外婆還在世時，對這個漂亮的女兒是很寵愛的，大抵是寵壞了，讓她的性格變得肆意，變得放縱，以至于高中畢業后就跟著人吸毒，濫交，著實荒唐了好一段時間。她進過戒毒所，也真的在變好，努力想要恢復到正常的人生里。

    然而有些事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做過了也是做過了，沒有辦法完全毀滅痕跡，即使就算拼命掩蓋，但終究有一天會被掀開來，然后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讓她承受惡果。

    所以她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就是咎由自取。而讓陸宿最惱怒的是，明明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憑什么把一切原因都推到自己身上？然后從小到大對他沒一個好臉色，看到他就發瘋發怒，罵他，拿東西砸他，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他，還逼迫他去求那個原本算是無辜但冷漠的男人？

    “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呢？”陸宿看著面前這個大概因為痛苦而皺起了眉頭的女人，語氣薄涼，帶著冷意，“你當初懷孕的時候，必然非常的期待吧？你覺得你回到正軌上了，擺脫了你的過去了是嗎？你沒有想到，把我生下來會讓你做過的齷齪事全部曝光吧？你居然還怨我，憑什么怨我？那些事不都是你自己做下的嗎？而且你還發了瘋。”

    陸宿看著他，眼睛里沒有任何的感情，一張臉也是木的，只有嘴唇在輕輕的啟合，聲音不大，只有兩個人能聽到，而裴蘭嬌顯然并沒有在聽。“如果你沒發瘋，我的人生會變得好一些，還是過的更壞一些？”

    陸宿自然不可能得到答案，他坐了一會，看著裴蘭嬌從痛苦到慢慢睡了過去，然后去找了醫生，問了她的狀況。醫生的回復還是跟之前差不多，就看她自己身體能不能抵抗住，但即使最好的情況，也不過就是多拖延幾個月的時間而已。醫生道：“我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盡量減少她的痛苦，別的已經無能為力了。”

    陸宿垂下眼睫，手指輕輕搓了搓，溫聲道：“我知道了，謝謝。”

    這次的回程途中陸宿又接到了裴沛的電話，這還是裴沛從回來后第一次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里，然后讓他陪自己去給顧景玉挑生日禮物。陸宿有些驚訝，“要我陪嗎？”

    裴沛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然呢？而且還有很多事我要問你呢，你趕快來。”

    陸宿下了車，緊趕慢趕，還是比跟裴沛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小少爺等的急了，氣的橫了他好幾眼，惱怒道：“你到底去哪里了？居然敢遲到！”

    陸宿道：“路上有點塞車。”

    裴沛又白了他一眼，“算了，進去吧。”他們約的是一家大商場的門口，里面有很多奢侈品店。陸宿從未來逛過，他不喜歡逛街，大部分東西都是靠網購，而且以他的消費能力，也來不起這樣貴的地方。商場里面人多，裴沛卻像是有些等不及了，一進去后便拉著陸宿問道：“我沒回來的這段時間，阿景身邊有沒有什么異常的狀況？”

    陸宿一臉淡定從容，“我不知道。”接到裴沛不滿的視線，他輕輕笑了笑，“我跟顧景玉接觸的機會不多，每次都是你的事才會跟他見一次面，他身邊的交際情況我真的不清楚。”他突然開了個玩笑，“而且我跟他接觸多了，你不吃醋嗎？”

    裴沛聽到這句話，頓時一臉嫌棄，“我為什么要吃醋？陸宿，你不照照鏡子嗎？你覺得阿景能看上你？”

    這句話著實傷人，裴沛激動之下聲音都大了起來，引起好幾個人的側目。陸宿尷尬的笑了笑，小聲道：“我就是開個玩笑。”心里卻多少為裴沛的無知而感到了一些快慰。裴沛越是看不起他，他就越因為自己跟顧景玉有私情而興奮，這種扭曲的愉悅讓陸宿知道不健康，然而他忍受不住。

    裴沛朝他翻了好幾個白眼，“別開這種玩笑了，一點也不好笑。這樣看來，你簡直一點用都沒有，都不能幫我打探打探。”

    看他有了想讓自己滾蛋的心思，陸宿連忙轉移了話題，“沛沛，你要給顧景玉買什么禮物？”

    裴沛臉色緩和了一點，他道：“我早就想好了，天氣這么冷，我給阿景買一條圍巾，讓他戴在脖子上，時時都能想到我給他的溫暖。”

    陸宿恰當的露出羨慕的表情來，“真好，顧景玉的生日在圣誕節吧？你們那天順便可以約會，一定會過的很浪漫。”

    “那當然。”裴沛想到點什么，臉色紅了起來，眼神中也帶了點羞意。他看著陸宿，似乎想要炫耀出來，張了張口，到底沒好意思說出口。他們恰好走到了裴沛要來的那家店門口，就一起走了進去。

    裴沛對于顧景玉的禮物顯然很上心，對著兩條不同款的圍巾糾結了很久，才選了其中一條。奢侈品店的物價貴的讓陸宿再一次刷新了自己貧瘠的認知，數了好幾次后，才確認那條圍巾的價格居然值好幾萬。

    裴沛顯然很滿意自己買的禮物，又買了點其他的東西，隨手給了陸宿一瓶買香水送的小樣，然后坐上他父親給他配備的專車離開，離開之前還對陸宿道：“不許把禮物的內容提前透給阿景，我要給他一個驚喜的！”

    陸宿笑容滿面的對著他，“當然。”

    街道上很冷，陸宿慢慢的往地鐵站的方向走。以他對顧景玉的了解，知道這個男人在物質上其實并沒有太多的追求，他的衣服褲子鞋子雖然都貴，那是因為他的消費水準就在那個線上，對于普通人來說是非常貴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平常的。所以裴沛這份禮物，他會喜歡嗎？

    現在的圣誕節幾乎也快被過成了情人節，到那一天，兩個人必然會先約會，制造浪漫，互相送禮物，然后在某個酒店的套房里，又或者干脆是顧景玉的公寓里，完成兩個人真正的第一次。

    想到那一幕，陸宿的心就難受起來。

    他雖然從未奢求過能跟顧景玉度過一生，但一旦想到他會跟裴沛做那樣親密的事，心里卻還是被嫉妒腐蝕，連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好一會兒后，陸宿才平靜了下來，然后提前兩個站下了地鐵，走出地鐵口，往以往來過的某家店走。

    那家店已經開了許多年，現在依然在，因為是冬天，生意還不錯，但是在里面選購的大部分都是中年婦女，像他這樣的年輕男性只有他一個。店老板看到他也稍稍有些驚訝，很快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問道：“先生，想要什么樣的毛線？我們這里的款式很多的，顏色也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