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裘默笙沒有食言，很快把這次的項目主導人交給了他的大哥裘默筌，然后把自己其他的輔助工作帶回家，大部分時間都用來陪著照顧林曄。

    隨著孕期增加，林曄的肚子一天天變大，已經看不見腳下。

    身體的各種不適，腰酸背痛，困乏無力再次襲來，行動也越來越不便，讓他終于對床事也失去了興趣，要么懨懨的提不起精神，要么就是處在暴躁不安。

    裘默笙為了讓他心情好一些，家里布置了很多花花草草的綠植，還在家里到處鋪上地毯，把尖銳的地方都包裹起來或者搬走。

    回家以后，雖然不用公司家里來回跑，但是裘默笙要忙的事情依然很多。

    光是準備一日三餐，買菜做飯，就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現在林曄的食欲很好，除了日常的三餐之外，裘默笙還會準備很多水果跟健康的零食，放在林曄每個隨手拿到的地方。

    每天晚上睡前，他都會跟林曄的肚子說話，給林曄浮腫的身體按摩，幫他涂抹保濕霜，然后安撫哄他跟寶寶睡覺。

    除此之外的時間，他才會在電腦上處理一些剩下的工作，但是有時很難集中精力，坐不久他的腰就很酸，拿好幾個軟枕塞到腰后墊著才舒服一些。

    處理工作的時候，休息不足的疲倦感也越來越嚴重的困擾著他，甚至會不知不覺坐在電腦前睡著。醒來的時候腰和背陣陣酸痛，仿佛渾身被碾壓過一樣。

    做完工作，終于在床上能夠入睡，他也難以睡一個整覺。偶爾半夜林曄會在夢里有些抽筋，裘默笙睡得不深，聽到他的呻吟，便立即起來給他揉腿。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有時他也會覺得自己的腿有點抽痛。

    讓裘默笙最不舒服的還是他的胃，依舊時不時讓他感覺有些腹漲不適，惡心翻涌或者是抽動，有時候還會略微抽筋似的刺痛。

    他試著吃過一些以前的胃藥，但是并不起作用，就丟掉了它們，硬生生的忍著。雖然一直渾身不適，但還在他足以忍耐的范圍。

    只不過不光是身體的勞累，整天呆在家里照顧孕夫的感覺并不好受，心理總是有些莫名的壓抑。

    裘默笙覺得自己的情緒也變得有些常常起伏不定，但他沒有顯露出來，忽然有些理解林曄的煩躁，如果連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更別提身懷重孕的Omega該有多不舒服。

    離林曄的預產期越來越近了，這天林曄回了一趟林家。裘默笙自然也陪同著。

    快要九個月的身孕，現在林曄的肚子很大了，走路也變得緩慢，裘默笙一直在旁邊小心的扶著牽著他，時不時幫他揉腰托腹，減輕負擔。

    在林家的主宅子里，他扶著林曄去屋子里見他的太爺爺。林曄的父親去世得早，太爺爺是他的曾祖父，沒什么子嗣，對林家的小輩都關愛有加，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但是林老爺子的身體不好，經常臥房不出，病重之后也不太喜歡見人，只有最親近的幾個小輩能夠允許探望。

    一進門，見到床上蒼老病弱的老人，林曄很快紅了眼睛。

    他坐在床邊，握著老人干瘦褶皺的手，“太爺爺，好久不見，您身體還好嗎？”

    上一次他回來的時候，老人還沒有病得起不來床，如今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人又消瘦了一大圈，看上去更加單薄憔悴。

    還好老爺子精神還算不錯，笑了起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我很好，你來看爺爺，爺爺很高興。”

    老爺子時日不多，為了不給大家添麻煩，連病重也很少麻煩親人。林曄想多陪陪他，但是眼下這個情況卻又常常有心無力。

    林曄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心中的酸澀，有些哽咽，淚水不由自主的模糊眼睛。

    “太爺爺，我很想您……”

    一旁的裘默笙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將手搭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摩擦。

    老人笑著擦去他的眼淚，伸手在他高隆的肚子摸了摸，“曄兒都這么大了，都快要當爸爸了，還這么愛哭。”

    林曄忍著眼淚，有些不服氣，“我才不是愛哭，只是在您面前……”

    老人笑呵呵的點頭，像是哄著孩子，“好，曄兒永遠是爺爺的小孩。”

    兩人聊了些彼此的近況，裘默笙也說了一些林曄的事，把老爺子逗得十分開心。

    坐了大概半個小時，老爺子看起來有些精神不濟了，忽然對裘默笙說，“默笙，你先出去一會兒，我想跟曄兒單獨說幾句。”

    裘默笙點了點頭，又輕輕在林曄的肩上按了按，起身走出門。

    屋子里只剩下林曄和老爺子，他看著太爺爺布滿滄桑的病容，抹了抹自己的泛紅的眼角，“太爺爺，您要好起來。”

    老爺子的臉上一直帶著和藹的笑，“活到這個歲數，爺爺已經知足了，在這世上，我一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曄兒。”

    聽見這話，林曄的眼淚流得更是厲害，他沒有哭出聲，淚珠卻從面上一顆顆滾落下來。

    老爺子又擦了擦他的臉，粗糙而溫暖的手輕撫著滿是淚痕的臉頰。

    “現在爺爺放心了，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眼睛還沒花，看得出那孩子性格不錯，對你也好。”

    林曄當初提出要嫁給裘默笙，老爺子也是林家唯一沒有反對的人。

    “既然選了他，就好好在一起。”老爺子拍拍他的手，嘆了口氣，“要好好珍惜。”

    林曄眼睛還是泛著水光，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林曄曾經差點被Alpha強暴，那時候他才十六歲剛剛分化，因為是從小認識的人，所以絲毫沒有戒備。事發當時，他拼命掙扎，幾乎以死相逼，對方才終于放過了他。

    那件事對他影響很大，甚至留下了心理陰影，也是從那時候患上了神經功能紊亂，現在還在定期接受心理治療。

    成年以后，林家不是沒給他物色過Alpha，但是林曄統統都非常抗拒，再加上他脾氣十分古怪，就算勉強他去約會，也幾乎沒有一次相處的愉快。

    老爺子雖然沒給過他壓力，但是嘴上不說，心里也一直擔心，怕他永遠也遇不到一個喜歡的人。

    雖然林曄沒有承認，但他了解這孩子的個性，如果不是喜歡對方，他根本不會跟裘默笙結婚。

    他怕的只是，林曄雖然年紀不小了，但實際上一次感情也沒經歷過，脾氣又被寵得十分驕縱自我，結了婚卻不懂得如何跟對方相處跟磨合。

    裘默笙在外面遇到了跟林曄差不多年紀的一些小輩，他們坐在一起聊天，他插不上話，只是安靜的坐在邊上。

    在跟林曄結婚之前，他也來過林家的宴會幾次。那時候他并不受重視，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賓客。雖然沒有太多存在感，但也沒發生過什么摩擦跟矛盾。

    婚后他和林曄也一起回來過，裘默笙他能感覺到那些人對他的態度變得有些微妙。

    此時，傭人都被支走了，屋子里的人很多。一些林家的人，親熱的叫著裘默笙，讓他幫他們倒一些水，端過去一些水果。還有人讓他幫忙去別的院子拿一些東西。

    林家的院子很大，來回幾趟下來，裘默笙也有點累了，沒有發覺自己有時不自覺的揉著肚子，或者撐著后腰。

    “你不舒服？”林曄從老爺子的屋子里出來，就看到裘默笙在忙碌著，注意到了他有些不適的模樣，忽然問道。

    “還好。”裘默笙把正在揉腰的手放下，幫他拖起后腰，“你呢，累不累？”

    雖然表情還是平常沉靜的模樣，但臉色顯然有些不太好看。

    林曄的臉沉下來了，對著那些人沒好氣道，“要干什么你們自己去。”

    幾人見他生氣，立馬變了臉色，好言好語的討好，“曄哥，我們就是開開玩笑。”

    林曄還是冷著一張臉，從他們當中離開，讓裘默笙扶著自己去衛生間，走到門口，又聽到里面一些竊竊私語。

    “聽說他把項目都交給裘默筌了？早就應該這樣了。”

    “聽說那人是個工作狂，一個Beta，能娶到曄哥這樣的Omega簡直走了大運，曄哥都懷孕了，還天天往公司跑。”

    “是啊，要我說曄哥怎么會看上他？還不如嫁給裘家那個Alpha……”

    裘默笙沒什么表情，倒是林曄惹了脾氣，發了一通火兒，本來要留下吃晚飯的，直接就走了。

    回來的路上，林曄撫著肚子，在車里氣呼呼的問，“你不生氣嗎？”

    “氣什么？”裘默笙開著車，只是輕輕笑了，“他們說的是事實。”

    林曄一下被噎住了。

    “你還真是……”

    裘摸笙平靜的說，“如果不能接受這些，當初我就不會跟你結婚了。”

    結婚之前他早就知道，跟林曄結婚，他會遭受怎么樣的眼光。

    雖然這并不好受，但如果不能承受這些，當初他就不會跟林曄結婚了，現在才來生氣的話，更加沒有意義。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天底下沒有只享受好處沒有義務的事情。

    林曄笑了，“你還真是堅強。”

    這是他們第一次討論這個問題，裘默笙拐著方向盤，又忽然的問，“其實我也不明白，你為什么會選我？”

    林曄長長的凝視著他，反問道，“你知道嗎，你自己身上的氣味。”

    裘默笙愣了愣，“我身上有味道嗎？”

    林曄唇邊的笑意擴大，“果然，你不知道。”

    “你是第一個這么說我的人。”裘默笙有些好奇，“什么味道？”

    林曄挪了挪笨重的身體，湊近了，在他肩上聞了聞。風吹進來，把裘默笙身上的草木香卷入他的鼻下。

    “很清爽、讓人很安心，很舒服的草木香。”看著裘摸笙含笑的側臉，肺部充滿了裘默笙的氣息，他的表情是毫不掩飾的迷戀。

    裘默笙有些意外，“所以你是因為這個味道選擇了我？”

    林曄理所當然的說，“是啊。”

    裘默笙一時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如果這個味道消失呢？”

    林曄頓住了，片刻后，他坐了回去，望向窗外，“不會的。”

    “那么你呢？”

    “什么？”

    “你又為什么選擇了我？”

    裘默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

    車子內一下安靜了下來。林曄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雖然他很清楚，他們的婚姻本質上是一場交易。

    但是不知為何，有些難以言喻的感情讓他覺得氣悶。

    窗外的落日灑下來，風景都鍍上一層美麗的金光，林曄忽然不想那么快回到家里，于是開口，“我想下去走走。”

    裘默笙陪在他的身邊，兩個人下了車走著，他小心的把林曄護在內側。

    正好附近有一個商場，他們一起走進去，看到一家孕嬰店。雖然家里已經買了很多小孩子的東西，但是裘默笙還是經常源源不斷的添置著。

    林曄微微頓下腳步，“進去看看？”

    “好。”裘默笙說。

    裘默笙扶著林曄進去，林曄身體沉重，也對這些沒什么興趣，只是坐在孕夫專區的沙發里，靠在墊子上看裘默笙跟著店員挑選。

    林曄他看得出裘默笙是真心喜歡小孩子的，對他們的寶寶充滿了期待。

    凝視著他不自覺的浮出的微笑，專注而又認真的樣子，林曄有些出神。

    本來他對懷孕只是覺得煩不勝煩，一心只有想要趕快把這個大肚子卸貨的想法。但是看著裘默笙的樣子，心情也變得好了不少。

    他在自己高挺的肚子上輕輕摸了摸，不管怎么樣，裘默笙至少是真心喜歡他肚子里的孩子。

    晚上睡覺之前，裘默笙給林曄用熱水泡腳，又給他按摩了很久的雙腿。

    到了臨產期，肚子又大又沉，林曄是真的動也不想動，今天出門走了半天已經算是這些日子以來最多的運動量，雙腳已經有點浮腫了。

    等到林曄睡了，裘默笙翻了一個身，其實在商場的時候他就有點累了，但是還是陪林曄在外面逛了許久。

    忍不住把手抵在凸起的胃部，晚飯他幾乎沒怎么吃，但還是覺得肚子很漲。

    或許是今天走動太多，腰也格外的酸，裘默笙不想吵醒林曄，在床上輕輕的暗自調整姿勢，但挪了半也找不到舒服的位置，一晚上也沒怎么休息好。

    早上起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腰上的疼痛加劇了，甚至蔓延到了背上。

    他撐著腰有些費力的起床，皺著眉，沿著自己的脊椎按了按，又忍不住輕輕捶了幾下后腰。

    早飯很快做好，裘默笙把盤子端到桌上，然后去叫林曄起床。

    林曄已經醒了，只是不太想起床，自從足月以后，他的肚子就變得很重，裘默笙專門給他買了好幾個孕夫專用的枕頭墊在腰跟大腿的下面，側躺著睡在上面舒服很多，讓他整天只想呆在床上。

    “不想吃。”

    “好了，早餐還是要吃的，別忘了醫生怎么說的。”裘默笙沒有依他，在他的大肚子上摩挲著，揉了揉林曄的耳朵。

    林曄輕哼了一聲，還是被他扶了起來，懶洋洋的靠在裘默笙懷里，被他帶出臥室走到餐廳，推到餐桌前在椅子上坐下。

    香噴噴的味道讓人食指大動，但是林曄幾乎沒怎么動筷。

    “你不吃了嗎？”

    裘默笙有些擔心，前陣子林曄的食欲大開，最近這段時間又吃不了多少東西。

    “吃不下。”

    林曄摸著自己撐得滿滿的肚子，確實吃不下去，胎兒越長越大，頂著他的胃部，吃幾口就覺得飽了。

    裘默笙微微皺著眉，還是一臉擔憂，“你最近吃得很少。”

    林曄注意到他盤子里的食物也沒怎么動，不由反駁，“你不也是？”

    “我只是胃不太舒服。”

    裘默笙習慣性的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胃，這幾天他都沒什么胃口，腹部一直持續的有些發漲，胃里也時不時有一種奇怪的、微微抽筋的感覺。

    “要不去醫院看下吧？”林曄也發現裘默笙這幾天臉色一直不好。

    裘默笙朝他笑了笑，起身收拾碗筷，“不用擔心，只是老毛病犯了。”

    吃完飯之后，他又帶著林曄在小區里走了幾圈，上次產檢的時候，醫生說建議林曄增加一些活動量，多散散步到時候可以幫助胎位下降，也有助順產。

    不過他們今天比平時回來得要早一些，沒走兩圈，林曄就開始喊走不動了，雖然多半是懶得走動，但裘默笙也沒勉強。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運動，他身上也出了一些汗，感覺自己好像越來越容易累了。

    兩人回家以后，一起洗了澡，然后裘默笙哄林曄睡午覺，自己也抵不住倦意與疲憊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不知怎么又出了一身的薄汗，總感覺渾身難受，卻又說不清到底是哪里在作祟，整個人都沒什么精神。

    看了一眼時間，裘默笙決定不再躺下去，掐掐自己僵硬酸痛的背部和后腰，沒有吵醒林曄，安靜的起床。

    已經是下午了，他起床提前給林曄做好晚餐，今天晚上他有事情需要出門一趟。

    前幾天，裘默笙就接到他大哥的通知，今天晚上他要出席一場宴會。

    雖然已經把工作都交給他的大哥，但關于這些項目的有些事情裘默笙還是必須得參與，畢竟前期的工作都是他在掌管的。

    很快到了要出發的時間，林曄也已經起床了，裘默笙走進更衣室準備換衣服。

    鏡子里的男人一頭烏黑清爽的短發，帶著銀邊眼鏡，容貌俊朗，高挑修長，身材比例堪稱完美。

    明明衣服是前不久定做的尺寸，但只是把襯衫扎進褲子，系上皮帶時，他不得不往后挪了三個孔才勉強穿上。

    相比起林曄九個月的大肚子，裘默笙的肚子只是凸起一個弧度，即使最近又長大了一些，但依舊無法相比。他也沒有像林曄那樣行動不便，需要照顧。

    這幾個月，孕晚期的Omega比之前更加需要他，過度的忙碌也讓他無暇更多的分出精力去思考自己的變化，這讓他一直認為只是單純的腹脹。他遲早會解決這個問題，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裘默笙深吸一口氣，收緊自己的腹部，終于把外套穿好。

    過緊的壓力，讓他的小腹傳來一陣微微的憋悶感，帶著若有似無的刺痛，腰身也十分的不舒服，裘默笙用手摸著自己有些圓凸的小腹，眉毛忍不住微微皺在一起。

    “還沒換好？”外面傳來林曄催促的聲音，他回過神，把自己的懷疑拋之腦后。還是等之后有時間了再去檢查一下。

    裘默笙走更衣室走出來，“怎么樣？”

    林曄癱在寬大舒適的椅子里，懶洋洋的摸著自己的肚子，看到他腰部緊繃的曲線，“衣服不錯，但是好像有點小了。”

    裘默笙的手也搭在腰腹上，錘了錘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胖了。”

    林曄有些奇怪的又看了看他，俊朗的五官更加線條分明，身上看上去甚至消瘦了許多，但是肚子的確凸了出來，顯得有幾分突兀。

    認真的觀察了一會兒，林曄總覺得他撐腰揉腹的樣子有些眼熟，但是仔細一想，自從他懷孕以來，就沒有上過裘默笙，而且眾所周知男性Beta的懷孕率比女性Beta還要低很多，以他上裘默笙的頻率，懷孕的可能性不得不被排除了。

    半響，他狐疑道，“……你最近是不是背著我偷喝了很多啤酒？”

    裘默笙有些失笑，放棄了把自己裹在這件不合身的衣服里，只能搖搖頭，“還是再換一件吧。”

    定制的西服的尺寸都沒有合適的，最后他只能找了一身以前尺碼大一些的衣服，才勉強讓腰部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