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飄灑灑的雪花落了一夜，寂靜的山野間鋪了一層白，朦朧的月色褪去，天邊的朝陽漸漸升了起來。

    莫軒躺在榻上，一縷明亮的曦光照進來，只見他睫毛微顫了顫，似要轉醒，可還未等睜開眼，卻見那英挺的雙眉卻先簇了起來。

    伴隨著一點點收緊的絞痛，肚子又開始慢慢硬漲起來。這會兒莫軒已是覺得有些疼了，攥了攥身下被褥，口中不由溢出一聲呻吟，“嗯……”

    話音還未落下，邊上一雙修長纖細的手已經伸過來，在他腹上嫻熟的畫圈輕撫。

    溫暖柔和的掌心摩挲著他的腹底，一手力道適中的在發硬的肚皮上揉按，感覺很是舒服，讓他腹中痛楚即刻便緩解了許多。

    莫軒緩緩睜開眼，一映入眼簾，便是那人正靠坐在他的身邊，側躬著身子，圓滾的肚子抵著他，將雙手放在他的腹上。

    其實也并非不知，夜里幾次肚腹緊縮起來，睡夢之中，他模模糊糊感到一直在為自己揉腹的人是冷離。

    忍不住抬眼看向那人，烏黑的發流水般的落在他的肩上，只見那張俊美至極的臉透著幾分疲憊，溫潤如水的眸子低垂著，底下泛著一抹淡淡的青。

    心頭一時涌上些莫名的滋味，莫軒微微怔了怔，就這么出神的一直看著。

    直到腹中疼痛漸漸褪去，他這才回過神來，一把將腹上那雙手揮開。

    “醒了嗎？”

    冷離收回手，卻只是彎了彎微白的唇，柔聲道，“可是餓了？我去做些吃的。”

    莫軒沒有說話，瞥見他暗暗挺了挺身，在腰側輕按的手，又閉上了眼。

    卻聽見冷離又道：“多少吃些東西，才有力氣把孩子生下來。”手還輕輕在他高隆的肚子上撫了撫。

    聽到他說的那幾個字，莫軒不禁皺起眉頭，臉色有些難看。肚子斷斷續續疼了一夜，雖然他也差不多猜到了，但心里卻還是有些排斥。

    一聲細微的嘆氣響起，微涼的指尖落在他緊蹙的眉間，慢慢將褶皺磨平。

    冷離輕輕撥開他耳邊的發，“我去煮些粥來，你吃一點，好不好？”溫熱的氣息灑在他的耳畔，磁性的嗓音溫柔到了極致。

    酥酥麻麻的感覺躥上腦海，莫軒依舊閉著眼不作聲，嘴角卻繃緊了幾乎抿成一條線。

    “不說話，那就當你答應了。”

    只是聽著聲音，眼前就仿佛看見了他那彎眸淺笑的樣子。

    莫軒仍是閉目不語，感覺身上的被子拉了上來，仔細的在他周圍掖好，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過后，那人似乎下了榻，他才又將眼睛睜開。

    只見冷離披著一件雪白的絨衣，披散的長發用細繩系著，手撐在柜子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你怎么了？”見他臉色白得有些不正常，莫軒沒忍住，問道。

    冷離強忍著暈眩，笑了笑，“有點累……教主，是在關心我嗎？”

    “關心你怎么還沒死。”莫軒冷冷的閉上眼。

    是那毒素發作了嗎？算算時間，也該見效了。想著，他心中有種殘忍的痛快。

    過了一會兒，冷離才動了動，小心的撐著腰，扶著肚腹，慢慢向廚房走去。

    冷離身前那九個多月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在腰腹間頂起一個夸張的圓弧，幾乎讓他看不到腳面。

    可從背后看去，單薄的身影卻沒有懷孕之人該有的半點豐腴，甚至近來反而愈發的清減削瘦……

    那只撐在后腰的手，寬大的袖口處，露出幾乎細成一捻的手腕，莫軒的目光不由得停留了片刻，又微微別開眼，竟覺得有些許的刺目。

    廚房就在屋子的隔壁，不過短短的一小段路，冷離卻走得有些緩慢。

    身前滾圓的肚腹異常的墜重，讓他幾乎抬腿都有些艱難，不過用手托了一會兒，手腕便微微酸疼起來。還有胯間那硬邦邦的胎頭抵在那里，雙腿不得不微微分開走路，肚子又大得根本看不見腳下，每一步都只能加倍小心。

    盡量忽略渾身的不適，冷離扶腰托肚，慢慢走到廚房。

    拖著快要臨盆的身子，他撐著腰一點點彎下身從水缸里打了水，細細將米淘了，又把地窖里儲存的食材拿出來清洗切好。雖然動作很是熟練利落，但他做飯的速度卻并不快，比起平常花費的時間還要更多一些。

    冷離臉上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除了面色有些蒼白，并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只是偶爾會停下手里的活，扶著墻，難耐的挺起笨重的身子，手不時抵在酸疼的腰上揉按，或托著墜漲的肚腹輕撫。

    良久，好不容易將材料都準備就緒，然而生火對于挺著九個多月身子的冷離，卻是更為艱難。

    一手托著自己的圓腹，他扶著灶臺調整了許久，咬著唇，動作有些艱難的緩緩蹲下身，鼓漲的肚子慢慢擠在大腿根上，總算好歹是半跪了下去。

    拿著柴火一次次往爐灶里送去，等到弓著腰將火生好，冷離已是出了一身的微汗。

    本就酸漲的后腰早就墜痛不已，手輕輕捶打了幾下，他試著慢慢站起身。一直被壓著的胎兒舒展開來，似乎是想發泄自己的不滿，頓時在里面不停蹬踢起來。

    眼下胎兒鬧得這樣厲害，他不由得靠上墻壁，泛白的雙唇微啟，微蹙著雙眉低喘幾息，捧著肚子一陣緩緩揉撫。

    然而那痛越演越烈，他幾乎都站不住。無奈之下，冷離只得從腰間的藥瓶中，倒出一枚漆黑的藥丸。

    苦澀的藥送入口中服下去，他腹中的緊墜漲痛才稍稍減退，胸口隱隱悶痛也舒緩了一些，只不過腰身依舊酸軟漲疼。

    冷離一去就是大半個時辰，莫軒躺在榻上，之后又陣痛了幾番，肚腹不適愈發難受，忍不住學著前者將手搭在腹上按揉。

    然而不知怎地，疼痛卻沒有怎么緩解，漸漸宮縮的力度倒是比之前更大了，時間也更長。

    腹部又一陣收縮開始，莫軒擰起眉頭，手按在肚子上不住的用力揉搓。然而肚腹上的皮rou都微微發疼了，腹中的痛楚卻越來越重，心情不禁有些焦躁起來。

    這時，淡淡的食物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有些沉重緩慢的腳步聲漸漸近了，忍著宮縮，他微睜開眼。

    只見冷離來到床邊，將手中盛著粥的盤子放在桌上，微微分開雙腿，挺著肚子扶著腰，緩緩在他身側坐下，＂可是又疼了？”

    說著，手探進棉被，不疾不徐的在他發硬的腹上慢慢畫圈打轉，宮縮得厲害了，便左右推揉、上下輕按。也不知是哪兒學來的，莫軒只覺得比起自己毫無章法的揉按，腹中漲痛真的要舒緩不少。

    肚子漸漸恢復柔軟，那手卻沒有停下，依舊輕柔的在他隆起的腹上一下下撫摸著，壓在莫軒心頭的煩悶似乎才消散了些。

    看著他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冷離輕輕拭去莫軒額上的汗，在他身后塞入幾個軟墊，慢慢將他扶坐起來。

    “粥煮好了，趁熱吃吧。”他拿過桌上的瓷碗。

    “我不餓。”莫軒厭煩地扭過頭。

    他端著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我可熬了好幾個時辰，教主好歹嘗一嘗。”

    莫軒的手腕因為之前傷口裂開，雖然冷離已經為他上藥包扎，但現在還十分無力。

    看著坐在對面的冷離，長睫卷翹，眉眼俊美，只是面容上透著些雪色，帶著淡淡的疲態，薄薄的唇也泛著白，然而卻仿佛有著無盡的耐心與包容，這般讓人沉溺的注視著他。

    半響，莫軒終究還是先敗下陣來，移開眼，微微張開了唇。

    那人的唇邊泛起一抹淺笑，瓷白的勺輕輕撬開他的牙齒，溫溫熱熱的粥即刻便緩緩落入了口中。

    “味道如何？”

    莫軒慢慢將粥咽下，卻并不回答。

    粥里放了些補身的藥材，他嘗出了藥味，嘴巴里卻沒有半點苦澀，只有熬得軟糯晶瑩的米粒清香，拌著細細的雞rou和滑嫩的蛋花，入口即化。

    冷離如今一手的好廚藝，是特意為他學的。那時他們還不知彼此的身份，在江湖中奔波，少不得留宿荒郊野外。也是那時候，冷離從一個十指不粘陽春水的大少爺，學會各種各樣的菜式。

    似乎是回憶得太久，冷離一口一口的慢慢喂著他，似乎算好了時間，每當莫軒快要宮縮時便停下，揉著他的肚子，直到間隙時才繼續將勺子拿起來。

    盡管莫軒本來沒什么胃口，不知不覺，最后倒也被他喂著吃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