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普林斯震驚地望向窗外，“太陽！出太陽了！老師，莎拉，你們快看，太陽出來了！”

    莎拉把眼睛睜到最大，貪婪地望著天空中的太陽，直到眼睛刺痛為止。

    格林菲亞不怎么吃驚地合起書：“我猜你們也沒心情坐在教室里。那么，我們到花園里去上課。”

    “耶！太好了！老師是天底下最棒的老師！”普林斯拉起莎拉，興沖沖地往教室外跑去。

    格林菲亞故意落后她們一步，快步繞過一排排整齊的架子，笑容真摯喜悅。

    “很久沒見到陽光了。真是個好兆頭，不是嗎？”

    雅威與格林菲亞的喜悅并沒有什么共鳴，但他喜歡陽光。

    太陽帶來的光明和溫暖，使他的神色溫和許多。

    他抱著詩集，來到了頂層的花園。

    女孩子們早就坐了下來，格林菲亞折了枝紅色的茶花插在精致的細頸花瓶里，含苞待放，嬌艷欲滴。

    噴泉里矗立著一位熾天使的雕像，清澈的水流汩汩噴涌，少許水花濺落在他華美的羽翼上。

    雅威多看了雕像一眼，格林菲亞注意到了，輕聲說：“這是路西菲爾。”

    普林斯耳尖，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是我照著精靈族的古畫親手雕刻的喲，世間獨此一份，漂亮吧？”

    雕像而已。不會說話，也不會動，通體白色的石頭雕刻而成，頭發沒有光彩，眼睛也欠缺靈韻。

    即使是這樣，還是非常美麗，美麗得就像一場幻夢。

    雅威坐在金黃色的雙莢槐花叢里，不經意間又看向了那尊雕像。

    如果他能活過來，會說些什么呢？他的眼睛是怎樣的藍色，像是湛藍的天空還是深邃的海洋？

    “元素精靈，比這個花瓶大一些，二十英尺左右，翅膀像蜻蜓一樣透明——其實不需要翅膀也能飛，這一點和天使不一樣……”

    普林斯好奇：“那它們的翅膀有什么用處呢？”

    “不清楚。魔法界有許多猜測，你們以為呢？”

    莎拉停下記筆記的手，推推眼鏡：“魔藥材料？”

    格林菲亞笑瞇瞇：“沒有人舍得拿元素精靈的翅膀做魔藥材料，畢竟一只元素精靈就相當于一位高級魔法師。它們釋放同系魔法非常快，不需要魔杖或咒語，如果能和元素精靈簽訂契約，就相當于擁有了一個強大的助力。”

    “哇哦，聽起來真棒！”普林斯興致勃勃，“怎樣才能和元素精靈簽訂契約呢？”

    “如果你能吸引元素精靈現身，并對你產生好感的話。”格林菲亞攤手，“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至今都沒能做到。”

    “連被奉為，圣者，的老師都做不到的話，還有誰能做到？”

    “你太高估我了，普林斯。”格林菲亞搖搖頭，“我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只有預言了。”

    “老師，太謙虛不好……”

    靜止的雕像沒有意義，雅威的注意回到詩集上。他跳過一頁又一頁的情詩，對著微微皺眉。

    有什么東西悄悄地繞著他飛舞，小心翼翼地撩起了他背后銀色的頭發。

    格林菲亞不經意掃過的目光怔住了：“孩子們，你們真是太幸運了。元素精靈，送上門了。”

    普林斯和莎拉連忙轉頭看去，銀色的風元素精靈眨巴著大眼睛與她們對視。

    “噓！”格林菲亞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個學生立刻把驚叫咽回去。

    雅威坐在柔軟的藤椅上，又翻過一頁。木元素和水元素拉著手從雙莢槐葉子上滑下來，雙雙掉到藤椅的扶手上，歡樂地晃動著小腿。

    火元素和雷元素大膽地停在了肩膀上，輕飄飄的，無聲無息。

    光元素不知什么時候溜進了魔法袍的口袋里，鉆出一個小腦袋，驕傲地幻視一圈。

    風精靈不甘示弱，踩著土精靈的腦袋，蹦到了米色的小圓桌上，跳來跳去。

    雅威忽然合上詩集，一抬眼，和頑皮的風精靈面面相覷。

    光精靈飛出來，一屁股擠開它，樂滋滋地揮動著翅膀，細碎的金光撲簌簌地抖落下來：“吾主，你終于回來啦！”

    普林斯揉揉耳朵：“它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到？”

    “元素精靈的聲音，就像蝴蝶扇動翅膀一樣微小。”格林菲亞手指點點書頁，“400頁，第三行，你可以畫下來。”

    “哦～”普林斯失望地嘆息，忽而想到了什么，又興奮起來，“能吸引所有屬性的元素精靈——我知道了！雅威老師，肯定是元素精靈王！”

    莎拉指著書上的一行字，弱弱地反駁：“可是書上說，元素精靈沒有王。”

    “書上說的難道就對嗎？”普林斯理直氣壯，“書上還說人魚從不上岸呢，你的未婚夫怎么沒了？”

    莎拉咬著嘴唇，無言以對。

    “好了孩子們，這節課就上到這里。——你們的禮服準備好了嗎？”

    普林斯聳聳肩：“什么禮服？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啊，我忘記了。”莎拉慌里慌張。

    格林菲亞不贊同：“就這樣參加威廉王子的婚禮，可太失禮了。”

    普林斯抱怨：“我可不想穿那么麻煩的裙子，肋骨都快勒斷了。”

    “我……我做好魔藥就去買。”

    格林菲亞無奈地搖搖頭：“只有一個晚上而已，快去準備吧。還有莎拉，你的變形魔藥之所以一直失敗，是因為一種材料用錯了。”

    莎拉急急追問：“什么材料？我都是按書上來配的。”

    “人魚用的變形魔藥比較冷門，所以我略過了沒有細講。其中一味材料珍珠，不是普通的珍珠，而是人魚眼淚化成的珍珠。用普通珍珠的話是不會成功的。”

    莎拉恍然大悟，馬上跳起來：“原來是這樣，我馬上去買人魚的眼淚。”

    “哎？你就這么走了？我還想看會元素精靈呢，等等莎拉，我跟你一起，你找不到路的！”

    兩個女孩匆匆忙忙收拾東西，用飄浮術跳了下去。仿佛兩朵蒲公英，順著微風落向地面。

    格林菲亞仔細聆聽著風中的絮語，微小得就像花苞綻放的聲響，又像是極遙遠的琴聲。

    “吾主，您的頭發好像變短了～”

    “個子好像也變矮了～”

    “沒有以前好看了～”

    “亂講！吾主是最好看的！最好看！”

    “我才沒有亂講——你不要踩我頭，好痛的！”

    風精靈繞著雅威轉圈圈，速度快得好似龍卷風，令人眼花繚亂。

    水木精靈拉著手在長長的銀發上玩滑梯，滑到腰間，飛回頭頂，再來一次。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順滑的長發在陽光下，宛如閃耀的瀑布。

    火精靈踩著土精靈的腦袋，蹦來蹦去。雷精靈上上下下觀察著雅威，光精靈悄悄地跳到手上，蹭蹭他的手指。

    漸漸地，有更多的元素精靈從遠方趕過來，最靈敏的風，無處不在的光，他們的數量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喧鬧。

    “我也要站在吾主手上！”

    “您的手好涼啊，是生病了嗎？”

    “你在胡說什么啊，吾主是神只，神只怎么會生病？”

    “神只也不會隕落啊！吾主怎么隕……啊，你又踩我！”

    “我不僅要踩你，還要燒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都安靜！”雅威被它們吵得頭疼。

    花園頓時安靜下來，連一絲風聲都聽不到了。格林菲亞試圖張口，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無聲地敲敲小圓桌，指指自己的喉嚨。

    雅威沒有料到會波及到他，改口道：“嗯……元素精靈，離我遠一點。”

    小精靈們被無形的力量全部掀開，從他視野里消失。

    雅威撫平微亂的長發：“你說。”

    格林菲亞謙和地笑：“天空之塔的下方，是人間最繁華的鳶尾城，莎拉就是城主的女兒。您愿意到人間看看嗎？”

    人間……雅威站起身，撥開潔白的云彩，從高塔的頂層往下看。

    無邊無際的海洋，人魚在那里歌唱；一碧千里的森林，精靈在那里起舞；縱橫交錯的山河原野，人類在這里生存繁衍，建立城市和國家。

    “所有種族之中，人類誕生得最晚，卻發展得最快，連不會魔法的普通人，他們發明的火車，甚至比魔法師的掃帚還快。”格林菲亞期待地又問了一遍，“您愿意到人間看一看嗎？”

    “吵鬧嗎？”

    “唔……有點，畢竟人類數量很多。”格林菲亞尷尬地補救，“不過，鳶尾城處于三族交匯地，交通非常便利，因此擁有各種各樣的美食，尤其是甜品，非常有名。您可以去品嘗一下。”

    雅威斟酌了一下：“好。”反正他也無事可做。

    格林菲亞松了口氣：“那么，我給您做向導，請跟我來。”

    他動作輕柔地為雅威戴上斗篷的帽子，腳下生成魔法傳送陣，星辰流轉間，就從天空之塔來到了地面。

    就像格林菲亞介紹的那樣，鳶尾城十分繁華，車水馬龍。他用魔法避開人群，轉移到了一條行人很少的街道。

    街道兩旁的店鋪，從裝修的風格到售賣的物品，都寫滿了“昂貴”這個詞。

    也只有這樣的地方，人才會少些。來往的馬車彩煥輝煌，男男女女無不衣著考究。

    雅威在紅茶和蛋糕的香氣前駐足，格林菲亞正要陪他走進去，忽然聽到了熟悉的談話聲。

    “我到隔壁去買點東西，很快回來。”便拐了個彎轉到了隔壁的一家魔法用品店。

    雅威微微頷首，獨自進了莉莉甜品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取下百合花胸針。

    “一位神秘的客人……”女店主踩著尖細的高跟鞋，噠噠噠噠，腳步優美如歌。酒紅色的大波浪卷發在高聳的山巒上起伏，腰肢纖細得一手可握，曲線極盡妖嬈。

    “很榮幸為您服務，我是店主莉莉。您想要來點……”她嫵媚動人的笑容在雅威抬頭的一瞬間僵硬了，仿佛中了石化咒，一動不動。

    “一份紅茶，兩份甜點。”雪白的手指在精美的菜單上游移，他仿照其他客人，生澀地補充了一句，“謝謝。”

    “啊……不必客氣。”莉莉艱難地控制表情，那種攝人心魄的誘惑感蕩然無存，矜持有禮得簡直像個第一天工作的新人。“請您稍等。”

    噠噠噠噠，腳步聲轉到了配置紅茶的柜臺前。透明的水晶球里紫氣繚繞，飄渺如煙。

    “您都看到了吧？”借著茶壺的遮擋，莉莉用唇語說道，“長得還真像，嚇了我一跳。真是漂亮極了，可惜我對這張臉有心里陰影。”

    店里擺滿了綠植和鮮花，在清冷的深秋營造出了爛漫的春光。

    客人很少，價格使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

    紅茶選用了上好的茶葉，醇厚濃郁，香氣四溢。甜甜圈五顏六色，好似藝術品。抹茶蛋糕口感細膩獨特，涼絲絲的。

    不知怎么的，喝杯茶的時間，店里的座位突然就滿了，新來的客人只好找人拼桌。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客人長著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而他優雅矜貴的氣度，甚至蓋過了他昳麗的容貌。

    然而除了五官，他哪里都不符合雅威的審美。

    墨綠的衣裳，烏黑的頭發，紫色的眼睛好像漫山遍野的鳶尾花。

    “可以。”

    “一杯咖啡，謝謝。”客人看都不看菜單，直接開口。

    莉莉保持著端莊的笑臉，送上咖啡：“城主慢用。”

    鳶尾城的城主？

    “西利亞，我的名字，很榮幸見到閣下。”

    “吾名雅威。你長得很像一個人。”他直率地說。

    “哦？像誰？”西利亞若無其事地問。

    “路西菲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