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轉瞬即逝。

    由于江時云恢復神速，不過一個多星期，傅聲寒就恢復正常生活，回公司上班了，而江時云也打算參加完學術研討會以后，重新回到研究所。

    不過，他沒想到傅聲寒也會跟著來。

    “別看了，我也出資投了好幾個機甲轉民用的項目，這種會議參加過很多次，”傅聲寒抬手按電梯，飛快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今天都有誰參加？”

    江時云沒多想，隨口道：“同事都會過去。”

    傅聲寒點點頭。

    電梯上紅色的數字不斷下降，兩人仰頭看著，一時安靜。

    傅聲寒鞋尖蹭了蹭地毯，突然出聲：“對了，那個季什么的，今天也會來嗎？”

    江時云一愣：“你認識他？”

    “.......”傅聲寒詭異地沉默一秒，才開口，“第一次接你回家的時候看見的......你們好像挺熟？”

    “他是我師兄，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苯瓡r云說。

    傅聲寒：“哦，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了？”

    江時云點點頭，似乎對此并沒有什么可解釋的，傅聲寒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便也不再說話了，只是臉色有點陰。

    與此同時，江時云的同事們也正在討論他。

    學術會議舉辦在一家豪華酒店，上樓是房間，供專家們休息，樓下是自助餐廳，中場休息就在這里吃飯。不過現在會議沒開始，自助餐廳還沒上菜，只擺了一些低度酒水，供提前到場的成員們休息消遣。

    整個大廳的光是幽暗的，透著默不作聲的含蓄，以至于人們的聲音都低下去，每一個音節都是絮絮低語。

    吧臺的氛圍更特別一點，抬頭便能看見整個大廳，像是幽暗的角落。頭頂燈光卻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又使得這小小的一角有些引人注目了。

    研究所五六個同事坐在吧臺邊上聊天，酒保知道他們要開會，調了很多果汁口味的飲料。

    色彩繽紛的酒液一杯杯推過來，聊著聊著，話題就越來越八卦了。

    “誒，你們說，今天江時云會不會來？”

    “應該不會吧，紊亂期沒過就出門，會出事的?！?/br>
    有人半開玩笑地說：“唉，大神不來也好，讓我們這些小星星也發點光。江總一來，肯定沒人在意我們了。”

    “孫明，你這話說得，江總平時也沒虧待你吧？民用化這一塊兒全憑個人本事，江總一個人就能拿下，還總帶著大伙兒一塊吃rou，夠意思了。趁江總不在說這話，沒意思哈。”

    孫明聞言哼笑一聲，放下喝空的酒杯，隨手拿了另一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大廳的某處。

    那里，季淵正和什么人聊天，孫明一眼就認出，對方是明益集團的老板。

    兩人越聊越歡，忽而齊聲笑起來。

    孫明慢慢上移酒杯，猛地一口氣喝干了，轉頭冷冷道：“再要一杯?！?/br>
    不知是不是受他們的笑聲所感染，大廳里的低語聲高了些，有如浪潮，從門口涌動而入。

    季淵沒在意。

    起先他提了四五個創意，陳總興致缺缺，好不容易講了個笑話把人逗樂了，他不想因為別的因素把這個優勢給丟了。

    陳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眉間閃過一絲不耐，重心后移，像是下一秒就要離開，忍耐地往別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這么一眼，他的表情陡然大變，雙眼發亮。

    旁邊的人還在說些什么，陳總完全不在乎了，連句話都沒留，拔腳就走。

    季淵半截話堵在嗓子眼里，愣在原地，順著陳總的方向，終于看見了人群簇擁的中心。

    是江時云來了。

    他被圍得很嚴實，從這個角度遙遙望去，只能隱約看見他合身的定制西裝，以及纖細腕間一只名表。

    季淵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

    驚訝的不止他一個，剛剛還在旁邊討論江時云的同事們都驚呆了，面面相覷，從彼此的臉上看見了相同的神情。

    ——這恢復速度是開掛了吧？

    江時云不知道別人怎么想，他有點緊張。

    人群還在不斷聚集，耳朵里灌滿了寒暄的聲音，江時云冷著一張臉，根本沒聽明白他們在說些什么。

    左邊飄來一個“機甲涂層我們用起來水土不服”，右邊滾來一個“高速軸承我們用在發動機上困難很多”，千言萬語匯做一句話——“江教授你怎么看？”

    江教授：“......”

    江教授什么也不想看，只想當場溜走。

    但這幫精明的商人不會輕易放行。

    江時云很貴，規模稍微小一點的企業還請不起，這個時候都打起精神，用笑容做盾牌，甜言蜜語做武器，鉚足了勁兒想從他口中得到只言片語。

    江時云神色冷凝，嘴唇越抿越緊。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斜刺里探出一只手，攬在他肩上。

    熟悉的笑聲響起：“各位老總可放過我們江教授吧，人家大病初愈，要在被逼出什么好歹，領導那兒我可交代不了?！?/br>
    江時云肌rou繃住的那股勁兒松弛下來。

    商場上的老油條們哪有這么好打發，聽他這么說，都打著哈哈，滿口的“不至于不至于”、“就一個問題，真不多”云云。

    季淵勾著江時云的肩膀，笑著說：“行啊，要問什么，直接聘江教授當顧問，我們時云肯定沒有半句怨言。那要是現在把你們的問題都回答了，對人家花了錢的老總也不公平呀。大家互相體諒，互相體諒。”

    都是一個研究所工作的，江時云一心學術，完全應付不來這種場面，季淵卻比生意人還圓滑，場面話一套又一套，不一會兒就把圍聚的人群散開了。

    江時云暗自吐了口氣：“師兄，謝謝你?！?/br>
    “沒事，畢竟.......”季淵笑容斂了斂，沒說下去。

    他沒有把話說全，像藏著什么難言之隱，落寞的神情更如同某種未盡之言，透著不必說破也能明白的信息。

    陳總站在離他們一米遠的地方，端著酒杯，看看季淵，又看看江時云，恍然懂了什么。

    季淵把江時云帶到吧臺邊上，交付給同事的時候，在燈光下站了一會兒，讓人將那份落寞看個清清楚楚，才轉過身，再次和陳總碰面了。

    這一次，他們聊得比剛才還要熱烈。

    陳總一邊跟季淵聊著，眼睛時不時往吧臺小角落看，笑容越發真誠。

    孫明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里，嘴角細紋下垂，拉出兩道生硬的紋路。

    “江總，你怎么來了？”剛才替江時云說話的同事驚喜萬分，好奇地問，“你家alpha呢？剛經歷標記的alpha占有欲很強的，他居然肯讓你出門？”

    江時云微微一僵。

    吧臺的頂燈在桌上照出幾個圓形光斑，光線稍顯幽暗，幾個同事坐在這里，像打了隱身buff，面目模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皮膚白，江時云分明站在燈光之外，卻反射著冰雪一般的冷光，一雙淺眸淡淡的，一如既往的冰冷漠然，好像靠近一點就能感覺到發涼的空氣。

    頂著這樣的冷淡，江時云耳根在空氣中泛出紅暈。

    同事揉揉眼睛，不大確定地想，是不是看錯了？

    只聽江時云輕咳一聲：“他跟我一起來了，剛才碰見熟人，待會兒就過來?！?/br>
    “這樣啊.......”同事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忍不住狎促一笑，湊近一點問，“帥嗎？你家alpha?！?/br>
    這一次，昏暗的燈光都無法掩護，同事光靠rou眼，就清晰地看見了耳朵的顏色變化。

    就在這時，一旁的孫明嗤笑：“帥也是白搭，有人身在曹營心在漢吶?！?/br>
    江時云眉頭輕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孫明撇了撇嘴，轉頭又要喝酒，卻被看不下去的同事一把按住。

    “差不多得了你，要喝回去喝，今天開會呢，別在這兒發酒瘋?！?/br>
    數米外，季淵和陳總聊得越來越投機，他盡力擺出穩重的神情，下巴卻越來越高，眼里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孫明舌頭頂了下頰側，重重砸下杯子，轉身要走。

    “等等。”

    江時云面無表情地看向他：“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