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走出雄蟲保護協會的大樓,聞因失血而變得蒼白的臉色在這短短的幾步路里變得更難看了。他膝蓋上的傷不算什么重傷,只要摘下抑制環,皮rou十幾分鐘就可以愈合,但是這次傷的有些太深了,滑膜需要三五天時間慢慢恢復。可他沒敢自己摘下抑制環,只是拖著仍在不斷滲出鮮血的雙腿,默不作聲的跟在佘彧身后——他能感覺到,雄蟲在生氣。 雖然佘彧并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大肆嘲諷,甚至還裝作參觀雄蟲保護協會的樣子放慢了行走速度,但聞就是有種敏銳的預感,雄蟲在生氣,而且氣得不比之前在行刑室中輕。這種直覺無數次在戰場上救過他的命,所以他不敢忽視,只能小心的不發出任何聲音,不去惹雄蟲不快。 很快,一輛豪華的黑色飛船就出現在了他眼前,佘彧不等開船的軍雌幫他開門就自己坐了進去,靠在沙發背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開船的軍雌來自第一軍團,并不想摻和雄蟲與一只來自第四軍團的雌奴的事,非常明智的選擇了升起駕駛室與休息室間的擋板,假裝并沒有看到聞,也沒有看到這兩只蟲子之間的暗流涌動。 聞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這架飛船,他還從未見過雄蟲面無表情的樣子,搞不懂雄蟲的怒火到底是針對艾伯特還是針對……他?這樣平靜的樣子到底是因為遠離了仇恨對象暫時偃旗息鼓還是在等著他自投羅網?他甚至不知道……這只有仇必報的雄蟲到底有沒有看透他的小伎倆。 打開的飛船門在聞眼中就像個不穩定的蟲洞,穿過去可能會順利躍遷回家鄉,也可能會進入充滿暴戾能量的宇宙極光死無全尸。聞不安的低下了頭,不敢與雄蟲對視——做了虧心事的蟲大概都會像他這樣,每時每秒生存在不安里。 “怎么著?還得我請你?” 佘彧不冷不淡的聲音忽然響起,嚇得聞一個激靈,當場就想跪下請罪。 “不敢,請雄主責罰。” “趕緊上來,不要浪費時間。” 佘彧沒有讓他如愿請罪,只是冷冷催促了句,就合上了眼睛,陷在舒適的座椅中閉目養神。已經是半蹲姿勢的聞尷尬的站了起來,露出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絕表情走進了“蟲洞“。 飛船立刻啟動,遠離了雄蟲保護協會這個多事之地。 飛船內的裝潢比外部看起來還要豪華,連地上都鋪滿了精致的地毯,聞有些發愁,按照規矩,雌奴在雄主身邊侍奉時必須使用跪姿,但他現在膝蓋受傷,如果跪下必定會弄臟這些地毯…… 聞偷偷瞥了眼佘彧的臉,那張臉上除了他的血之外完全看不出任何有意義的信息。琢磨了半晌,軍雌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跪在佘彧腳邊,只是這次他還是沒能跪下去——閉目養神的雄蟲像是還有第三只眼睛一樣,他剛剛彎曲膝蓋,雄蟲就開口道: “敢弄臟地毯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 第二次,聞尷尬的站直了身子,不知所措的站在雄蟲身旁,盡可能低下頭來顯示自己的恭順。 假寐的雄蟲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這架飛船是雄蟲專用的,自然也會考慮到一些“特殊”情況,所以準備的是方便的沙發而非椅子。也就是說,如果聞聽從雄蟲安排坐下,就要緊貼著佘彧…… 聞慘白的臉上不由得浮出一絲淡淡的紅暈,以佘彧的習慣來說,這種行為太親近也太不正常了,實在令蟲感到不安,但這是雄主的命令,他不應該……可憐的軍雌再次僵住了,一面是叫他快跑的危機感,一面是叫他聽從命令的責任感,他進退兩難。 佘彧似是又料到了他的糾結,朱紅色唇瓣微起,輕輕道:“請……?” 撲通一聲,不等大腦反應歸來聞就已經坐在了佘彧身邊——這次他的危機感和責任感統一了戰線,連他因失血而有些遲鈍的大腦也在短短一個字中解讀出了“不聽話你就死定了”的訊息。 “不敢,雄主。” 柔軟舒適的純皮座椅沒能緩解軍雌的不安,他只敢后背挺直,雙手放在大腿上,用屁股接觸一點點沙發的邊緣,一動不動,比班主任注視下的小學生還要乖巧。 可惜,這種乖巧并不能讓聞好過一點。既然叫聞坐下,佘彧就沒打算放過這只敢跟他耍小心眼還成功騙到他了的雌蟲。 “困了,睡會。” 佘彧平淡的說了句,然后不等聞有所反應就毫不猶豫的躺了下去,枕在雌蟲肌rou緊實的大腿上,動作熟練得好像他們之前也有這么親密的互動一般。感到脖子下方的肌rou僵硬成了石塊,佘彧不禁在心中冷笑,這才哪到哪兒啊!不是會玩兒會算嗎?那就玩啊,算啊,算算爺爺我到底怎么想的! 比兩只靴子直接砸在地板上更折磨人的就是只放下一只靴子,然后讓獵物在恐懼中慢慢崩潰。 就在佘彧發現聞對他微表情觀察之透徹的一瞬間,他忽然想通了自己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因為這只軍雌給他留下的印象太過老實,以至于他發現這些奇怪的地方時也只顧惱怒軍雌的遲鈍愚蠢,沒能發覺這些都是聞故意為之的。 一只經常上戰場,又與他有過正面交鋒的雌蟲,怎么可能會不知道他的嗅覺有多敏銳,對血腥味有多敏感呢?明明時間充足到可以處理掉破破爛爛的血衣,清除絕大多數的血腥味,怎么就偏偏留下那若有似無的一點? 一只能在戰場上輕松使出計中計的聰明軍雌怎么可能做出那么一桌子每一道都重油重辣的拙劣的菜呢? 還有……佘彧猛地睜開眼睛,因為困倦和憤怒變得血紅的眼珠瞬間鎖定不敢低頭,只能挺直脖子目視前方的雌蟲——這不是還挺有力的么?腿上被扎出來幾十個血窟窿都能坐出這么“板正自然”的樣子,昨天他的腿都愈合了,怎么就裝不下去了? 這只雌蟲是故意的,就是為了讓自己發現不對勁,深究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然后大傻逼一樣跑過來幫他,cao,他,媽。 佘彧已經很久沒被人算計到套里過了,還是被這樣一只早就被他冠上腚大無腦稱號的蟲子算計。 恰巧此時飛船行駛過一段顛簸氣流,聞緊張如蟲柱的身體竟然有些搖晃,佘彧這才發現,聞的臉上竟然一點血色都沒有了,唯有耳尖還有一點病態的緋紅色,比他從行刑室把蟲撿出來的時候還凄慘。 怎么回事?佘彧抽抽鼻子,這飛船內血腥味濃得有些過分了……聞的傷口根本就沒止血。可這不應該啊,對蟲族來說,這種腿被扎了幾十個血洞的“小傷”不應該是半小時就能恢復的么? cao!管他干嘛!讓他去死! 佘彧惡狠狠的再次閉上眼睛,可大概是開飛船的軍雌技術太差勁,枕著的大腿又堅硬無比,這次他完全無法陷入安眠,一閉上眼睛就是聞那張白紙一樣的臉在面前晃來晃去,甚至拜他優秀的記憶力所賜,他連雌蟲身上軍裝的細節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他、媽、了、個、逼、的。 感到雄蟲如有實質的視線消失,聞不自覺松了口氣。佘彧的眼神非常具有攻擊性,就算他沒有直視也能感受到銳利的殺意——可雄蟲有多愛憎分明雷厲風行聞非常清楚,如果對方看透了自己的算計現在等待他的一定不是與雄蟲同坐的待遇,受些不痛不癢的瞪視。 可是那些手段真的能騙到這只雄蟲嗎?就算一時之間佘彧會因為對他的熟悉不去懷疑,但以對方的敏銳,算計暴露也只是時間問題。 虛弱的軍雌苦笑,在那么做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想到雄蟲會生氣了,只是……他必須要讓雄蟲知道保密條款的內容。按照規定,除了保密條款涉及到的蟲可以看到內容外,無關蟲等是不能知道保密條款存在,更不能知道其內容的。就算是艾伯特本人也沒囂張到明目張膽的宣揚保密條款內容,第四軍團與第一軍團的軍雌也只是知道他要受鞭刑,對他受刑的原因一無所知。 但是凡事都有漏洞——那就是他的雌奴身份,雌奴在雄主面前不能有秘密,凡是雄主詢問的他都必須回答,哪怕是軍隊的保密條款。 他原本的計劃是用這些不對勁的地方引起雄蟲好奇,讓對方主動詢問保密條款的內容。等雄蟲知道了保密條款的內容后,必然會對制定了這樣冒犯他隱私條款的艾伯特產生不滿。只要佘彧不再信任“革新派”,林川就有辦法與他建立起友誼,令他投入“保皇派”。 可是今天出乎聞意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先是佘彧竟然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了雄蟲保護協會,忽然跟艾伯特大打出手,幾乎完全撕破臉。再是提前出現在佘彧面前的林川完全沒來得及拉攏佘彧,兩蟲連一句話都沒說上佘彧就匆匆離開了。還有...佘彧對他那不可思議的回護。 這種回護讓聞感到羞愧的同時又有些心潮洶涌,哪怕這種回護或許只是基于雄蟲不希望有個腿腳不便的雌奴也足夠打動他。他有什么值得佘彧回護的價值么?他不是柔軟的亞雌,沒有美麗的外表。他與佘彧間沒有交情只有舊怨,佘彧只怕恨不得他能早些死。他背后沒有強大的家族,只有麻煩纏身幫不上雄蟲任何忙的第四軍團。如果說他有什么用的話,也就是對雄蟲足夠聽話,足夠用心。 聞覺得自己心跳的速度有些快,但他不知道他心跳加速是因為他腦內那些不著邊際的臆想,還是因為他的身體已經開始失血過多,心臟不得不加班加點的泵出血液。 就在聞準備偷偷動動手指,想靠肢體末端的溫度估算一下自己失血量的時候,躺在他腿上假寐的佘彧忽然開口了,語調還是那樣冷淡。 “低頭。” 聞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緩緩低下身子,正對上雄蟲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的血紅色的眼睛。就在對視的一瞬間,聞的后背驟然一陣寒冷,強烈的危機感讓他只想立刻逃跑——他知道,佘彧發現了,而且早就發現了,隱忍不發只是為了看他惴惴不安的丑態。 咕咚。 危險降臨,聞聽到的卻是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枕在他腿上的佘彧黑發披散,面上還有幾滴已經開始凝固發黑的血液,偏偏就有那么一滴落在了雄蟲有些干燥的唇邊,令雄蟲冷厲陰森的面容看起來活色生香。聞完全移不開視線,雕塑一般僵硬的等待著雄蟲的審判。 隨即,雄蟲的手抬了起來,逐漸靠近他的脖頸。 軍雌不禁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佘彧不止一次說過,如果自己如何如何就要扭斷他的脖子。如今,自己的行為觸及了對方底線,讓雄蟲升起殺死他的念頭也是應該的。 隨著雄蟲的手指觸及到他的脖子,咔噠一聲響起,聞卻并沒有感到疼痛和窒息,恰恰相反,下一秒,他的脖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之前緊緊束縛著他脖頸的東西——那條抑制環,已經到了雄蟲手中。 “...雄主...” “別逼逼。” 做出令聞不解行為的雄蟲再次閉上了眼睛,這次,他大概睡得著了。 “再逼逼我他媽掐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