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華昏睡了很久，他睡得很沉，意識模糊不清。他看見他的主人站在高臺之上，遠遠地，居高臨下地望著他，他的眼中充滿了冷淡和漠然，他想要爬上去，到主人身邊，可是他的身體被沉重無比，任憑他如何催動法力都無法爬上去。最后他眼睜睜看著他的主人，轉身而且，背影如此決絕。

    不，主人，不要走……

    霍重華拼了命掙脫束縛，往上爬去，他想要追逐主人，他拼了命地爬，爬了很久，直到一道身影突然擋在他的面前，他連忙停下來，當他抬起頭時，看見他的主人正坐在他面前，目光沉冷地俯視著他。霍重華連忙抓住他的腳踝，防止主人再次離開他。

    可也是這樣的姿勢，讓他看清主人鮮血淋漓的左手，他駭然色變，他想要看清主人為何受傷，可就在這時，他的主人卻緩緩靠近了他，薄唇輕啟，說出了令他大驚失色的話。

    霍重華雙眸一睜，猛地清醒過來。他連忙起身，當他看清所處的環境時，卻發現他已經回到一斂月華的客房內。他大汗淋漓，用手擦了擦額間滴落的汗水。下一刻，他卻看著自己的左手，驚駭失色。因為……

    他的左手，竟然完好無損！

    何以他斬斷的無名指重新回到他的手上，他分明經歷了斷指之痛，痛徹心扉，如此真實，可為何如今又完好無缺？

    霍重華仔細一看，這，好像不是自己原來的無名指?；糁厝A下意識用右手覆上了他的左手無名指，他看見了令他痛心不已又懊悔自責的畫面……

    墨色夜幕，星辰漫天，夜空上，籠罩著刺鼻而濃烈的腥風血雨，墨月雪華，卻在此時，染上了一層層腥紅的色彩，觸目驚心。

    魔界之地，墨麟地域，墨麟大殿上，一尊墨色身影靠坐在尊位上，大殿內除了他一人，便再無其他。他的左手無名指套上了一個黑色手套，這副身軀，在此時，變得孱弱無助。他，是墨麟域域尊古月歌。他如今總算知道他的父尊古道何以臨死前會選擇這個地方，這個位置來終結一生了。因為除了此處，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獲麟臺他是不想回去了，逃避現實，是懦弱無能卻是行之有效的做法。

    這時，霍重華從殿外闖了進來，他望著尊位上的身影，臉色愈發蒼白，單薄的身軀，在風中搖搖欲墜。他遍尋了整個一斂月華和獲麟臺都找不到古月歌的蹤影，他在獲麟臺外看見了夜空寒，是夜空寒告訴他古月歌在墨麟大殿上的。他還記得夜空寒冷冷地看著他，對他說：

    “霍上仙，你可知本宗一直以來，多么希望他從來不曾遇見你，你的不屑一顧棄如敝履，卻是本宗一輩子的求而不得望眼欲穿，為了他，本宗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卻這般逼他傷他！”

    夜空寒的話，如尖刀利刃，一字一句凌遲著霍重華的心，想起他從左無名指上看到的畫面，霍重華的心在滴血，疼得無法自拔。

    此時，尊位上的古月歌開口了，他道：“不知霍上仙此時是以何種身份前來面見本尊？若是以仙魔正邪的立場，大可不必?！?/br>
    霍重華神色慌亂：“不！不是，我不是……”

    古月歌一笑，笑容發苦：“那霍上仙是來做什么的？”

    “我……”霍重華說不出口，掙扎了很久，而后，第一次在獲麟臺以外的地方，將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褪去。他不知道主殿有沒有魔兵守衛，可他已經別無他法了，如今他只想懺悔，想求得主人的寬恕。他把衣服褪得徹底，赤身裸體站在主殿之上，顫抖著雙腿，朝著古月歌，屈膝，跪了下去。

    古月歌就這樣看著霍重華把自己一件件剝得干干凈凈，赤裸著身體站在底下，不為所動，“霍上仙，您這是做什么？”

    “我……不，奴隸，是以主奴身份來求見您，”霍重華強忍眼中淚水，他不能流淚，因為他知道，此時的他，沒有資格，他哽咽著，道：“主人，主人，奴隸，可以看看您嗎？”

    古月歌冷冷道：“你現在不是已經看到了嗎？可以回去了?！?/br>
    霍重華終于放棄了掙扎，“不，不是，主人，奴隸，可以跪到您的腳邊嗎？”

    古月歌一言不發，望著一絲不掛的霍重華跪在面前顫抖的身軀，末了，道：“爬上來?！?/br>
    “是，奴隸遵命！”得到了主人的恩準，霍重華聲音都有些發顫了，他雙手撐地，雙腿分開，腰部下塌，屁股翹起，搖晃著屁股，一步一步爬向古月歌。若是主殿上有魔兵守衛，他這副下賤模樣也被看得徹底了吧。臺階很高，地板也很堅硬，也很冰冷，然而他還是得受著。終于，來到古月歌腳邊了，當然，也看清楚主人如今的面容。上古魔火的燒傷，被銀靈子修復好了，可是主人冷峻的面容卻明顯透露著慘白憔悴。

    古月歌看著腳邊的奴隸，命令道：“你的左手?！?/br>
    霍重華旋即抬起左手展示在古月歌面前。古月歌湊上前，伸出手，握住，凝視了好久，須臾，道：“不錯，恢復得很快?！?/br>
    霍重華的隱忍的淚水瞬間決堤，泣不成聲，他不會不知道自己的手如何恢復的，他分明看見古月歌左手無名指處多了一截黑色指套。他抬起頭，哭著求道：“主人，九兒可以摸摸您的右手嗎？”

    古月歌看著啜泣不止的霍重華，終是大發慈悲恩準了。

    這只手，很寬厚，很溫暖，曾經將他的臉小心翼翼地捧著，也將他的身體緊緊地抱著。只是此刻卻異常冰涼，毫無生機?；糁厝A不知道花了多少勇氣，才觸碰到那無名指的位置，那里，再也碰不到任何東西，因為，斷了。

    霍重華看到的畫面，便是古月歌親自斬斷自己的左無名指，為霍重華接骨續指。因為古月歌修的是琴，十指連心練就的九難琴，斷一指便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的修為，竟足足損耗了四層，早已不再是全盛時期的魔皇之力了。當下，霍重華悔恨交加，難以自抑，他啜泣著，一遍一遍地道歉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上方傳來了一陣嘆息，“奴隸，把左手伸過來?！?/br>
    “是，主人……”霍重華哽咽著把左手伸過去。

    古月歌從懷中掏出雪月戒和從魔火中救下來的墨月戒，重新為霍重華戴上墨月戒。然后把雪月戒遞給霍重華?；糁厝A心領神會，接過雪月戒，跪直身子，鄭重地為古月歌戴上。就好像回到了三百年前，帝都將軍府，霍重華跪在古月歌面前，他們互相為對方戴戒指一樣。是回憶，也是儀式。

    而后，古月歌摸著霍重華重新戴上墨月戒的左手，輕輕撫摸著，說道：“以后啊，不能再隨隨便便摘下來了，除非本尊死了，知道嗎？”

    言畢，霍重華的臉立刻被那右手狠狠一扇，赤痛，火辣辣的赤痛，力道之大他可以感受到，嘴角處一抹腥甜滲出。接下來，一連串的巴掌交替扇了下來，打了數十個耳光主人才停下來。霍重華的雙頰被扇得極度紅腫，嘴角滲著鮮血，雙耳嗡嗡作響，腦袋被震得有些發疼。

    “這就是你擅作主張的懲罰……”言語未畢，他的頭發便被大把抓了起來，他看見了古月歌盛怒容顏，令他膽顫，令他避無可避，“你的身體，你的人，你的心，都是屬于本尊的，你怎么可以做出自殘之舉動？”

    “霍重華，誰給你的權利！”

    “主人，咳咳……”霍重華傷勢剛剛好轉，經不住古月歌這般折磨，他想說話，卻不知該說什么。他的頭皮被拽得生疼，而他只能乖乖承受這撕扯的疼痛。

    古月歌死死地拽了他一會兒，就直接把他甩在地上。霍重華的身子被猛地扔到地上，上半身被砸得一陣鈍痛，可他不敢躺太久，還是掙扎著起身又跪了起來，他低著頭，哽咽道：“您可以不必如此的，主人，奴隸不值得您這樣做，不值得啊……”

    “不值得？”古月歌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霍重華，本尊警告你，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成為你身體一部分的就是本尊了，你的身體，是完好還是殘損，只有本尊說了算，你沒有資格主宰，你明白嗎？”

    霍重華哽咽著回應：“奴隸明白了主人，奴隸明白了，再也不敢了……”

    古月歌冷冷地看著霍重華，說道：“現在，來說說懲罰！”

    “是，主人！”

    古月歌命令道：“跪好，跟本尊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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