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華眼睜睜看著古月歌于魔眾面前，用近乎殘忍的語氣給他判了刑：“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仙界上仙霍重華，只有魔界墨麟域域尊之奴，一個無名無姓而卑賤的奴隸。”

    與兩人相處不一樣，被旁人親眼目睹自己所處境地，令霍重華更加難以自持，他很想乞求古月歌能不能別這樣對他，起碼給他保留最后一絲尊嚴，他支支吾吾開口：“古月……”

    啪！臉上突如其來的一陣刺痛，他的臉被扇到一邊，然而他只能將藏在袖口的雙手緊緊握著而無能為力。

    這一幕來得猝不及防，一眾魔皆噤若寒蟬，那個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仙門師長，就這樣被自家域尊當眾掌摑而不敢反抗，半步上仙，修仙界唯一一個足以和魔皇相抗衡的存在，讓整個魔界都心生忌憚的存在，就這樣被手銬腳鐐鎖著，仍由自家域尊凌辱，當真令他們難以置信。

    古月歌卻沒有絲毫憐憫之心，他冷冷地看著霍重華，道：“奴隸，想清楚要如何稱呼本尊了嗎？”

    霍重華正過臉看了一下古月歌后，連忙將視線收了回來，垂下眼眸，臉痛，但心更痛。他顫抖地松開了握緊的雙拳，隨后低聲道：“對不起……主人。”

    一聲又一聲的“主人”終于讓霍重華認清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他雖然低垂著眼，但卻能夠感受到周邊一道道目光正聚集在自己身上。他們正觀望著身為奴隸的自己，被主人責打。從今往后，他不再是長堯上仙霍重華了，他只能是一個……無名無姓，而卑賤的奴隸。

    古月歌吩咐道：“此次大戰，我魔界也元氣大傷，諸位先回去，調養生息，仙魔兩界，暫時休戰吧！”

    眾人皆異口同聲畢恭畢敬道：“是，屬下遵命！”

    “嗯！”古月歌點了點頭后，又道：“跟上。”

    這句話是對霍重華說的，古月歌言畢，便兀自往獲麟臺的方向走去。霍重華應了一句“是，主人”后，連忙跟在古月歌身后，一同走向獲麟臺。

    一眾魔在后面眼巴巴地看著這一主一奴漸行漸遠，作為吃瓜群眾他們心中大惑不解。

    “是血引結契。”夜空寒解開了眾魔心里的困惑。

    “血引結契！？”眾魔恍然大悟。

    “原來是血引結契，怪不得……”東方偃喃喃道。

    司瀲滟嘆息：“沒想到，時隔千百年，這種締結主奴契約修行功法，竟然再度出現。而且，還是應驗在域尊和霍重華身上。”

    西門林海道：“有生之年，還能讓我等見識到血引結契。難怪域尊能夠將失去意識的霍重華救回。”

    青陽訝異道：“是啊，域尊為了救霍重華，竟然用這種方法和他共享生命。”

    南宮墨也點了點頭：“看來，霍重華在我們域尊心里的地位，當真不可小覷。”

    仙魔一戰，他們是見識過霍重華道修為，若是他們幾個聯合起來未必會是他的對手，放眼魔界，唯有魔皇域尊能夠相匹敵。他們很難想象為何這樣一尊大人物會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就被自家域尊帶回魔界，變成一個毫無抵抗能力的奴隸。如今想來，唯有血引結契，這種與生俱來就注定的主奴契約方能讓一位法力無邊仙風道骨的上仙成為一個低等卑賤的奴隸，任由他們域尊驅策。

    血引結契，血引結契……原來他們之間的牽扯竟然旁根錯節，如此之深，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血引結契可是把兩個人死死綁在一起，這真不是件好事啊。”北堂傲然臉上涌上一抹愁緒：“今次仙魔一戰，本可以就此覆滅修仙界，可為了救霍重華，域尊他放棄了大好機會，如今又把他帶回魔界，那……”

    “傲然！”東方偃及時制止了北堂傲然接下去想要說的話，“以后這些話，可不能讓域尊聽見了，知道嗎？”

    東方偃此話不僅是對北堂傲然的忠告，亦是對墨麟域一眾的忠告。墨麟域一眾瞬間閉口不言了。只是縈繞在他們心頭的憂慮，卻仍舊不散不滅。

    夜空寒向墨麟域一眾辭行后，便和夜空影離開了。一路上，兩人皆默不作聲。突然，夜空寒偏過頭看了看夜空影，道：“看你這幅模樣，是憋了什么疑問想要問嗎？”

    夜空影頷首輕點：“是，屬下想問，為何宗主不親自向魔皇辭行呢？”

    夜空寒眼眸微垂，狹長的睫毛下，情緒不明：“何必多此一舉呢？他現在最不希望就是被人打擾了，本宗不想壞了他的興致。”

    聽罷，夜空影默然不語了。

    夜空寒說：“對了，剛剛見到霍重華，你何以不上前相認呢？說起來，你們也算得上是故人了。”

    夜空影回道：“如今再見，昔日故人，身份懸殊，天差地別，往日舊事，也不必重提了。”

    “身份懸殊，天差地別？”夜空寒揶揄：“怎么？玄夜宗副宗主這個位置，還委屈你了？”

    “不不不！“夜空影連連搖頭：“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宗主救命之恩和授業之恩，屬下感激不盡。”

    夜空寒輕笑一聲：“三百年了，你難得露出人模人樣。不過，你又何須在意身份之別呢？你不要看他貴為修仙界上仙，可他如今的身份，是魔奴。你身為玄夜宗副宗主，說到底還是主人身份，而他呢？只能是墨麟域一個身份卑微，低等下賤的奴隸罷了，又如何能與你相提并論的。”

    說著說著，夜空寒言語逐漸流露出嘲諷，然而夜空影卻分明看見夜空寒臉上是無盡的落寞，尤其，是說到奴隸的時候。

    ……

    墨麟域，獲麟臺。

    霍重華第一次踏足魔界，一路下來，經過了一些大殿，回廊，皆有守衛和巡邏的魔兵，和侍奉的魔奴。一直以來都聽說魔界不比修仙界，等級森嚴，就像人界的皇宮一樣。當他們看見古月歌時，都恭敬行了跪拜禮。然而霍重華卻注意到了他們落在自己身上時審視的目光。也是，如今自己什么身份，被主人鎖著手腳，猶如階下囚。

    不……

    階下囚只是失去了人身自由，可他呢？一個身心都由不得自己作主的奴隸罷了。即便他如何不愿意以這樣的姿態示人，可又能怎么樣呢？他的主人是鐵了心想要讓魔界所有人知道他身為奴隸的身份，他唯有逆來順受，全盤……接受。他只求，主人不要讓他太難看了。

    霍重華一直跟著他的主人走啊走，走啊走，直到主人停下來他都沒有發現，差點就撞上主人的后背了，他手足無措，只能道歉：“對不起主人。”

    古月歌似笑非笑地看著霍重華：“沒關系，初次為奴，難免的，不過以后要是不能學會集中精力的話，那可是要受罰的。”

    以前受罰霍重華也不是沒有過，只是古月歌，是主人的懲罰，卻令他忐忑不安。古月歌也沒再嚇唬他了，對一直垂眸的奴隸命令道：“抬起頭看著上面。”

    霍重華聽命行事。當他抬起頭看向前上方時，門楣上，鐫刻的，是：一斂月華。

    一斂月華，一斂月華……三百年前的記憶，在霍重華腦海里一幕一幕涌現。那一年，正好是古月歌幽禁霍氏仙門三年刑期正滿，古月歌說要帶他回姑蘇的“一斂月華”，那是古月歌母親的家。只是陰差陽錯，事與愿違，整個宅子一夜之間被古道施法轉移，直接消失在姑蘇。原來，一斂月華，是被轉移到了墨麟域的獲麟臺里面。

    霍重華凝望著眼前這座宅子，恍惚了神情，記得當年古……主人說過要帶他回家的，沒想到，這一拖，就拖到現在。主人他……帶自己來此，是想要允當年之諾，帶他……回家嗎？

    “進去吧！”霍重華的想法古月歌自是沒有察覺，他只道了這一聲后，便領著霍重華進門了。

    這是一所有著蘇杭園林特色的江南宅邸，明媚秀麗、淡雅樸素、曲折幽深。通過蜿蜒回廊，可以看到遠處臨水的月華水榭。而古月歌則帶領霍重華來到另一處的客房。

    霍重華發現，這里的陳設，和五六百年一樣，矮幾坐席，而不像如今的高椅桌子。姑蘇和廣陵同屬江南，其宅邸亦有異曲同工之處，恍然間，似乎回到了數百年前的廣陵。

    霍重華突然看得出神了。直到古月歌走進客房的主位上盤坐下來，向他招了招手，他才回過神來，緩緩邁出步伐，向主人走了過去。直到來到古月歌面前時站定，他不知如今該如何姿態，不知所措。

    古月歌只是稍微抬了一下眼睛瞄了霍重華一眼后，道：“坐下。”

    “是，主人。”霍重華端正在古月歌對面跪坐下來。

    這時，從外面陸陸續續進來一些侍者，手中端正菜肴和衣飾，菜肴放于古月歌和霍重華之間的矮幾上，而衣飾則放在不遠處屏風后的榻上，全部放好后，便又退了出去，只留下古月歌和霍重華兩人……不，現在應該說一主一奴的相處。

    古月歌道：“累了一天了，先吃吧！”

    霍重華稍微抬起眼眸后又重新垂下來，并沒有立即動筷。古月歌倒是沒有說什么，直接拿起筷子開吃了，霍重華在古月歌吃下第一口飯時，他才拿起筷子吃飯。

    對于他這小舉動，古月歌嘴角不著痕跡地揚了揚，繼續用餐了。

    一頓飯下來，主奴都很安靜，直到他們吃完，侍者把碗盤撤下后，古月歌方才恢復嚴肅神情，他對霍重華道：“注意力不急中，對主人不足夠尊重，不聽話……”

    霍重華的心倏地一陣寒戰。他只能聽著主人繼續說道：“服從度不高，絲毫沒有奴隸的覺悟。不過，念在這是第一天，且你我皆大戰過后，傷勢還未痊愈，本尊姑且不作懲罰。從明天開始，卯時一到，準時跪在本尊寢殿，服侍本尊晨起事宜。屆時，本尊會重新教你規矩，聽明白了嗎？”

    霍重華道：“明白了，主人。”

    古月歌漠然道：“以后回話，加上自稱。”

    霍重華身子微微一顫，認命道：“奴隸明白了，主人。”

    “嗯，今晚好生休息吧！”古月歌說完，解開霍重華身上的鎖鏈后便離開了。留下霍重華一人仍然跪坐著，就這樣跪坐了好久，好久……他還安然無恙，好端端活著，主人說不去理會那些圣物了，是不是在主人的心里，自己比他的執念更重要呢？霍重華膽大包天這樣想著。

    當他準備拖去外裳躺下了休息時，才注意到一直系在他腰間乾坤袋，他從里面拿出了他昨晚放進去的錦盒，緊緊抓在手心中，然后漸漸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