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莊生夢(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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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紹施施然出宮回府,隔日又見了從前的同僚與手下幾員副將,眾人宴飲敘舊,皆是感慨萬千。 從他人口中印證了靳奕的說辭,齊紹總算真正放下心來,回家陪伴父母、祭拜齊家先祖,難得安生休息了幾日。 沒料想才過了幾天,齊老夫人便開始張羅著給兒子做媒說親。 老御史大夫家的孫小姐、驍騎將軍家的將門虎女、吏部侍郎家的三千金……甚至還有安陽侯府的小縣主,文氣的英氣的、門第高低都有,個個都是極出挑的良配。 齊紹自然不愿耽誤別家的好姑娘,趁母親剛在佛堂禮完佛的空當,斟酌著語氣將自己還要回草原的事說了。 “娘,是孩兒不孝。”齊紹跪在母親膝前,深深俯首:“但孩兒絕不能欺騙無辜女子,亦無法欺騙自己……” 座上鬢發霜白的和藹婦人望著獨子的發頂,霎時紅了眼眶,囁嚅許久,方才問道:“為什么?” 齊紹眼底也有了濕意,抬起頭來認真道:“我已有了心愛之人。” “是那烏洛蘭單于?” 齊紹頓了一頓,看著母親滿臉的淚痕,胸中愧意難當,重新俯身叩頭:“是。” 佛堂中檀香裊裊,齊老夫人沉默良久,終是閉上眼長嘆了一口氣。她拿手帕擦拭眼角,垂眼忍著哽咽問:“那烏洛蘭人,待你好么?” “他生得什么模樣?性情如何……” “他待我極好,長得也好看。”齊紹想起岱欽深邃的眉眼與賀希格昳麗的面容,臉上不禁有些微紅,便是呼其圖與蘇赫這兩個半大小子,容貌也是毋庸置疑的英挺俊美。 他照實描述,老夫人聽兒子說起那人琉璃珠似的藍眼睛、緞子般的茂密金發,還有雪白的皮膚、高挑的身量,腦海里勾勒出的形象不似兇悍的北狄蠻人,倒像是個風情萬種的異族美女。 齊紹又將賀希格的溫柔小意、體貼入微一一說來,老夫人越聽竟越覺得滿意,觀兒子神色也不像作假,只可嘆那狄人首領除了不是個女子,已再沒有旁的缺點。 “罷了,罷了……”她搖頭嘆息,伸手扶齊紹起身:“你既喜歡,想回去,便回去罷。” 齊紹伏在母親膝上,似兒時般被母親摸了摸頭頂,聽齊老夫人的聲音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當無愧于心,你是個好孩子。” 他忽然沒忍住眼淚,老夫人摸到齊紹臉上的淚水,一邊拿帕子給他擦拭,一邊反過來寬慰他道:“我朝民間亦有男子與男子結契,只要是兩情相悅,便也同尋常夫妻沒什么兩樣。至于子嗣,過繼一個來好生教養,也是一樣的。” 齊紹輕咳了一聲:“岱欽有兩個王子,年紀還小,他們……都很敬重我。” 白撿兩個大孫子,齊老夫人頓時來了興趣,齊紹只好硬著頭皮挑了些能說的講給母親聽。 呼其圖雖頑劣跋扈,倒還肯聽他幾句教導,現下已比起初好了許多;蘇赫乖巧懂事,悟性又高,如今頗得他真傳,已能算是半個齊家子弟。兩個少年還有些不對付,時不時總要鬧些別扭、打上一架,皮實得很。 老夫人聽得臉上又有了笑意,同齊紹說了好一會兒體己話,末了握著兒子的手道:“你爹那里交給我,他這人不會說話,若是說了什么難聽的,你也不必理他。” 母親雖這樣說,齊紹還是做好了要被父親抽一頓家法的準備。然而次日一家人坐在一起用午膳時,齊老將軍只悶著頭夾菜吃飯,什么也沒說。 夫人沒見過那些狄人的模樣,老將軍對他們可熟悉得很,白虜野蠻,哪有齊紹說得那么好!他看這不孝子是被鬼迷了心竅—— 唉,罷了。 從前他帳下有個叫陸祁的黑小子,人品可靠,于行軍打仗也堪用,還自幼父母雙亡,不如認來當個義子……擇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就叫來問問。 齊老將軍暗自琢磨著,京郊駐軍大營里,正在練兵陸將軍突然鼻子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心想大抵是阿柔又在念他了。思及即將成親的娘子,這高大英武的漢子面上竟浮起一層薄紅,不過好在他膚色深,底下的士兵們什么也看不出來。 齊紹在京城盤桓月余,剛巧趕上陸祁成親。陸祁原先在他父親麾下,后來又做了他的副手,自他走后,已升任云麾將軍,在軍中可謂前途無量。 云麾將軍的新夫人只是個小貨商之女,身量嬌小玲瓏,同陸祁站在一起,愈發襯得他高壯得像座小山。 不過任他再如何強悍,在嬌妻面前還是化作了繞指柔,齊紹給這位新出爐的義兄備足了賀禮,還說好將來要認他的兒女做義子義女。 回到鎮北將軍府,宮里又來了新的旨意。 皇帝信守承諾,封了齊紹為安寧侯,所賜封地朔州,恰在玉門關后;還派遣他作使節去往烏洛蘭部,許他于邊境自由行走之權。 當初戰事危急,齊紹亦“嫁”得倉促,而今時間充裕,齊老夫人便做主替他收拾起了行李,簡直恨不得把整個將軍府都搬去北邊。 齊紹實在看不下去,好說歹說才減去大半行裝,靳奕賜的金銀也都沒帶走,只帶了許多南方的特產。他本還想帶些種子回烏洛蘭部,但草原人之所以世代游牧為生,也有北境水土與氣候不適宜種植的緣故,遂作罷。 他此番離京,少不得要再帶些親隨,老夫人把身邊的兩個侍女都塞進了隊伍里,齊紹正想拒絕,便聽古靈精怪的齊星道:“聽說草原上的男人都長得俊俏,奴婢倒想去瞧瞧!而且奴婢還聽說,北狄可以一妻多夫,豈不是比中原劃算得多……” “你這丫頭,沒個正行!”齊月憋著笑,沒好氣地捏了捏meimei的臉頰,齊星朝她吐舌頭做鬼臉,逗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最后齊紹還是帶上了她們兩個,用齊老夫人的話來說,若要教化那些野蠻的狄人,又有什么比從女人和孩子入手更好的方式呢? 臨走那日,沈相也派人送來了贈禮。 他說是今上登基后,自己奉命遣散先帝養在宮中的方士,從方士手中得來了些海外異邦的作物種子,一樣叫“番麥”,一樣叫“番仔薯”,正好借花獻佛,讓齊紹帶去北狄試試,興許在草原上也能種得活。* 齊紹收下禮物,謝過對方的好意,拜別君王父母,帶著一行隨從在鴻雁南飛時啟程北上。 玉門關外,還有人正翹首等待他歸來。 * 齊紹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夢中景象似真似幻,他醒來時尚驚魂未定,不知不覺中竟已淚流滿面。 身側半摟著他的賀希格察覺出他情緒不對,收緊雙臂圈緊他的腰,低聲附耳問道:“怎么了?嗯?” 齊紹轉過臉,紅著眼睛望向賀希格:“我做了一個噩夢。” 岱欽正好在這時掀開門簾走進帳子里,聽見他說到噩夢,也走到榻邊坐下,用指腹揩了把齊紹的臉頰:“噩夢而已,怎的還哭了?” 齊紹坐起身來,又看向岱欽,眼眶愈發酸澀,啞著嗓子道:“我夢見,你們都死了。” 那是一個冗長而真實的夢境,從京都夢到塞北,又從塞北輾轉到江南。 父親戰死沙場、母親郁郁而終,他十六歲便上了戰場,誓死守衛邊疆,最后卻被昏庸的帝王下旨送往北狄和親,受盡屈辱折磨。 而那北狄烏洛蘭部野心勃勃的大單于,則是他一生的死敵。 后來岱欽心甘情愿殞命于他劍下、被他親手砍下頭顱;賀希格背叛他后病死在了冬天,與他死生不復相見;呼其圖在關外建國稱帝,終其一生未再踏入中原…… 他最后竟是與蘇赫一起歸隱、終老江南,或許也算是另一個圓滿的結局。 但他就是止不住心口絞痛,悲從中來。 “可現在你在這里,我們都還活得好好的,沒有打仗,也沒有人死,”賀希格凝視著齊紹泛紅的雙眼,摸了摸他的頭發,嘴角帶笑,聲音輕緩,“呼其圖和蘇赫前幾天才打了一架,打完又一起去狩獵,捉了頭狼來送給你;我昨日剛從南面回來,給你帶了家書和夏朝皇帝的信,你還沒看過呢。” 岱欽湊過去,捧起齊紹的下巴,親親他的嘴角,開口道:“你前年帶來北邊的番麥和番仔薯,如今都已豐收,我部族人從此亦可定居一地,修建城池。我答應過你,此生不會再入關內半步,將來定都,也還要再往北些……” 岱欽少年時就是族中最強的勇士,色勒莫單于去世后,他便是洛蘭部的首領、草原的大單于,自然也曾有過入主中原的野心。 他想讓族人都過上好日子,也想清算數百年來與夏人的宿怨,在他原本的計劃中,揮兵南下就是最好的選擇。 是他那個聰慧的弟弟賀希格,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加上老單于言傳身教,他耳濡目染,逐漸也不再把南侵作為畢生的目標。 其實若不是齊紹,有朝一日他還是會南下入關也未可知,但世上沒有假如,齊紹既在這里,他便會遵守誓言。 時至今日,賀希格好似終于窺破了某種天機。 但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從背后抱住齊紹,也吻了吻對方的側臉,接上兄長的話道:“你再仔細看看,我們是真的還是假的?” “承煜,那不過是一個夢。你昨夜累著了,方才被噩夢魘住,倒是我不好……”他說著,雙手掌心便覆在齊紹肩上,有模有樣地為齊紹捏起肩膀來。 岱欽看著他們,低笑了一聲。 帳篷外傳來呼其圖與蘇赫追逐打鬧的聲音,兩人似乎正在搶一柄劍。那是齊紹送給蘇赫的生辰禮物,是他從前的佩劍,而呼其圖慣常用刀,齊紹便沒把劍給他,他卻自己鬧了起來。 齊紹側耳聽了半晌,那兩人還沒分出個勝負來,怕吵醒帳子里的他,約好去校場上比試一番,誰贏了,東西就歸誰。 外面的喧鬧聲漸遠,帳中一派安靜祥和,齊紹忽而一笑。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世事本如一場大夢,諸般夢幻泡影中,唯有他身邊所觸所及,真實可感。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FIN- *番麥,玉米;番仔薯,土豆 *整段出自 *出自晏殊,原句為“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