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莊生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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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赫伏在馬上一路狂奔,追兵已綴在身后,他使盡了力氣方才將他們遠遠甩開,甫一望見營地的影子,便大聲喊叫起來。 敵襲非同小可,值夜的將領達漢見小王子這般狼狽的形容,又聽他說大王子遭困,心下大駭,絲毫不敢耽擱,立即命人吹起號角,令烏洛蘭的戰士們迅速集結。 王庭中頓時火把重重,犬吠鷹啼之聲不絕于耳,蘇赫進了營地,連滾帶爬地跌下馬來,也不管自己灰頭土臉,徑直便沖向王帳。 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岱欽同齊紹自是第一時間就醒了,賀希格也起身出了帳子查看情況,蘇赫進到大帳中,一對上齊紹擔憂的目光,憋了一路的眼淚霎時再也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喉中哽咽著喚道:“小媽……” “是赫連人!他們傷了呼其圖,正要往營地來!是我太沒用,救不了他……” 少年身上滿是灰土混著血跡的狼藉,小獸般嗚咽的聲音與濕漉漉的瞳仁讓齊紹想起受傷的幼犬,說起敵人時咬牙切齒的模樣又活像是頭小狼。 齊紹剛來草原時,呼其圖和蘇赫都還是兩個半大小子。夏軍與烏洛蘭部結盟,同叱羅部打了兩年仗,齊紹看著兩個少年長大,還曾手把手教他們武藝,如師亦如父,幾乎是把他們當親兒子看待的。 如今他們做錯了事,是該教訓,但也絕容不得旁人欺負。 齊紹穩穩扶住蘇赫顫抖的肩膀,伸手抹去少年臉頰上濕潤的污跡,沉聲安慰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去找你二叔,留在營地殿后,我與你父王同去救你大哥。” 說罷,他轉身穿戴起亮銀鎧甲,準備出營應戰。 一旁岱欽亦穿齊甲胄,腰挎彎刀,背負長弓與箭囊,銳利的眼神已然殺氣騰騰。 族中戰士在廣場集結完畢,岱欽抽刀振臂一呼,眾人山呼海應,而后紛紛翻身上馬,隨大單于出陣抗敵。 齊紹提劍跨馬,與岱欽并肩沖出營地。 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想到尚生死不知的呼其圖,齊紹的心緒也不由得越發沉重。 忽聽遠處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急促紛亂的馬蹄聲,他立即死死握住劍柄,目光如炬地望向前方,隨時蓄勢待發。 眾騎兵迅速在岱欽的指揮下排好陣型,對面那打頭的一騎跑得近了,方才有人認出是自己人:“大王子!” 呼其圖身上負了傷,好不容易僥幸逃出包圍,又被一路追趕,體力就快要耗盡,此時終于見到援兵,不禁喜形于色。 “父王!小媽——” 他策馬朝烏洛蘭部的大旗奔去,對身后的防御一時有些松懈。 千鈞一發之際,齊紹已經來不及開口提醒,只飛快抽箭搭弓便射。 呼其圖感覺到那箭矢破風擦過自己的發頂,竟正與他身后射來的暗箭相抵,保住了他的一條小命。 一箭之地轉瞬即過,呼其圖已順利回到烏洛蘭軍陣中。 雖然心有余悸,傷處也仍疼得厲害,但只要見到父王和齊紹,他便仿佛立刻有了底氣與倚仗。 他的父親是大單于,是草原的無冕之王,齊紹亦是神鷹般勇猛的大將軍,叱羅諸部從前就輸給他們,如今也絕不可能贏。 勝利只會屬于烏洛蘭。 兩方人馬在夜色中交鋒。 赫連部此行為復仇而來,自是與烏洛蘭部不死不休;而草原法則,弱rou強食,勝者為王,小部落若不愿歸順臣服的,便也只能殊死一搏。 呼其圖被騎兵團團護在后方,齊紹瞥見他的傷勢,只覺觸目驚心,胸中忽而無名火起,手中數箭連發,將敵人的一排前鋒悉數掀下馬背。 岱欽同他配合得無比默契,令隨心至,指揮戰士與那撥襲營者激戰,終是在天色將明未明前打退了敵人。 雙方各有傷亡,岱欽留下一隊人馬清理戰場,便與齊紹一起帶呼其圖回營醫治。 赫連部此番偷襲不成,必定還有后手,烏洛蘭治下其他部族亦有危險。 賀希格連夜修書,飛鷹傳信給各部,命人清點糧草人馬,安置老弱婦孺,準備戰事。 戰火一被點燃,草原上霎時又亂了起來。 岱欽若想要長久的安寧,便唯有徹底統一可達爾草原七族三十六部,以戰止戰。 他領兵征戰,齊紹便是他的副將,賀希格則權充作軍師與軍需官的角色,倒與從前打叱羅部時沒什么兩樣,唯獨少了夏朝的兵馬而已。 烏洛蘭部到底強悍,又從來最為富庶,赫連諸部不過是烏合之眾、強弩之末,不出月余,戰局便很快明朗。 勝負已分,只剩下最后的收尾,有岱欽坐鎮,一切都沒什么懸念,所以比起戰事齊紹反倒更擔心兩個受傷的小子,便提前回了王庭照看。 呼其圖也當真命大,身上受了幾處深可見骨的刀傷,頸側那道口子更是只差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后來那一箭也只差一點便要將他射下馬去,好在齊紹搭救及時,他才總算是沒有英年早逝。 巫醫給他用了最好的藥材,傷處都恢復得還算不錯,而與他住在一個巫帳養傷的蘇赫,原是可以不受傷的。 那夜齊紹本來讓蘇赫同賀希格一起留守營地,可蘇赫心里有愧,還是悄悄跟了上去。 他混在一眾騎兵中間,同赫連部眾一夜鏖戰,終于光榮負傷,肩上中了一箭,又與呼其圖成了難兄難弟。 經此一役,兩個少年間倒是真有了些兄弟情誼。 尤其在面對齊紹時,兩個小狼崽子那點心思簡直一模一樣,左不過是呼其圖膽子大些,舉動更莽撞出格,蘇赫則懂得示弱藏拙,也顯得更謹慎小心。 兩人湊到一處,竟正好互補,兩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堪堪將齊紹吃得死死的—— 齊紹后來回想起這一段也覺得荒唐,他從前一直把呼其圖和蘇赫當孩子看,哪怕知道了北狄有那樣的習俗、得知了兩個少年的“心意”,也并沒有當真,只當是他們年紀小不懂事,往后好生教導便是。 誰知就是這一時疏忽,讓他主動踩進了陷阱里,從此再難抽身。 齊紹走進巫帳便看見呼其圖正躺在矮床上,裸著的上身仍裹著厚厚的繃帶,一幅萎靡不振的模樣。 按理說那些傷口再深,過了這么久,也應該愈合了,可齊紹還是看見繃帶下隱隱滲出血色,不禁皺眉問:“怎的還沒好?” 他走到呼其圖床邊坐下,傾身伸手便要去查看對方的傷處。 兩人的距離驟然拉近,呼其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齊紹,年輕俊美的面龐上竟有些微紅,連回答也忘了。 “原是要好了的。”一旁披著外袍讀書的蘇赫抬起了頭,小聲道:“可他仗著自己‘好了’,非要去找你,結果從馬上跌下來,傷口又裂開了。” 被揭穿的呼其圖臉色變得更紅,扭身試圖坐起來,躲開齊紹的手,強詞解釋道:“是那馬發了狂,我身體好著呢,騎術也好得很……” 齊紹又好氣又好笑,單手按住呼其圖的肩膀,力道不大,卻不容拒絕:“別亂動,讓我看看。” 感受到肩上男人掌心的溫度,呼其圖立刻不動了,乖乖躺下讓齊紹剝開繃帶檢查傷勢。 他眨了眨眼睛,湛藍的眼珠轉了轉,暗暗瞥向帳中另一個少年。 與蘇赫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呼其圖忽然縮了縮肩膀,倒吸著氣低呼出聲:“嘶……疼!” 齊紹以為是自己力氣太大弄疼了他,又正好看清那道剛剛結痂、還沾著血跡的猙獰傷口,心里只剩下擔憂,也沒再細看便收回了手。 “你還知道疼,早做什么去了?慣會逞能,有勇無謀,教你的兵法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齊紹一面恨鐵不成鋼地數落著,一面起身去拿傷藥和新的繃帶。 呼其圖擠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撒嬌似的向齊紹認錯道:“小媽,是我錯了……你別生氣。” 齊紹實則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后怕。 那夜敵襲來勢洶洶,便是后來他與岱欽去迎戰也打得兇險,若是他再晚一步,呼其圖大抵就沒命躺在這里治傷了。 而呼其圖之所以會受傷,又是為了救蘇赫,若不是他教對方要“兄友弟恭”、“手足情深”,這小子哪會有這么好心。 齊紹清楚呼其圖的秉性,思及此處,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都是他種的因果啊。 重新坐回呼其圖床畔,齊紹扶著少年坐起身來,解下對方身上纏著的繃帶,認命地開始為對方換藥。 要換藥還得先擦凈傷口,齊紹下意識地喚人拿水來,下一刻,盛著清水的銅盆和干凈的布巾便遞到了他手邊。 齊紹心無旁騖,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呼其圖的患處,又撒上金瘡藥粉,再拿繃帶細細裹好;方才端水來那人就在一旁給他遞東西,手腳很是利索。 等把幾處傷口都換完了藥,齊紹長舒了口氣抬起頭來,才發現給自己打下手的竟是蘇赫。 少年與兄長并不肖似的臉孔有些蒼白,深色的瞳仁里只映著齊紹的影子,薄唇微抿著,神色十分認真。 蘇赫雖與呼其圖同是岱欽之子,性格卻南轅北轍,除了上回被呼其圖攛掇著說了胡話,他幾乎從來沒干過“壞事”,一向乖巧聽話,無論是念書還是習武都極為刻苦。 然而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像他這般懂事反倒要被忽視,齊紹都差點忘了帳篷里還有一個傷員,心下頓時涌上幾分愧疚。 他料理完呼其圖,轉頭問蘇赫:“你的傷……怎么樣了?” 少年垂下眼睫,搖搖頭道:“我傷得不如呼其圖重,已經沒事了。” 他話雖這樣說,敞開的衣襟里露出來的傷處卻并不像說的那樣“沒事”。 齊紹還記得蘇赫受的是箭傷,狄人所鑄的箭頭三棱中空,角上還有倒鉤,最易放血且不易拔出,若不慎中箭,大都得將那一整塊皮rou劃開或者剜去,蘇赫這一箭還傷在肩上,細論起來并不比呼其圖好多少。 齊紹最看不得少年這幅模樣,他越是隱忍,齊紹就越是心疼,一句訓斥的重話也說不出,只埋頭替他也把傷藥換了。 蘇赫安靜地任由齊紹擺弄,凝視著對方的目光清澈而專注。 男人微擰的劍眉濃黑,線條冷硬的眉骨連著英挺的鼻梁,分明是極有男子氣概的長相,神情與手上的動作卻格外溫柔,令蘇赫心頭微動。 呼其圖看他們二人柔情脈脈,把自己晾在一邊,開始不滿地哼唧起來:“我要洗澡。” 他難受似的皺起鼻子,極有目的性地朝齊紹道:“再不洗澡,我就要臭了……“ 齊紹怎么會聽不懂他的暗示?呼其圖身上有傷,若要沐浴必得有人伺候著,這樣說顯然就是想要齊紹幫他洗,借著受傷的借口撒嬌耍賴。 可明知如此,齊紹還是無法拒絕,不過是幫他洗個澡而已,也不礙什么事。 齊紹又看了看蘇赫,少年微卷的頭發亂蓬蓬的,頭頂還翹著幾撮,齊紹揉了蘇赫的頭發一把,心想順便也幫他擦洗一番,便嗯了一聲答應下來。 就在齊紹叫人去燒熱水的空當,呼其圖又同蘇赫對上了視線。 兩個少年也不知在后面小聲嘀嘀咕咕些什么,齊紹回過身來,只聽見他們說什么“機會”、“香料”云云,并沒有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