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店門口時，天已經(jīng)黑了。

    他順著大道沒有目的地走了一陣，腦子里一團亂。易欣打給他好幾通電話，他任鈴聲不停地響著，他知道他現(xiàn)在沒法冷靜地說話。

    方才的事對他造成了沖擊。按他對他姐的了解，那些不干凈的事不會發(fā)生在她身上。更何況，一個沒有教養(yǎng)口無遮攔的酒鬼說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但是，他現(xiàn)在的情緒又是為什么？難道僅僅是因為憤怒嗎？

    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不適合當藝人，因為他的承受能力比他預想的更加糟糕。當時對他姐作出的要保護她的承諾，現(xiàn)在想來只覺得挫敗。

    他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車，把地址給了司機。

    車里的電臺正放著他高中時候那會流行的歌曲，那時候學校的電臺還把這些歌作為了午休的起床鈴。

    他記得有一次，整個寢室在一首歌播完后都沒有醒過來，他是最早驚醒的那一個，接著幾個人從床上齊刷刷挺尸，拽起書包奪命狂奔到的教室。沈煜升知道后笑他睡得像死豬一樣沉，說如果刮起颶風臺風，他一定是跟著房子一起走的那個。

    回憶起以前那些事情時，他發(fā)覺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快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經(jīng)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學生。

    人是會變的吧，不管是一年后，還是五年后，十年后，有時連自己都察覺不到。

    其實，他不怕變老，他只是怕變成他自己討厭的樣子。

    ……

    “先生，已經(jīng)到了。”

    下車后，他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挺老舊的小區(qū)，和他以前跟父親的家很相似。他有些不懂，憑沈家目前的條件，為何沈煜升會住在這里，從前那個家的環(huán)境也比這里好了太多。

    到了沈煜升住的那棟樓下面，他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人回應，估計人還在工作。沈煜成告訴過他，沈煜升現(xiàn)在在做律師，一忙起來家都不回，他覺得這倒挺符合他的個性。

    他本想打個電話過去，卻沒勇氣撥出那個號碼，就在門前坐了下來。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是九點，小區(qū)里還有些散步的人，走過的時候并沒有注意到藏在陰影里的他。

    夏末的風開始有了些涼意，靠在墻上的時候只覺得心里的躁意慢慢淡了，迷迷糊糊地竟就這么睡著了。

    隨著夜?jié)u深，氣溫也漸漸低了下去。他垂著頭歪斜地坐著，半夢半醒之時只覺得渾身都冷透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易暢？”

    他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沈煜升就站在他面前，疑惑地看著他。

    “你怎么在這里？”對方看了看大門，“你怎么知道我住這里？”

    他抹了把臉，從地上爬了起來道：“成哥告訴我的。”

    隨后他看了看表，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便笑著寒暄道：“哥，你今天怎么加班到那么晚？”

    借助微弱的燈光，他努力看清了對方的臉，發(fā)現(xiàn)他正微瞇著眼，身上隱隱還有點酒氣，才想到他應該是應酬完剛回來。

    沈煜升一邊低頭拿他的鑰匙，一邊道：“找我什么事？”

    他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當然沒有重要的事，他只是想見他。而在男人面前的低氣壓之下，他不知道怎么措辭。

    “我……我就想來看看你。”

    “看我？”對方像是覺得好笑，垂眼把鑰匙插進了鎖孔，“我沒什么好看的。”

    說完男人打開門就要往里面走，好像他是什么牛鬼蛇神。他有些怔愣，心里微微泛痛的同時還是撐開了門一步踏了進去，握住了男人的胳膊。

    “哥，我們能聊聊嗎……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我很好……謝謝關心，”　沈煜升低著頭，聲音很疲憊，“已經(jīng)不早了，你請回吧。”

    沒等他回應，對方就掙開他轉過了身。在走廊的燈光下，他注意到他的額頭上有些細汗，走路的姿勢也不對勁。

    他連忙跑上去扶住他，問：“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要叫我哥！”

    手被用力甩了開來。男人微微彎下了腰，將另一只手搭在了肚子上，表情痛苦。他看他的模樣有點慌了，索性不顧抗拒將他的胳膊抬了起來往電梯走去。

    “幾樓？”

    沈煜升后知后覺地抬頭，按下了七樓的鍵。直到開門進屋，他都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易暢把他扶到床上躺了下來，問：“家里有藥嗎？”

    “靠門的柜子里有盒白色的藥，”對方伸手指了指，“謝了。”

    他到廚房燒了壺熱水，又兌了點涼水連帶著藥給了沈煜升。喝完藥后，沈煜升就微睜著眼靠在那里，看著他打量他的居室。

    “我可以參觀一下嗎？”

    “……隨意。”

    這個地方不到五十平，廚房和衛(wèi)生間都比較小。房間也沒什么裝潢裝飾，看起來像是個只用來過夜的地方。靠近衛(wèi)生間的還有一個虛掩著門的房間，他轉過頭朝后看了看，確定這個角度男人觀察不到，便探了進去。

    房間比衛(wèi)生間大不了多少，里面有一張只有骨架的床，沒有人住過的痕跡。聯(lián)系起先前看到的只一人份的洗漱用具和餐具，他心里竟有些暗暗的喜悅。

    回到臥室時，男人正緊閉著眼，像是還沒完全緩過來。他拿了毛巾給他擦汗，一邊看著那盒藥的使用說明，發(fā)現(xiàn)這是一劑針對腸胃的處方藥。

    一面服著胃藥一面喝酒應酬，半夜回家還痛得走不了路。看來沈煜升跟他說的很好，確實是應付他的了。

    過了一會，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把藥放回原處，又幫人把被子掖好，蹲在床邊細細地看著這張他想念了很久的臉。

    雙眼安靜地閉著，那兩道劍眉微蹙著，就像本人的性格般干凈利落，有些蒼白的唇在這時又透出了些脆弱來。

    沈煜升向來是很直接的一個人，從不掩飾他的喜惡。作為一個明白自己不受歡迎的人，他覺得，他完全能理解男人對他的態(tài)度。

    在來之前他下定了決心，這一次他不能再糊涂了。即使再怎么想要擁有，他也不能再放任自己。

    ……如果只是贖罪的話，還是有機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