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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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固執的生物鐘,易暢還是很早就醒了過來。他將手機換上新電池,啟動后不久他就接到了電話。 “暢暢?是暢暢嗎?”那邊的語氣非常急切。 “嗯,姐。” “嗯什么嗯你!你,你現在在哪里?我找你找得急死了!你到底去哪兒了?!” 易暢摸了摸額頭,道:“姐,我現在在靠近市中心的一家人這里。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你沒事,你沒事我可有事!我警察局都去過了!還有爸……” 易欣頓了頓,皺緊了眉問:“爸他……你把他怎么了?” 心臟突然一陣抽疼。他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努力平復了一下情緒道:“姐,我……等我們見面再說吧。” 那邊嘆了口氣,說:“行吧,我等會就到家了,你快點回來吧。” “姐,我不回家,”易暢深吸一口氣,“你可以來接我嗎?我的腿好像有些毛病,走路很難。” 易欣剛想抱怨,聽他說不舒服就心軟了。她讓弟弟告訴他地址,讓他在人家家里等著,交代了幾句后就掛了電話。 回到家后,她很快找出了幾件她弟的衣服。當她從房間里走出來時,猝不及防撞上了眼前的人。 “爸?!” 易欣嚇了一跳。她爸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頭上還綁著紗布,眼神帶著猜忌。 “你去哪里?” “我……我去外面買點東西。”她有些緊張,抓著包的手握了握。 “怎么慌里慌張的。這什么東西?” 易群伸手想扯過女兒手里的包,但易欣更快他一步將包收到了懷里。 “沒什么!……我先走了。” “易欣!你給我站住!” 易群很快追到她跟前,抓著她的胳膊質問道:“你是不是找到你弟了?” “沒有。” 她沒有直視父親,用力掰開他的手后飛奔下了樓。 - 易欣比易暢大三歲,現在已經是X大的戲劇表演專業的學生。 他們的母親在他們小學時就跟丈夫離了婚,拋下所有跟著另外一個男人離開。原因很簡單,她的丈夫嗜賭嗜酒,脾氣暴躁,性格古怪。 偶爾她會回來探望孩子,但是次數越來越少,從起初的一個月一次,到后來一年都見不到一面,直到兩個孩子漸漸地淡忘,他們其實還有個母親。 易欣當然恨她。她在她離開的時候已經開始懂事,她不明白為何mama不能為自己和弟弟留下。但是長大之后,她似乎開始能理解她的心情,想起她的時候也慢慢地只剩下了思念和遺憾。 她不知道易暢的想法,她這個弟弟從小性格乖巧,但一直很沉默。再加上她很早就開始打工接觸社會,被大學錄取后也不再住在家里,與弟弟的交流也就越來越少。 每次在電話里,易暢總是告訴他身體很好,學習也跟得上,好像沒什么需要她cao心的。想起今早他的欲言又止,她心中有些不安。 趕到這個市中心的小區后,她很快找到了那棟樓,一個語氣十分禮貌的男生給她開了門。 走進客廳時,易暢就坐在沙發上等她。 “欣姐你好,我媽昨天發現易暢在門口暈倒就把他帶進來了。”這個和易暢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好你好!我弟他跟我說過了,真的很感謝你們!”她朝他鞠了個躬,轉頭就扯了扯易暢的臉蛋,“我這弟弟有時候就會犯傻……給你們添麻煩了。” 易暢無奈地撇了撇嘴,對沈煜升道:“煜升哥,今天許阿姨不在我沒法跟她當面道謝,請幫我轉告她。” “好的,沒問題。”沈煜升笑道。 易暢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高大的男生,不由得心生安全感和信賴。如果以后有機會的話,他希望能和他成為朋友。 他由他姐扶著慢慢走到玄關,開門的一剎那間,看到了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爸?!” 易欣睜大了眼,她完全沒料到他們爸會出現在這里。 突然間她想到了什么,簡直不敢置信。 “爸,你跟蹤我?” 易暢倚在她身邊,連目光都不敢投向父親。他表情冷漠封閉,但微微顫抖的嘴唇泄露了他的膽怯。 站在一旁的沈煜升茫然地看著這個透出攻擊性的中年男人。 這時,易欣開口對他快速道:“這次謝謝你,也一定代我向你母親道謝,我們會再來造訪致謝。” 沈煜升還沒來得及回應,門就關上了。 他回味著這一家剛剛在門外的氛圍,覺得他們之間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其實,他也并沒有在一個健康的家庭中成長。他的父親幾年前去了偏遠的省份從事教育工作,基本上和家里只通過電話聯系,父母的婚姻名存實亡。 他尚不知道父愛的缺失意味著什么,但他能確定的是,母親是他最重要的精神支柱,也會是他在將來最想保護的人。 許湘是L大法學院的教授,已經有了近二十年的資歷。她在兒子眼里一向是最溫和、最良善的人,雖然在如此功利性的現代社會里顯得格格不入,有些行為也讓人一時無法消化,但他仍為她的熱忱而感動著,為有這樣的母親而自豪。 他也有一個哥哥,但在三年前在非洲做志愿者時失蹤了。直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收到能證明他行蹤的可靠消息。他們媽聽到消息昏了過去,在病房躺了許久才勉強恢復過來。 他媽在后來的時日里沒有出現很激烈的情緒,但他知道她在硬撐。所以當她看到易暢時,才會如此難以自抑、毫無保留地給予他關懷。 易暢和他哥的眉眼,實在非常相像。 然而當他想試圖去開導提醒母親時,卻完全不知道怎么開口。 此時,他呆呆看著廚房里忙碌的身影,和桌上與昨晚一模一樣的四菜一湯。 他想,世上哪個母親應該因此而受到責備呢? - 一路上,易家三口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似乎易暢幾天的逃離,和那些他不愿想起的遭遇只是一種臆想而已。 易欣將他的一些東西整理好,盤腿坐在對面,道:“暢暢,告訴姐,你和爸怎么了?” 易暢眼神暗了暗,嘴緊抿著,抓了抓頭發道:“沒什么,姐。我們就……打了一架。” “什么?你在跟我開玩笑吧?” 易欣睜大了眼,向他坐得更近些,問:“你們為什么打架?” “沒有,我也不知道……我,我忘了。” 此時,他的眼前突然浮現了一些雜亂的纏繞著的東西,一些碎片一樣的光。 他開始微微發抖,有股力量仿佛在往體外沖擊。 易欣皺眉,道:“你過兩年也該成年了。你……哎,你要學會對自己負責。” 她拿下他撐著額頭的手,對他輕聲道:“你要變得強大一些。你記住,等你考上大學了,就可以不用再跟爸一起住了。到時候你可以自己打工賺錢,成績好可以申請獎學金。這樣你就不用依賴他了,對嗎?不要怕,好嗎?” 易暢抬頭看向她,點了點頭。 她輕嘆,看了一眼手表道:“我必須得回學校了。暢暢,好好照顧自己,有什么事打我電話,好嗎?” - 把易欣送走后,易暢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他看了門把許久,最后還是將門倒鎖了起來。 父親沒有來找他說話,讓他松了口氣。但門外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還是讓入睡前的他不安。 在抓著睡褲口袋的時候,他發現里面有一個小物件。 他將它取了出來,開了燈仔細端詳。 燈光下,是一個光潔的鑰匙扣,上面掛著一塊刻著鴿子的金屬圓環,簡單而別致。在圓環的背面,是兩行很小的英文和不認識的一種語言。 這套睡衣還是在沈煜升家住的時候他給自己的。沈煜升堅持讓他帶走,因為對他來說衣服尺寸已經不合適了。 易暢笑了笑,將東西放進了書包,想著下次見到沈煜升時就還給他。 困意漸漸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