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心神滌亂，水月夢鄉

    醒著的四人之中，只有夜七見過夙夜如此。夙夜是煙歌親近的長輩，心中形象自然親和。至於嫣曇，從小在青峰長大，一直認為劍尊是公正的存在。如今一見，雖還在余震之中，但也因此悟出自己的道路。

    目光內出現的光芒，似乎是想通了一樣。

    嫣曇朝著夙夜點頭，堅定的告訴他，只要有一絲讓義明活過來的希望，便是了她畢生功力她也甘愿，不計手段不論方法。

    夙夜早看出了嫣曇對義明有情，實在為他們二人高興。這世間少如此有情有義之輩，見慣宮闈內的勾心斗角，如此純潔的愛情卻是讓他眼前一亮。

    而且，那一直在他意識之中的青峰劍魂一陣涌動。

    剛才他已在嫣曇試探的問過她一次，但他也看出了這女子似乎頓悟出屬於她的道理，自然也快要進階。

    面對快到手的力量，和暗戀多年之人的性命，嫣曇還是選著後者。

    只是那個看著小師妹被釘到石壁上的男人，嚇得跌在地上，持起了劍懦夫一般的想要找機會逃出去。那小師妹還沒斷氣，他就往著守著洞口的夜七斬去。

    嫣曇見狀，便問了一句。夙夜倒是笑了笑，說夜七能處理的。這便走到義明身邊再探了一次脈象，招手讓嫣曇過來。

    煙歌已在驚訝中回神過來，也準備為他打下手。只是夙夜在嫣曇耳邊說了數句話，他便拉著煙歌走開了。

    煙歌不解，望著夙夜一臉問句。

    走到洞口，夜七已把那貪生怕死之徒處理了。而那小師妹，倒還釘著石壁上，慢慢的放血。

    ＂這世間少有能治丹田之法，見她對義明有情有義，便授了她一套功法。＂見煙歌不解，夙夜似乎還是解說了一番。＂丹田修復了，義明醒來便能自行排出那些藥性和療傷。所以，救不了她，不是你能力不及，只是你不是該救他的人而已。＂

    煙歌還是不解，夙夜輕笑，那似乎少有如惡趣味的淺笑。夜七看了，心道這他和鳳陌璃實真是一胎雙生，便是連這神情也是一樣的。只是夙夜從來不在鳳陌璃展示如此的一面，那如同與生俱來的肆意，真不是一般的狂傲。

    若不是和鳳陌璃的牽絆，帝王之位非他莫屬。

    夜七過去，小聲的告訴煙歌，夙夜所授之法怕是雙修之法。

    夙夜沒有否認，只讓他們完事後把人送到他們暫居的院子藏起來。回頭看了洞口一眼，也感受到青峰劍劍魂的認定了那二人為傳人的涌動。

    這一涌動，深埋的回憶同樣涌現。內心強壓下的一切，如激流般強現心頭。

    當年，和雪狐困於青峰傳承之內，也是這涌動認定了二人。首任青峰劍尊是情癡，青峰劍劍魂也是在情愛之下而生。要得傳承，就必先至情至圣，愛得敢於付出，生死不計。

    這也是為何夙夜一直從未把青峰傳承的心法授於歐陽明毅，也是為何他只收他一個弟子，卻只是掛名而已。

    沒想到，這一趟竟為那小青團子劍魂覓到傳人。

    不過，他們的路還長著。到時候，夙夜自己也未必活著。

    夙夜心亂，但卻不形於色。

    那小妮子知道不多，但也讓他猜歐陽明毅計劃的一二，足夠他部處。既然那小子玩了手段必要奪取榜首，那就不怪他壞他計劃。轉身想要讓夜七發信回京都，卻看到他和煙歌嬉笑。親近之態盡入眼簾，夙夜眼神一沉，比誰都清楚，一個暗衛和一個大小姐是沒有好結果。

    正要提醒，卻想到自己也不比他好多少，更不好說夜七什麼。算了，讓他們活在這一場虛夢吧。

    如像他和雪狐當年一樣……至望洞內那一對，能修成正果。

    自己早回不去過去那段時光，那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一切。夙夜恨自己貪婪，恨自己誤了他人，恨自己那時沒認清身份。

    ——本不屬於自己的，偷來的時光總得歸還。

    想及至此，卻竟起了心思想重溫那一切。腳步早已不偏不倚的回到了長青峰，和剛才不一樣，如今是他獨自一人回到這里。為的自不是回憶，而是在峰後山中的那秘境。

    秘境結界因他們當年得了傳承破境時早已壞了，只要能進出長青峰都能自由出入。反是秘境內的一片清湖，遠看也不知異樣。但近看卻看出那一片湖面映出的不是這片天地，而是另一位面。

    湖的另一端，便是對他人有入無出的鏡花水月域。此處靈氣之盛適合他恢復功力，但他卻自知自己并非為此而來。

    一來，他便是把靈氣都吸取，也不到他一成的功力。二來，他的行動早已出賣了自己。

    天地之靜，聚氣於掌，水月銅鏡。

    水月之鏡，是為靈匙，若虛若實。

    夙夜手中多了從他靈魂中取出的銅鏡，看似平平無奇的半圓銅鏡，卻是強大的靈器。

    本命之器，存於魂內。不知是與生俱來之物，還是命中注定之物。但以此入境，卻不如他人一樣直進鏡花水月域。反是進了一片盡是門廊和鏡子的虛無空間，夙夜早已熟知這片天地，自然不會亂行。反是劃手一撥，把眼前的鏡子都推開。前面一湖，後面一湖，皆為通往他界之路。

    持有水月鏡者能自由進出二域，也是因此通道，是為水月夢鄉。

    何謂夢鄉？便是因鏡內能觀前事未來，但卻是無法改變。萬千世界，無從滌清，無從看透。當年不知今日事，若是知曉，水月夢鄉所見便成虛夢。

    也是於此，夙夜看過如若當年他胎死腹中，貴妃只誕下鳳陌璃的那世界。也是於此，夙夜看過自己若不回歸鳳陌璃身邊，鳳朝亡國鳳陌璃身死的世界。

    無法控制的每一鏡面，也是這萬千世界的一切可能。每一決定影響到不知多少事情，夙夜不知這一切是否源於自己，但卻不敢冒險。

    到來時本該知不該如此，但卻無法阻止自己。他來此，也許只是因心魔驅使，并非想要一觀未來，一觀過去。但自然也許是因為他的慾望，但實在連夙夜也不知自己為來到此。

    身後的水聲一彈，左右多了平湖。交錯的空間，同樣的鏡界。夙夜不知他人還能像他如此入境，也沒有留心眼兒防備。

    他不知這遍水月夢鄉虛無空間連接的是千千萬萬的世界，也有著其他千千萬萬的水月鏡，也有著千千萬萬的水月鏡主。只是這遍空間足夠大，他逗留時間不長，也沒見過其他的水月鏡主。

    可幸的是來者非惡，似乎只是望望眺望。夙夜早因心亂而盯著一道門看，門無印記，但他卻無師自通的知曉如何辨清。那是屬於他的回憶，門後是他這個夙夜的過去，不像鏡子只能平面觀看。進去便能如鬼影一般看著過去，無法改變，但回味傷痛卻真實無比。

    只是，無人能控制哪段回憶涌現。但許是因為今日之事，人累了，便想回看過去……又也許，心魔只是他無法壓下的慾望。

    進門而入，涌現的是那五年的時光。那時的他在雪狐勸說以後還是活了一場，不是夙夜只是寒心只是幻月。

    壓下的那份自我突然控訴自己，想要破繭而出。

    放縱久了，原來回到約束之下人也是會累的。

    累？他又有何資格累？看著眼前一切，眸子內現了一道魔性徘紅。胸口也痛著，本來治好表面的傷痕也再現。跪倒地上，卻沒留意身後來了一個穿著斗篷的男人。

    ——欠鳳陌璃實在數不清，他的命，他的一切，也是不夠償還的。

    ——該死。

    魔力控不住，人吐出一口血，走火入魔之態。

    本來還躲在後面，默默看著他的那人，一點一點的走近。風姿如畫，鳳眼迷人。

    那人同看著這走馬燈般的回憶，陪他看遍和雪狐的那數載，看遍過去的點點滴滴。看至夙夜恨己至此，對不起的人不只鳳陌璃，還有他負了一生的雪狐。

    如今心亂如麻，自然是因青峰劍魂勾起的回憶……當年為了破境，二人結發交合。雪狐付出了不知多少修復他經脈丹田，劍生二魂，認主卻不是因為認同了二人之情，而是認可了雪狐的一往情深。

    夙夜又豈不知雪狐的處身是他所破，五年相伴，又豈能無情。他負他的，又豈止如此？

    只是，夙夜認為自己欠鳳陌璃的更多。自己的存在，欠下了鳳陌璃一個人生。

    本來在山洞之內他還心急想要回到鳳陌璃身邊，但如今他卻不想回去，想到沉醉於那回憶之中。但卻又無法忍受如此自私的自己，恨意橫生。這一恨，心魔便無法壓抑。

    身後之人看著這一段又一段，似乎不忍，自言自語般說了數句無人聽懂之話，但卻還是數步之後跟著夙夜。

    看他回不來的過去……看他……亂了，瘋了，恨了。

    夙夜恨自己，恨自己明明已選卻還是如此的心亂心煩，恨自己對不起身邊人。

    若自己只是一名棄嬰，多好？

    若自己不是鳳阡陌，多好？

    看著回憶中眼前對自己無微不至，硬是要治好自己的那個天才神醫，他更恨自己。胸口魔征的痛愈發增大，心魔纏身。

    不遠處那人見狀，細道了一句時機已到。急步走到去夙夜身後結出封魔印法，修長有力的指尖扯起夙夜，把那強大的結印按在夙夜心胸。

    強掌之風吹落了那人的斗篷，長發飄飄，長著的那一張臉和夙夜無異。但那氣質卻全然不同，溫和親切中帶了數分優雅。

    夙夜頓時明白這男人來自他界，對自己該無惡意。那個男人輕嘆，輕輕的親吻了夙夜的前額。

    夙夜眼前一黑，昏睡過去，如像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那男人又是自言自語數句，便蓋好了斗篷，回到了屬於自己位面和現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