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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佛亂在線閱讀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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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僧靈羅在那張赤裸的人皮上摸了摸,只覺得表面光滑,找不到半個創(chuàng)口。那張人皮里面空蕩至極,隔著皮膚便能感覺到棺材板內(nèi)里的絲絨襯墊。僧靈羅招招手,令那鎮(zhèn)魂針化成的小燈飛近些,道聲得罪,舉起人皮在燈下一照,只見肚腹上有幾個小小的空洞,比針扎出來的略大些,倒像是筷子粗細(xì)的東西弄出來的。

    僧靈羅心想,這安瑤芳是杜家長媳,若是生前變成這副模樣,為何杜家上下卻無事人一般將她如常下葬?若是死后被掏空內(nèi)里,又是誰做出的此舉?論尸體,亂葬崗上多得是,為何偏偏揀了安瑤芳來下手?莫非下手之人于安瑤芳有仇?那雪藏梅又為何三更半夜來探查安瑤芳的棺木?

    僧靈羅將手指割開,在女尸嘴里滴了幾滴靈血,低聲念誦,催動咒訣。只見那女尸嘴唇略微動了一動,似有還陽之意。僧靈羅見靈血作用微弱,心想,必然是因為尸身被掏空,三魂七魄所剩無幾的緣故。他便割開手腕,任由靈血汩汩流入那女尸的嘴里。只見靈血經(jīng)由女尸咽喉進(jìn)入腹腔,在那層薄薄的人皮夾層里流淌出一朵蓮花形狀。那朵血液蓮花映照得女尸渾身發(fā)出紅光來,那女尸突然眼皮一抬,張嘴發(fā)出荷荷的聲音。

    僧靈羅見她不說話,往她嘴中一瞧,見她口中連舌頭也沒有,便將靈堂里的白幡撕了一個角,塞入女尸口中充當(dāng)舌頭。那女尸得了舌頭,忽然嗚嗚咽咽,眼珠一翻,眼角流出血淚來。

    僧靈羅心想,別哭了,再哭靈血都要給你哭沒了。他趕緊在女尸眉心插了一枚鎮(zhèn)魂針,定住她的殘魂,問:

    “你是安瑤芳?是誰把你的血rou吸空的?”

    安瑤芳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忽然盯著空中漂浮著的鎮(zhèn)魂針,凄厲道:

    “一夜夫妻百夜恩,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害我?”

    僧靈羅一驚,心道,莫非是杜寒江?杜寒江與她夫妻一場,有何仇怨,要下手如此殘忍?何況那杜寒江一介凡夫,又哪里來的手段將一個活人從內(nèi)里抽空血rou?他便緊緊追問:

    “杜寒江對你下的手?他怎么殺的你?他為何要殺你?”

    卻見安瑤芳的頭左右搖動,眼珠亂晃,癲狂道:

    “杜寒江沒有下手殺我。”

    僧靈羅十分無奈,摁著那女尸頭顱讓她冷靜,又問:

    “那是誰殺的你?這人與你何愁何怨?他有是怎么下的手?”

    只見安瑤芳翻著白眼,一條白幡舌頭在臉上飄來飄去,道:

    “他與我無仇無怨——我與你無仇無怨,我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

    她一邊說,眼睛中血淚仍然源源不斷,顯然恐懼痛苦之極。僧靈羅心想,安瑤芳死了一月有余,三魂七魄又不全,難怪答非所問胡言亂語。他正思考如何從安瑤芳嘴里問出話來,那女尸卻突然大笑:

    “哈哈哈,難怪你們杜家的人生來都會瘋一次——二弟,你哥瘋瘋癲癲,說那紅衣女鬼夜夜索命。如今你看到這許多蠶蟲從我肚子里爬出來,害不害怕?你可后悔帶我來這獅子樓里找你哥啊?”

    僧靈羅心想,杜蘭若?難怪杜蘭若瘋了,原來是因為看到了安瑤芳的慘死,故而發(fā)瘋。他心想,這安瑤芳的死與獅子樓脫不了關(guān)系,我必得再去獅子樓一探,知曉其中秘密才好。僧靈羅又想,既然杜寒江與安瑤芳的死有牽連,杜蘭若又曾涉事其中,或許先去杜府悄悄探一回,能從他們兄弟二人身上發(fā)現(xiàn)點什么。

    只見安瑤芳笑了半晌,又哭哭啼啼起來:

    “當(dāng)初妾身嫁入君家,只道珠聯(lián)璧合,結(jié)發(fā)之恩。魚水交歡,鶼鰈情深。雖聞君素有冶游之名,也只望君婚后能收了一顆心,與妾身攜手白頭……妾身終究是太天真,君既然對花落梅一往情深,都能負(fù)了她,又怎會一顆真心交付于妾身?……只是妾身沒有想到,君竟然是那般對待摯愛花落梅……哈哈哈,男人的話,果然相信不得……”

    僧靈羅見安瑤芳眼中光芒漸漸淡去,心知那殘魂即將消散,忙在指尖聚了一點靈力,注入她眉心那枚鎮(zhèn)魂針,追問:

    “杜寒江與花落梅發(fā)生了什么?花落梅現(xiàn)在人在哪里?”

    安瑤芳的雙眼漸漸閉上,嘴里喃喃道:

    “花落梅原來是你……我只道你心里還有他,原來你也和我一樣,看破情愛,意冷心灰……只是你為什么要回來?回來看看他為何違背誓言?不值得……人間這一場,不值得……”

    僧靈羅還想再問,安瑤芳的眼睛卻再不睜開,緊緊閉著,雖面色仍然如生,卻半點芳魂也無。僧靈羅嘆了口氣,雙掌合十,默念一遍往生咒,拔出她眉心那枚鎮(zhèn)魂針,合上了棺木。

    僧靈羅走出杜家偏宅,細(xì)細(xì)思索,心想,安瑤芳最后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那杜寒江曾說漏口風(fēng),說花落梅已死。但照安瑤芳的話意,花落梅非但沒死,反而就在這浣溪城中。這一人一鬼,究竟誰說的才是實情?他見夜色深沉,大半個浣溪城已陷入安眠,心想,此時或許可到杜府上一探,看那杜蘭若究竟瘋成什么樣子?

    僧靈羅提起一口真氣,躍上墻頭,一路足尖輕點,在檐上飛奔,只須臾間便到了杜府。只見杜府內(nèi)靜悄悄的,仿佛一府的主仆皆已歇下,沒有半個人在府內(nèi)走動。

    僧靈羅便沿了白日里入府的主路,慢慢往鎖著杜蘭若的祠堂方向走去。剛轉(zhuǎn)過一個角落,他正要穿過月門,卻忽然聽墻角一個女子的聲音喚道:

    “這位大師傅,你幫小女子一個忙,好不好?”

    僧靈羅回頭一看,見一個女鬼瑟瑟縮縮蹲在一口井邊,可憐巴巴地拿手指劃著井蓋上的木板和鐵鏈。僧靈羅走過去,問:

    “小娘子,你夜半在此,敢問有何事?”

    那女鬼抬起頭來,一張圓嘟嘟粉臉上淚光盈盈,指著那井道:

    “我有重要的東西掉進(jìn)井里去了,大師傅,你幫我取出來好不好?”

    僧靈羅心想,這女鬼出的是哪一招?他蹙起眉頭,問:

    “井里?這井上封著木板,又拴著鐵鏈,怎么會有東西掉進(jìn)去?你當(dāng)我是瞎子嗎?”

    那女鬼聽了,撅起嘴,露出迷茫的神色來,喃喃自語道:

    “怎么辦?原來這招也不靈。我要怎么才能騙到一個人,跳進(jìn)井里去摔死呢?”

    僧靈羅聽了,挑起眉頭,問:

    “你為何要騙人跳進(jìn)井里去摔死?”

    那女鬼更加迷茫,思索了一會兒,道:

    “可是我從小就聽說,那些在井里河里死掉的水鬼,一定要找個替身接替自己,才能超度輪回的。”

    她撅起嘴,一張漂亮臉蛋更加泫然欲泣,悲傷道:

    “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十幾年,不想再繼續(xù)待下去了。”

    僧靈羅哭笑不得,卻突然心念一動,問:

    “你是杜家的什么人?”

    那女鬼迷迷茫茫,想了一會兒,方才瞪著一雙大眼睛,道:

    “我記得以前,他們叫我三姨太。我是杜家的三姨太嗎?”

    僧靈羅見她傻乎乎的,連自己是誰都要想半天,搖了搖頭,打算干脆念往生咒超度她。卻不想那女鬼突然抱住他的大腿,哀求道:

    “這位高僧,你慈悲為懷,幫我把尸骨從井下打撈起來好不好?我的尸體很輕很輕,不費事的。我想自己把尸骨撈起來,可是手總是從自己的頭骨里穿過去,怎么都拿不起來。我的那層人皮早就爛透了,只剩一個頭骨,那井又本是枯井,一眼就能看到——”

    僧靈羅雙掌合十,正要開口念咒,只聽三姨太說“只剩一個頭骨”,又說本是枯井,便吃了一驚,問:

    “你不是落在井里淹死的?你的身體骨頭去了哪兒?”

    那女鬼抬起頭看他,嘴巴扁扁的,仿佛隨時要“哇”地一聲哭出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那兒。那天、那天我看老爺心情不好,說是當(dāng)鋪生意支持不下去,就打算自己散散心,到園中走走——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僧靈羅心想,聽她描述死狀,只剩一個人頭,一副人皮,沒有身體骨骼,竟和安瑤芳如出一轍——莫非這杜府有什么連我都查探不出的邪祟,十?dāng)?shù)年來持續(xù)為禍,以吸食女人血rou維生嗎?他又細(xì)細(xì)盤問了那三姨太一番,見她怎么都說不出個具體名堂,心想,她多半和安瑤芳一樣,被吸食了血rou,所以破壞了三魂七魄,記憶出了問題。他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主意,便再三安撫了三姨太,應(yīng)承明夜再來替她想辦法,脫身走向祠堂。

    遠(yuǎn)遠(yuǎn)地卻見那祠堂院子大門半開,堂內(nèi)的燭光淡淡投在門檻上,里面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僧靈羅心想,莫非杜蘭若瘋癥發(fā)作,找了個機會逃跑了,心中便有些著急?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祠堂院前,推門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一個下人裝束的婦人,臉朝下倒在院中,頭邊丟著一根木棍,地上一灘血跡,那婦人一動不動,仿佛失去了呼吸。祠堂的門檻上打翻了一個朱漆食盒,里面碎瓷、湯水、飯菜灑了一地。一個人橫臥在門檻上,頭朝里,腳在外,身體扭成一個古怪的姿勢。

    僧靈羅幾步走上前,將那人翻過面來,只見那是十六七歲一個少年,眉眼與杜寒江有七八分相像,只是被毒氣侵成了青黑色,凝結(jié)住的表情仿佛極為痛苦。僧靈羅心道,這便是杜蘭若了,便搖了搖他,喚道:

    “杜二少爺,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那少年被他搖著,一動不動。僧靈羅伸指探了探他鼻息,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少年,已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