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最大的野心(官漣漪X裴玉寰)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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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夜如鷺宿,國舅府的門前懸著蒼冷的白燈籠,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左右搖晃,走進空蕩的庭院,小雪鋪了一地,主臥的門輕掩著,隱約照出一道清雅的身影。 房屋內,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床邊,手持銅鉗,緩緩把木炭夾進火爐里,以確保床上的少年睡得安穩。 他一身白衣勝雪,樣貌秀美精致,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貴氣冷矜,看上去不過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可惜的是,這等容姿的人,竟生了一頭銀色的長發,令他端莊的五官顯出些病態和清婉。 “舅舅,別......走,朕怕......唔、嗯。” 這時,床上的少年忽然翻了個身,打破了房里的寂靜。 “天兒.....天兒不怕,舅舅在這里。”聽到少年不安的囈語,裴玉寰連忙放下銅鉗,輕拍對方的脊背,撫慰道。 “唔......嗯。”少年皺了皺眉,抱住被褥又昏睡過去。 注視著他明黃色的褻衣,裴玉寰的瞳孔微顫,心間涌上一片茫然。 他本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嶺南都城了。 發妻玲嫆離世后,他怕留在這傷心地睹物思人,便去了遙遠的南方水鄉,平定戰亂后,便決定在那里度過余生。 可讓裴玉寰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走的第二年,嶺南皇室突逢變故,叛臣與北梁賊子相互勾結,竟殘害了先皇和jiejie,引起朝廷大亂。 一場腥風血雨后,他剛出世的小外甥下落不明,不知生死,而僅剩的大外甥——太子解天亦受了驚嚇,每日都噩夢纏身...... 就算此時已過去五年,解天仍睡不安穩,只有在他的府邸,這個背負著皇權血債的少年才能安睡。 然而,眼看太子的繼位大典即將到來,裴玉寰卻怎么也睡不著。 自古以來,少年天子最難掌權,即便順利登基,也要受人擺布桎梏,不得善終。 而就在前幾日,他接到密報,說朝中已經凝結了一股反勢力,會竭盡全力推翻解家,阻礙太子繼位..... 裴玉寰清楚,此時的他和解天已是孤江上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潮水吞沒。 若想保那扁舟無損,他就要找到一個能夠倚靠的岸。 只是此刻朝中上下都對皇位虎視眈眈,又有誰,可以傾囊相助呢? “國舅爺,神壇的教徒來了,說大祭祀有要事相傳。” 裴玉寰正想的出神,忽然被門外侍女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大祭祀?”他垂下眼眸,雙肩有些發顫。 先皇和jiejie在世時,他完全不理朝政,每次上皇宮去,都是為到太醫院給玲嫆配藥,因而對朝廷的人都不太熟稔。 唯獨這大祭祀官漣漪,讓他是又厭又怕。 記得那是玲嫆還在世時,太醫院派人來府里稟報,說是老太醫外出游歷采藥,偶然得到一棵千年紅參,可用作藥引,給病重之人補身補血。 裴玉寰得知消息后大喜過望,只因他早就與老太醫約好,求對方定要用這紅參給玲嫆做藥。 于是他帶上謝禮,就匆忙趕進了宮。 原想著這紅參定是囊中之物,可到了宮中,卻見老太醫面露難色,遲遲拿不出東西。 國舅爺.....請國舅爺恕罪,就在半個時辰前,紅參.....被、被神壇的人取走了。 裴玉寰聞言惱怒不已,當即開口怒斥:“是誰這么大的膽子?!” 這話斥問的直白,意思更明白——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和國舅搶東西? 裴玉寰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自小就眾星捧月,自打jiejie嫁入皇宮封后,他在朝中地位更無人能及,沒誰敢在其眼前造次。 外加裴玉寰性情寡淡清高,一身心思全在病重的夫人身上,也沒人去主動招惹。 可今個兒偏有不長眼的,要惹國舅爺不痛快。 “是.....是大祭祀要走的紅參,老臣,也、沒,沒辦法.....”老太醫壓低嗓門,戰戰兢兢道。 大祭祀? “洪太醫,那紅參分明是你獻給本座的,豈能說是本座向你討的?” 裴玉寰還未來得及細想,就聽院外響起一道邪魅喑啞的男聲。 “大祭祀.....?!大祭祀饒命,大祭祀饒命!老夫,老夫只是怕國舅爺怪罪,別無他意.....別無他意吶!” 聽到這聲音,洪太醫面容一僵,還沒等外面的人走進來,他便撲通一聲跪下來,連連討饒道。 裴玉寰看的詫異,剛想發火,腦海里忽而響起jiejie的話。 神壇的人你都別理會,尤其是那個邪里邪氣的官漣漪,定要離他遠點...... “下官見過國舅爺。” 愣神間,一個身穿青紫色官服的男人已站在了裴玉寰面前。 “你......你就是官漣漪?”裴玉寰不由得后退兩步。 來人逆著光,無法看清他的相貌,只有一縷書墨的味道竄入鼻翼,有些疏遠和陰沉,就如淅瀝梅雨下的屋檐,沾著青苔淺草,惹得人一身濕潮,無處可躲。 “正是。”官漣漪走上前,定定地看著裴玉寰,忽然笑道:“下官今日不過是來宮中閑轉,沒成想會碰上千年難得的紅參......既然洪太醫執意要獻給本座,我只好卻之不恭了。” 閑轉?卻之不恭? 聽見這堪稱大逆不道的話,裴玉寰頓時氣的臉頰泛紅。 這就是傳聞中手攬神壇大權,在朝中翻云覆雨,讓皇上和jiejie都忌憚三分的大祭祀嗎? 長得人模人樣,卻像個登徒浪子,好不要臉.....! “官漣漪,那紅參本是要獻入國舅府的,你不知曉,我便不怪罪你,我限你今日之內,把東西送上門.....”說著,他瞇起秀美的水眸:“否則,我就不得不降罪于你了。” “如果下官說不呢?”官漣漪微彎唇角,眉眼中有一絲壓迫和陰邪。 裴玉寰神色一僵,正要怒斥他,官漣漪卻突然坐下來,沖門外揚聲道: “來人。” “大祭祀,屬下在。” 眨眼間,太醫院的前廳已經站滿了紅衣教眾。 “今日這紅參一事,國舅爺怪不得下官,要怪就只能怪下面的人,未將這紅參的去處說明白,洪太醫,你說對,還是不對?” 官漣漪閑適自在的飲了口茶,沉聲問道。 “是是是.....對對對.....都是老夫的錯,是我的錯!” 伏在地上的洪太醫趕忙抬頭,顫聲附和道。 官漣漪慢悠悠地放下茶盞,那茶杯和桌面相撞的響聲如同一種訊號,使四周的氣氛瞬間凝固成冰,接著裴玉寰便聽他命令道: “給本座打。” “是——!”教眾們立刻把老太醫拖出去,對其進行毆打。 “祭祀大人饒命啊.....饒命啊!”洪太醫年事已高,幾棍子下去,就被打的血rou橫飛,慘不忍睹。 裴玉寰是個懷柔仁善的性子,哪里受得了這個?聽著老太醫哀嚎聲,他立即斥責道:“官漣漪,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膽敢在宮中對太醫動粗?你給我停下來.....!” 官漣漪沒有回應,他端坐在椅子里悠哉品茶,深沉的眼底聚著興奮愉悅的紅光,仿佛旁人的慘叫是世間最動聽的樂曲似的。 裴玉寰覺得一雙腿有點發軟,他恍然明白,那棍子打的不是洪太醫,而是在打他的尊嚴,凌辱他的地位。 “夠了,那紅參我不要了便是,你快住手。” 忍了又忍,裴玉寰終于開口退讓道。 “停手。” 他話音剛落,官漣漪便對外面的教眾叫停了。 看到他氣定神閑、號令八方的樣子,裴玉寰氣的面容漲紅,只想趕緊遠離這等陰鷙下流之人,于是他輕拂衣袖,抬腳就往門外走。 “國舅且慢,留步。” 此刻,官漣漪又沉聲叫住了他。 裴玉寰驀然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后,又惱恨自己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會聽這妖人的話。 “下官沒有別的意思......”很快,官漣漪便緩緩接近他,輕貼著他的后背,低聲道: “我只想要國舅記得,今日本座能搶你一棵人參,明日.....我就能奪你的其他東西。” 盯著裴玉寰嫣紅的耳垂、圓潤的唇珠,視線再微微下移,到他白皙如玉、弧線漂亮的下頜、脖頸和胸脯,官漣漪的眼陡然一沉,暗藏著瘋狂的欲念。 “.......你、滾開!” 男人的語調很慢,卻帶著令人心驚的狂傲戾氣,讓裴玉寰不知如何應對,只好僵著臉色,匆忙離開了太醫院。 直到今天,想起那一幕,他整顆心跳依舊跳的飛快。 一個信奉神明的人,怎的那般陰鷙狠毒?不怕遭報應的嗎? “我這就來。” 雖說內心厭煩至極,但眼下聽神壇的人到了府上,裴玉寰心底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還是裹上紫褐色的絨襖,硬著頭皮去了廳堂。 來到燈火通明的廳堂,卻不見神壇教徒,只有一名侍女在等待。 “人呢?”裴玉寰坐下來,啞聲問。 “國舅爺,神壇的人已經走了,不過留下了信,說要您親啟。”侍女趕忙捧了一封信。 裴玉寰強壓著內心的不安,抬手拿過那信件,但在看到信的內容后,他的臉色驟然變白,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國舅爺.....?您怎么了.....” “不——別過來.....!” 侍女瞧的疑惑,剛想靠近主子,裴玉寰卻厲聲斥道,進而把手上的信放進火盆里,燒的一干二凈。 “國舅爺.....”侍女被嚇壞了,緊張地望著他。 “你先出去.....出去吧。”裴玉寰坐倒在椅子里,神情恍然,像是被抽走了魂兒似的。 “是.....” 侍女走后,裴玉寰呆看著燃燒的火盆,靜坐了半個時辰。 那信上沒有太多的字,僅有短短一行字: 本座還想奪國舅最珍貴的東西,不知國舅肯給、還是不給? 而這句話的正下方,赫然畫著一棵殷紅如血的人參。 裴玉寰心中清楚,官漣漪信上的話看似是詢問,可其中含義,卻是一種威脅和命令。 眼下朝堂動蕩,各個郡、縣勢力四起,皇室是在風雨中飄搖......只有一人,只有掌控著嶺南神壇命脈、一呼百應的大祭祀,才能平定這洶涌的暗潮。 他知道,不論官漣漪要什么,他都得給,且要毫無保留、喪失自尊的給。 “來人......” “奴才在。” 裴玉寰扶著桌子站起身,輕聲道:“去把我房里的藥箱拿來。” “還有,備車,去大祭祀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