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北辰玨來說，對方屬實是長篇大論，煩不勝煩。

    說的又全都是家國政論、陰謀詭計，以前他在南宮無憂的身上，屬于第一視角尚且會走神，更別說這時候了。

    正在神游之際，一個梳著發的豆蔻少女，白嫩的小手扒在梁柱上，在殿外忽地探出個小腦袋來，稚氣未脫的小臉蛋，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嬰兒肥，長長的睫毛下，嵌著一雙不斷眨動的祖母綠一樣的大眼。

    真的是極好看的孩子。

    北辰玨歪著頭看著她，小少女眨巴著眼睛，向他招了招手。

    他會心一笑，從座上起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繞到殿外對侍衛大哥頷首示意，然后半蹲下身來，對小少女友好地笑了笑：“你從何處來呀，小姑娘？”

    “我從青龍國來……”她眉心翠鈿晶點閃閃，身穿湖綠散花百褶裙，珍珠簪子斜插于發髻中，手執一柄白絹地漆柄團扇，半遮住下半張臉，“大哥哥你呢？”

    “古某來自于玄武。”他眼神柔和，少女生得實在可愛，粉雕玉琢的，又乖巧懂事，他本來就想要個meimei，可惜父皇不給他生，所以也只得看著別家的眼紅了。

    “無意冒犯，你今天多大啦？”

    “十三。”也許是看到了他哄孩子似的的表情，小女孩小臉認真，“我不小了，再過兩年就及笄了。”

    說罷，自己還重重地點了下頭。

    “敢問姑娘芳名？”小大人似的，北辰玨忍住笑，繼續問。

    “……唔，出身在外不能暴露身份的，”小女孩將手背負在身后，小臉上出現思索之色，爾后莞爾一笑，“但是大哥哥你是個好人，你叫我阿淇就好啦～！”

    不能暴露身份？

    北辰玨哭笑不得，你的瞳色就已經暴露了吧？可惡（〃＞皿＜），為什么別人的meimei這么可愛？！

    “里面戴面具的是你什么人？”北辰玨望向殿內侃侃而談的五皇子：“……只怕那時你們求救無門，玄武國也難以解救你們！”

    “皇、皇兄……”東方淇順著他的視線，偏過頭去，雙手握緊了扇柄，柄上流蘇輕晃。

    保和殿內談判還在繼續，聽到“明為父皇妃，實為本殿妻”這樣的話，北辰玨皺了皺眉，看到小女孩緊張的神態，便安慰性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問：“嗯，我知道他是你皇兄，但我想知道更確切的，你與他出自同一位母妃嗎？”

    “嗯……是的，他們都叫我母妃麗妃娘娘……”東方淇強行打起精神笑了笑，她清楚五皇兄的野心，也明白五皇兄絕不可能白來一趟，他突然對自己示好，并向母妃討要并攜自己前來，不可能只是他口頭上承諾的朱雀國游山玩水。

    果不其然，她的憂慮應驗了。

    “……待本殿稱帝之后，有生之年，只要本殿活著，就是你們最好的盟友，絕不動你朱雀國國土一分一毫！”

    “當然，陛下和戰王，也不要以為本殿空手套白狼，”五皇兄勾起扇子，將雙手高高拱起，唇邊揚起的笑容晃眼，“本殿誠意滿滿，攜舍妹前來，并且托付給你們，你們隨意處置，無論終身大事，還是吃喝住行，本殿絕不過問！”

    “十三皇妹，上來吧！”他拍了拍手。

    “賣妹求榮，這是何等可恥的行徑！”

    “我不答應！”

    擲地有聲。

    他詫異地回頭去看，發現來人并非是他的十三皇妹，而是被他忽略了個徹底的弱冠書生。

    “誰說玄武國會置之不理了？”這弱質書生面若敷粉，唇若施脂，一雙純澈的黑眸晶瑩明晰，卻反像是在襯出他的形容丑惡，“當年和平公主和太上皇的子嗣還活著，只要他在的一天，玄武國和朱雀國的聯盟就牢不可破！”

    “說得好！”旁有人喝一聲彩。

    東方瀚恍神了五秒。

    五秒之后，他將折扇猛地一展，貼于胸前，幽深宛如鬼火的眼神泛著冷笑的光：“你是何方人物？不過是個窮酸秀才，你憑什么這么說？！”

    “他憑什么這么說？”書生還未答言，旁邊倒是惹怒了一個君主，“普天之下，他是最有權力說這句話的人！”

    南宮無羈瞥了雀皇一眼，心下詫異，他雖也著惱，但卻也沒想到皇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南宮無顏與他的反應并無二致，五皇子說這話時，她身為利益牽扯人，是最為憤怒的，但還未為自己打抱不平，古小郎君便已經為她來出頭了，她心中一甜，心想不愧是她的駙馬，最是向著她說話了，不禁為他喝彩了。

    她心知皇兄待古小郎君特殊，也料想到皇兄會為他說話，但為何“他是最有資格”之人？

    北辰玨愣了一秒，然后反應過來，他哼了一聲：“你管我？反正我比你有資格！你問我是誰？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是玄武國的子民！”

    他昂首挺胸，眉宇間流淌著神采飛揚的色彩，又生得好看，不禁引人側目。

    那得意的神色像是在說，我是玄武國子民，我驕傲！

    “說得好！”旁又有人出聲捧場。

    “……”東方瀚以扇遮面，默然半晌，覷著朱雀皇和戰王的神情，察言觀色，終是不敢再反著說話，“如此這般，倒是本殿唐突了……”

    他微瞇起眼睛，審視著面前慍怒的人，仔細一看，此人雖作書生打扮，但肌rou玉雪，又氣質驕矜，一看便非普通人家生養的；兼之朱雀皇和戰王對他的態度，剛才是他cao之過急了。

    他抬眼仰視那人，眸子如翡翠，碎光明滅：“賢弟對我是否有什么誤會？”

    “沒有誤會，”北辰玨看向他的神態，最是心不在焉，“古某純粹只是看你不順眼罷了。”

    眉心漸漸向中間聚攏，五皇子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如何招惹對方了，忽看到十三皇妹從對方身后走出，咬著下唇，怯怯地說：“五皇兄，我……”

    “既然古公子討厭五殿下你，”朱雀皇漫不經心地托著下巴，廣袖下垂至臂彎，露出一段皎潔細膩的前臂，“那五殿下你請回吧。”

    “！”心中一震，東方瀚垂眸，眼中流露出極度的不甘。

    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嗎？

    剛才明明談的好好的！

    就在他心煩意亂時，靜默的殿內突然響起隱隱的哭泣聲，十三皇妹用袖子抹著眼淚，有人問怎么了，她就抽噎著：“大哥哥，你不要因為阿淇怪五皇兄好不好，都是阿淇的錯，你要討厭就討厭阿淇叭……”

    她肩膀抖動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怎么會把小姑娘惹哭了？

    最是看不得女孩子哭了，北辰玨略感頭疼，拍了拍她的背，無奈地吐槽了一句：“無憂，你這是什么皇帝？只因為別人的好惡，就影響兩國之間的外交？”

    南宮無憂以雙手支著下頜，雙眸凝睇：“好吧，朕聽古公子的，既然古公子大發慈悲地發言了，五殿下，那我們繼續吧。”

    東方瀚：“……”

    南宮無羈&南宮無顏：“……”

    北辰玨：“……”

    他抬手扶額，這……是否過于兒戲了些，真是太糟心了，你這樣還沒亡國，實在是個奇跡！他走的這些年，少年就是這樣過來的？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他不由得板起臉來：“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對不起，古公子，令你失望了。”南宮無憂立即整衣斂容，正襟危坐，“我現在就端正態度。”

    東方瀚：“……”我是否搞錯了什么？冒昧的問一句，到底誰才是話事人？

    南宮無羈：“……”真是可恨之極，收斂一下你的嘴臉罷，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南宮無顏：“……”皇兄，好狡猾……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朱雀皇收起了懶散的態度，秒回到正題，“‘明為龍皇妃，實為龍子妻’，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龍皇生性貪婪，他若是有機會，確實不會因為區區一個美人放棄朱雀國，那按照五殿下你的想法是我朱雀國犧牲公主，假意臣服，每年獻上巨額貢品，還要助你欲戴王冠之心？你是當我們實在太軟弱可欺，求著你么？”

    戰王配合地獰笑一聲：“雜碎，想得真美。”

    五皇子：“……”我什么時候成了雜碎我咋不知道？

    五皇子咳了聲，定了定神：“朱雀皇，您誤會了。是這樣的，據本殿觀察，父皇他多少有些鼠目寸光，只要你們假意臣服，他就會暫時熄了進攻之心，可能還會以為你們早已是囊中之物，白虎國使節再來便是覬覦他的東西，從而與白虎國使臣翻臉。”

    “這只是緩兵之計，其實，按本殿的計劃，不用等到那一天……”東方瀚折扇輕搖，臉上笑意自信而張揚，“至于貢品，也無需作為盟友的你們來破費，而是全都本殿來提供，好不好？”

    “這樣一來，你們除了丟了點名聲，實際上什么也都沒丟失……退一萬步來講，你們當年向玄武國求助，雖然沒有成為玄武國的附屬，但每年進貢的貢品可不少。”

    “我青龍國附屬者眾，是四國中擁有附屬國最多的一個國家。你們若是假意臣服，父皇虛榮又狡詐，即便是白虎國從旁攛掇，也會按兵不動。本殿也會因此，在父皇面前露了一臉……”

    “而最重要的是，父皇他老人家還有幾年可活，宮里不知多少人盼著他死，就連他最寵愛的那個怕也不見得多待見他……”

    “你們此時也不過是表個態，提前下個注，就能收獲未來最堅實的盟友，以后白虎國再惦記朱雀國，就要掂量掂量了！”

    “難道你們真的愿意看見戰火紛飛、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的景象么？就算你戰王再＊＊，國家的傷痛、百姓的傷痛、大地的傷痛也消除不了！你看看你們朱雀國連綿萬里的荒漠，這就是當年戰爭的代價！”

    五皇子站起身來，越說越激動，慷慨陳詞，差點化身為憂國憂民的正義之士。

    北辰玨點了點頭：“……”也是很能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