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次日，雞鳴五更，似夢非醒，南宮無憂強撐著精神起來，輕揉雙目，將衣衫披了，待洗漱畢，支起燈燭，將經書拜讀。

    此時，四周寂寥無聲，窗外彎月西沉，露白凌凌。

    過了小半個時辰，南宮無憂整衣斂容，素履至比鄰而居的公主殿外，凍了有一炷香時間，傾華公主始出門來，金妝錦砌，翠繞珠圍，金光熤燦。

    “你又跑來作甚么？！”公主歪過小臉，冷哼了一聲，走出屋檐下見了日光，頭上金步搖愈發光彩奪目，“又巴望著來作本公主墊腳的嗎？”

    南宮無憂凝眸望去，綿綿而視，若深情款款，公主冷不丁對上那星眸薄衫少年容，想起他昨日衣擺拖地、俯背如松的模樣，心兒竟漏跳了一拍。只見他星眸炯秋水，臨風而立，若拈花微笑，眼中溫柔如墨在水中蕩漾開來，朱唇輕啟：

    “是啊。”

    靡顏膩理，遺視綿些。

    少年容色秾麗，若秾李夭桃；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檻外物，比其他凡夫俗子、公子王孫，自是非比尋常。

    傾華公主，一向目中無塵的她，呼吸亂了。

    她倉惶地提起裙擺，匆匆把金蓮從他背上過，這次，竟連一句面子話都未說，就急忙叫車夫開走了。

    南宮無憂起身，目送馬車離去，臉上笑意若三月份河上的冰，一點一點冰消瓦解。如昨日一般，回了昭陽殿，將衣服扔了，另換一件相同的，姍姍到學堂去。

    紫宴城，國子監學府。

    傾華公主悶悶不樂，以手托腮，似有心事，殷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問她怎么了，她也不答；扔個小紙條，她也不理。勉強挨到中場休息期間，夫子一出去，他便巴巴地湊過去，見她眉頭輕蹙愁不語，心都要碎了，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殿下，您這是怎么了？您倒是給句話呀，好讓臣為您分憂。”

    南宮無雙仍不回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是那廝不知好歹又惹你不快了？”殷旭只好試探性地猜測。

    “哪廝？”公主像是突然意識到他一樣，訝異地問。

    “還能是哪廝，當然是南宮無憂了！”

    “不……不是他。”南宮無雙啟唇，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

    殷旭見她神色有異，態度不明，只當是公主心善，不愿把話挑明，當即便怨念重重地嘟囔道：“他活在這世上就是浪費空氣，還總是沖撞您，使您不得開心顏，他怎么還不去死！”

    “誒——？”

    南宮無雙沒攔住他，他已經招呼了彭飛，兩個便氣勢洶洶地圍過去算賬了。

    可憐南宮無憂天降橫禍，尚不知發生了什么，只是少女思春，便勾得兩個護花使者，一個暴力地掃飛了他的書，一個重重一腳踹倒他的桌子，一看，便是來者不善。

    殷旭扭了扭脖子，面上不懷好意，冷笑：“大皇子，咱商量個事唄？”

    卻不待對方回答，自顧自地說，“你的存在礙了公主殿下的眼，活著也是衣架、酒囊、飯袋，窩囊廢，你干脆去自殺吧，也省得小爺我動手了。”

    “直娘賊，死去吧！”彭飛嘿嘿冷笑，招呼也不打一個，就揮起了鐵一般的拳頭。

    南宮無憂瞥了傾華一眼，心頭泛起疑惑，只覺這meimei好生難纏，都那么低聲下氣了，還來惹他的麻煩。心念電轉之間，感受到迫近的拳風，他不慌不忙，薄唇開闔：

    “兩個跳梁小丑。”

    長身而起，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整個人瞬間騰空而起，陡然，一把小巧的刀鋒橫空刺來，直取心臟，手法狠絕，意欲置人于死地。

    北辰玨看了半天戲了，他醒來不過一會兒，還未與無憂搭上兩句話，這邊二話不說就干上架了。看到這里，他心都提起來了：

    ‘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南宮無憂腰肢向后一扭，修長的臂膀舒展開來，他姿態優美，身段纖細，緋紅的深衣又質地輕盈，不僅輕而易舉地躲過了來自彼方惡意的偷襲，又襯得他宛如一蹁躚的蝴蝶，落地時完美收勢，仍不改其風雅神韻。

    傾華檀口微張，情不自禁地鼓掌，眼中流光溢彩：“出於其類，拔乎其萃，兄長真乃神人也！”

    ‘你真厲害誒！’北辰玨也稱贊道。雖然他第一視角，看不到無憂全貌啦，但那瞬間天旋地轉的視角，足以證明他的速度有多快了，不是么？

    ‘謝小哥哥，’南宮無憂翹了翹唇角，是壓不下的開心與雀躍，‘焚膏繼晷，兀兀窮年，不敢稍有懈怠。’

    北辰玨略有點尷尬，他清了清嗓子：‘無憂啊，以后你就在別我面前拽文了。’

    什么意思，就是聽不大懂唄。南宮無憂絕倒，眸中溫柔如水傾瀉而出：‘嗯，以后，我會一如既往地努力的。’

    ‘好呀，好呀，’他深感欣慰，雖然人家的優秀他沒有半分貢獻，都身為人家名義的兄長，他與有榮焉呀，‘不錯，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弟，等我還魂后，我允你在外稱是我古月的弟弟。’

    “公主殿下！”殷旭眼睛發紅，還想再上，但是被傾華攔下了，后者杏目微瞇，嬌顏生威：

    “放肆！本公主叫你退下，夠了！”

    被心上人呵斥了，還是因為那個雜碎，殷旭面色鐵青，他低下頭，肩膀顫抖，小刀被緊緊握在手里，他瞄著雜碎翹起的唇角，只覺得一舉一動都在諷刺他。

    “你出門在外留意著點，這事，我跟你沒完！”

    他放下狠話，頭也不回，徑直沖出門去。

    “小心你的狗命！”彭飛見了，也罵了一句，跟了過去。

    他們一個是宰相嫡子，一個是將門之后，本來上學也不是為了考取功名，更不是為了什么之乎者也，說白了就是來混日子的，或者說是來對公主搖頭擺尾獻媚的。

    ‘哎呀～這是攤上事了。’北辰玨見事態如此發展，嘖嘖稱奇，‘他們不會叫人刺殺你吧？他們什么身份？男孩子在外，要小心些呀。’

    ‘無妨，跳梁小丑而已。’南宮無憂撇了撇嘴，不無所謂，但是對于他們的身份，還是選擇了隱瞞。

    “殿下功夫真俊！”周羽看呆了，喃喃自語，不由得上前，見他收拾書桌，就來幫他扶正，“前日是我多此一舉了，殿下如此飄逸的身法，定然自己也能處理的。”

    “皇兄，干得漂亮！”今日不是黃旦的課，三皇子好歹不情愿地來了，但也是做個覺主，聽到響動醒了，見幾人沖突便在一旁觀戰，見受氣包兄長終于雄起一回，不禁拍了拍他的背，“你說你有這身法，往日還受那窩囊氣干嘛？！”

    “方才，對不住了，皇兄。”傾華公主顧盼流轉，舉步踟躕，忸怩地道著歉，她平生從未道歉，這會兒羞得俏臉通紅，桃花人面，玉軟花柔。

    “與你無關，公主殿下不必介意。”南宮無憂扳正桌椅，將書籍復位，淡淡地回道。

    見他說辭不似在意，又心生好感，覺得他溫恭直諒，這次再看他與自己相似的容顏，看著越發順眼了，一時竟看得入了神。

    不想回去時一時疏忽，不小心踩到了裙裳，頭上金翅雀光翼顫動，她瞪大眼睛，眼見著就要以不雅之姿摔倒地上，驀地，從身后攏來一雙有力的手，遏止了她前傾之勢。

    但又止乎于禮，她一脫離危險，便收回手去，躬身行禮：“公主安否？”

    傾華公主挽了一縷青絲，臉上如火燒云，媚視煙行：“謝、謝……你了。”

    臉上發燙，她呼吸不穩，若小鹿觸之心頭，心怦怦兮十動，含羞半斂眉，驚慌回了座位，埋發髻于臂上。

    北辰玨看得目瞪口呆，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臥槽行天下，他絞盡腦汁，也只干巴巴地道出一句：‘你小子真是，厲害了！’

    不僅“虎軀一震”收了小弟崇拜的眼神一枚，而且貴為公主的佳人還芳心暗許，這不是人生贏家是什么？

    發生了什么？這位傾華公主，前幾天不還是對他厭惡至極，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嗎？

    他是不是錯過了幾場戲？

    若這是他看的話本，也定是最差的三流劇情，公主態度轉變得太快了啊喂！

    ‘小哥哥謬贊了。’南宮無憂與周羽交流了兩句武藝，約好了切磋的日期，謙虛地回道。

    ‘不過呢，身為哥哥，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你們是不可以的哦，’北辰玨故作嚴肅地說，‘你們是親兄妹，是不能……嗯，是不能luanlun的。’

    南宮無憂聽了一愣，爾后才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小哥哥在說什么呢？你這小腦袋瓜子是怎么想的？我們、我們……怎么可能！’

    他似乎是覺得太荒謬了，自己說著說著就笑了。

    ‘哼。’北辰玨仍是堅持自己身為長者的威嚴，‘怎么就不可能？你看看公主的反應！你小子給我聽好了，你，不許luanlun！’

    他既如此說，南宮無憂還能怎么樣呢？只好斂容正色，舉起兩指，指天誓曰：‘我南宮無憂，向神獸朱雀及漫天神佛發誓，此生絕不luanlun，有違禮法，若有違此誓，當天打雷……’

    ‘喂～！’北辰玨連忙制止他，‘我可沒讓你發如此重誓呀。’

    他彎唇一笑：‘那就“死于情毒”吧，若我愛上身居朱雀血脈之人，則身發情毒，死于此人懷里。’

    南宮無憂半開玩笑地說，他并不在意，因為，他是如此的確定，他絕不會愛上其他人，更不會愛上朱雀血脈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