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打開了地下室，陳村活動的空間大了，孫泠就覺得兩人疏遠了很多。他后悔了，想把陳村重新關回去，又擔心陳村瞧不起他，本來已經讓人厭惡，再加上言而無信，他在陳村心中的形象會更加不堪。

    而且在房子里活動不如待在地下室保險，假如陳村出了這個門，外面小小的圍欄，也不能困住人。他檢查了房子里所有的窗戶，怕陳村從那里跳出去，連夜找人在窗戶外面釘了一層欄桿。陽臺上沒有封閉，因為陳村喜歡待在那里，他不愿在這個問題上惹他不快。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可笑，再過分的事情都做了，小事上這些隱蔽的退讓，能讓陳村對他多一絲好感嗎？但是他忍不住，這些討好的行為完全是下意識的，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做一條小狗，搖著尾巴去討好他，而不是把人關起來，看陳村不高興的樣子。

    對喜歡的人搖尾巴，這才是他的本性，他現在做的事，囚禁、強上，違背他的本性，所以他常常不開心。

    和哥哥通電話的時候，孫洙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沉。在以前，孫泠行事雖然和正常人不一樣，但是并不給人萎靡之感。他被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撐，無論這種精神力量是正面還是負面的，他整個人是飽滿的，像吹滿了氣的氣球，讓人擔心下一刻就會炸裂。但是現在，那股氣沒有了，人就顯得皺巴巴的，沒有精神。

    “我的相機找到了嗎？我什么時候過去拿？”孫洙問。

    “你不要過來。”

    “為什么？”孫洙那邊的語氣一下子提上來了，以為發生了什么事。

    孫泠編了一個理由：“我最近不在家，出去旅游了，歸期不定。”

    “那挺好的。”孫洙在電話那頭很欣慰地笑了：“出去玩很好，接觸一些新人新事，心胸也會開闊很多。那你現在在哪里？”

    孫泠挑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報了，那城市和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南一北，相隔三千多公里。

    “X市啊，那里挺不錯，山明水秀。”孫洙又叮囑了許多，孫泠都認真聽了，也沒有不耐煩。電話掛斷了很久，孫洙覺得不真實，拿起手機，一看通話時間，竟然有十幾分鐘，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他很難不將孫泠的這次出游看作一次紓解，雖然擔心，卻也為他高興，孫泠與其像過去那樣在死胡同中轉悠，不如積極尋找出路。弟弟終于成熟了些。

    工作既然徹底無望了，陳村也不再多想，想也沒用。他從事的是傳統媒體行業，做的視頻，幾分鐘到幾十分鐘不等，那種視頻，更多是宣傳意義，真正看的人，沒幾個。近年，視頻有越來越短的趨勢，傳播力強，看的人多，他所在的行業，無疑慢慢式微了。苦中作樂地想，失去這份工作，正好逼他轉型，　下一份工作，就換一個新行業好了。工作總歸是可以找到的。

    工作之外，他最惦記的是父母和寒露那邊。他有定時和父母打電話的習慣，所以躊躇了一陣，還是先向孫泠開口了。

    孫泠幾乎是誠惶誠恐地把電話給他，然后站在兩米外，用濕潤的目光盯著他打電話。

    陳村和父母隨意地閑聊，孫泠看著他，一些家常話，他也沒法暢快地講出來。母親那邊談興很好，他只用不時應一兩聲就夠了。有時候，他半天沒出聲，孫泠看起來就格外緊張，目光搖搖欲墜，像是有波光在閃爍，但是始終站在原地沒有動。

    孫泠強上他之后那兩天，對孫泠氣到極處恨到極處，他滿心想的就是抓住機會報警，把孫泠送進局子，讓他得到應有的教訓。看到孫泠每日在他面前晃，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種念頭漸漸也變淡了。他只能對意識形態中的孫泠做出各種報復，但是活生生的孫泠站在他面前，他做不出傷害他的事情，哪怕打他一拳，或者扇一耳光，他都無法下手，何況讓他坐牢。這讓他一陣無力，突然就氣不打一處來，對著電話那邊講：“我現在在別人家……”他脫口而出，本來想說朋友家，“朋友”二字被他硬生生咽下去了，換成不相關的“別人”。這事怎么看都有種刻意賭氣的意味，陳村更加看不起自己。

    他是想嚇嚇孫泠的，便偷眼看孫泠的反應，孫泠果然五官皺在一起，泫然欲泣，那表情，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難過。陳村的心被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失去報復他的興趣。

    “嗯，是朋友家，我在這里待幾天就回去。”陳村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