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丟棄

    “你玩夠了我，會放我走嗎？”

    “想什么呢。”

    當向周舟從快要令他窒息的沉默中開辟出一條新的道路時，辛一時面對他的舉措，像是沒有看出他認真下的防備，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沒這個打算。”

    語氣尋常的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向周舟只好從容的移開視線，說道：“我餓了，想吃面。”

    “好，我跟你一起。”

    辛一時將電視打開，選中搞笑綜藝從頭播放。兩分鐘后，他從微波爐里取出熱好的面條，與向周舟坐在床上，一左一右安靜的吃起了面。

    24小時過后唯一清爽的一刻，向周舟眼睛盯著電視，溫熱散發香氣的面條滑溜溜的被他吸到嘴巴里，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在想事情。

    辛一時與他那些學生不同，更出于向周舟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只要他提起有關于“情愛”的字眼，妄圖澆滅辛一時這些年來獨有一套的野蠻生長的“愛情理念”，就會讓他當場跳腳，顯而易見的十分抗拒。

    向周舟不得不在短短的時間內，拋棄他那些對待嗷嗷待哺幼獸般年輕人的態度，從愛情生活的是非觀念中找出一條既能說服辛一時，又能讓他自個兒脫身的說辭。

    “味道有點淡，要加點醬么？”

    辛一時冷不丁開口，打斷了向周舟的思緒。他忙把掛在嘴角的面條吸入口中，還沒等他點頭或搖頭，辛一時就將紙巾摁在向周舟的嘴角，那兒沾到了湯汁。

    “不用，味道正好。”向周舟瞥了一眼對方，謹慎的按住嘴角的紙巾。

    他方才走神了，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辛一時察覺到，以至于為了防止辛一時從中聯想到什么，向周舟主動說道：“我周一還要回校。”

    “請假吧。”

    辛一時看也沒看他，眼睛直勾勾盯著電視，眨也不眨，像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的片段不愿分神。但他舉著碗，吃面的動作是那樣的機械，回答的又是那樣的堅決與風輕云淡，讓人實在無法窺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向周舟斜眼窺著辛一時的側臉，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將不悅摁入心底，低頭卷入一口面，再抬頭時情緒已經平復。

    “不太好，下禮拜開始會很忙，獎學金評比還有榮譽評選都要準備起來了。”向周舟冷靜的說道：“輔導員人數不夠，我不能再缺席了。”

    辛一時兩三下吃完面，才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也用著超乎尋常的冷靜，說道：“我不想你走。”

    “那你是要把我監禁起來？”

    向周舟心口堵得慌，把碗放一旁柜子上，對上辛一時平和到有些黯淡的面龐，心中毫無波動。他說：“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我覺得很充實。所以周一早上，如果你還沒有放我走，我會想盡辦法出去的。”

    這番話比向周舟之前的所有話都來的誠懇，他不是在請求辛一時，而是給他下達了最后的通告。

    辛一時臉上毫無笑意，向周舟看到他輕微的抿了抿唇，隨后抬眸，那雙清亮的眼中印出了他自己，隨后變得有些模糊，隨著液體開始晃動。

    “我就知道，你還會丟掉我不止一次。”

    辛一時任憑淚水滑落至臉頰，落在自己細微發抖的手上。他看著向周舟，看到了對方不可動搖的神情，就知道向周舟不會再像曾經一樣替他擦掉淚水了，于是他自己抬手胡亂的抹了兩把，露出一個比哭還委屈的笑來，“那你說服我啊。”

    “把我拼命丟掉的向周舟，決定用什么理由來說服我主動離開。你想好了么？”

    他被家里保護的那樣好，以至相較于許多人來說不值一提的事情竟令他受挫到幾乎再也無法爬起。

    他懷揣著一腔不平等的愛戀與無法與人訴說的苦痛，游走間找尋到了片刻遺忘的辦法；可他還是擺脫不了愛情的影子，越是在相似的人之間游走，登上極樂的那一刻卻猶如反噬，讓他的心再次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

    他自殘似的體驗這種歡悅，在遺忘與銘記之中來回迷失，夢醒后卻發現自己依舊無法忘卻向周舟帶給他的甜蜜與傷害。

    而那點在他看來裹著委屈的甜蜜，對向周舟來說似乎不值得一提。

    ……

    向周舟就走神了那么一下下，回過神來看到辛一時瞪著他的眼中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么明亮，讓人難以直視。

    他的游刃有余已經對辛一時失效了。

    而向周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事業，與辛一時翻起了舊賬。

    “第一，你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么在一起的么？”向周舟立刻就將關鍵詞拎了出來，他不等辛一時回答，直接搶拍似的快速說道：“正式戀愛前，我們之間的定義只是炮友關系。這個詞你不陌生吧。”

    辛一時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

    向周舟開了一個頭，接下來的話就容易多了：“第二，發生了關系后，你想要進一步加深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是我拒絕了……不對，是和你定了一個約定。”

    他掰起左手食指：“在我沒有喜歡上別人前，我會一直和你保持這種關系。”

    又掰起左手中指：“而在我有了喜歡的人后，我們和平分手。是不是這樣？”

    辛一時明白向周舟的意圖了——禍水東引。他立刻指認道：“可你還沒有跟我分手，就先和別人搭上了。”

    向周舟仗著自己記憶好，還能穿越時空，井井有條的懟道：“我是不是和你坦白過我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和你提過分手，又是不是你每次都用淚水當雞毛令箭不肯分手的？”

    辛一時：“……”

    向周舟又道：“那些做過的事我都可以承認，但你也不能抹去自己的作為。我們公平點吧，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我是渣，但你也有些不講道理。之前沒說是因為覺得沒必要，總歸是我虧欠你多一點。”

    辛一時依舊沉默，向周舟只好獨挑大梁，細數二人各自的罪證。

    說來說去，還是命運釀成的Bad　Ending。如果前世他沒有與辛一時分開，那么重來一回，他也不會對辛一時滿懷歉意，容忍后者在愛戀中的得寸進尺，與他自己的猶豫不決，形成了現在誰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其實……我還是挺喜歡辛一時的。”

    向周舟避開辛一時的視線，不可避免的回想到了曾經，記憶鮮活的像是在空氣中凝結出了那個穿校服人的幻象，盯著那兒，平靜地說道：“或許他會覺得我還是不夠真誠，無法理解他的那份情感，被我輕而易舉的丟掉了的那份疼痛造成的陰影。我當時不該那么絕對，我覺得很抱歉。可我無法違背自己的心，我有了更喜歡的人，所以我選擇跟你分手，但很抱歉是用那樣決裂的方式通知你。”

    向周舟：“你會為我出頭，怕我著涼了替我蓋衣服，給我擰瓶蓋，發生什么好事第一個分享給我，永遠沖在我前面，說是要給我保駕護航……有段時間還經常買好吃的偷偷塞我桌肚里，騙我說是別人送的，一問你又說是不認識的人，后來被我當場撞破那次才發現你是在偷偷試探我……你真的幼稚的很可愛，辛一時。”

    “我并沒有忘記那些事情，相反很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因為有你的陪伴我才能變成這樣樂觀的向周舟。”

    他取出紙巾，遞了過去，輕聲道：“所以，我們都要好好的。夢也該結束了，辛一時。”

    不要再沉迷于過去的絕望與幻想中了。

    他給予了辛一時溫柔又殘忍的最后一刀。

    辛一時沒有接過他的紙巾，背過了身子，挺拔的脊背彎了下去隱忍的顫抖著。

    “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辛一時略帶哽咽的聲音聽得向周舟內心一涼，緊接著卻又聽到辛一時做了個深呼吸，倔強又委屈的說道：“別說那些好聽的話了……所以這次是我不要你了向周舟！你給我記住！”

    他不愿再做那個孤獨待人撿回的幼犬，可憐巴巴的朝著想象中的那個影子發出可憐的低吠，即便那些與影子相似的人欣然將他接納，他卻依舊孤獨如初。

    向周舟看著辛一時的背影，愣了幾秒才意識到自己成功了。

    辛一時愿意放他走了。

    沒等他開口，辛一時便轉過身，最后一次認真的端詳他。

    隨后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離他越來越近，向周舟后頸一酸，又陷入了昏迷。

    等他醒來后，已經躺在了自己家柔軟的大床上了。

    他抬起手臂搭上了額頭，周末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中迅速翻滾了一遍。他從未如此想念過自家大床，向周舟拿起手機，看到辛一時留給他的最后消息。

    【別回我消息了，我走了。】

    －

    翌日，向老師如愿回到了學校。

    只是一個周末堆積下來的事情，讓他突然冒出辭職的想法，但也只是一閃而過。

    秦可終于聯系上了他，馬不停蹄的撥來一個不允拒絕的語音通話——

    “Hello向周舟？你還活著？假期聯系不上你就算了，怎么著大好的周末你也玩失聯？！”

    “抱歉啊COCO，事情太多了我真的……”

    向周舟沒把辛一時的事情告訴他，免得秦可不小心透漏給顧隨憶。

    “哼，其實我現在已經在節目組了，空了就打你電話，沒想到你比我還忙——”秦可聽出了向周舟語氣中的疲憊，以為是前不久的綁架未遂事件把他傷到了，暫且將自己被冷落的事情拋之腦后，轉而分享起他近來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了我的舟，我上次和Y神見面那件事還沒跟你說吧！我他媽原地飛起，Y神帥的我差點忍不住當場跳個舞再劈個叉！”

    “……”向周舟識相的捧哏：“哇，那是有多帥？”

    “那真的是絕了我跟你說，坐那兒我以為是什么明星來了，眉眼冷冷的，看到我在他對面坐下還挑了挑眉，全程交流我恨我自己安靜如雞，他說什么我答什么我太不爭氣了嗚嗚嗚，太帥了我都沒敢對視……對了他還用夾子夾住后面的頭發，像扎了個小辮子一樣，但是看起來一點都不娘，好潮我好喜歡嗚嗚嗚嗚！他絕對是屬于痞帥的那一掛，只是現在跟我不熟，沒表現出來。”

    最后幾個字，向周舟聽出了秦可那勢在必得的羞澀，能讓秦可這么害羞的人不多，看來那個YYY是真的很帥，或者說真的很對秦可胃口了。

    “然后呢，你們約了？”向周舟直入重點。

    “沒有！說到這個我就納了悶了。”秦可“嘿”了聲：“結束的時候，他主動問我要不要送我回去。”

    “我矜持的點了點頭，然后他又問我是不是一個人住。”

    “我心想這等明示，不點頭更待何時，我又矜持的點了點頭。”

    “然后他說那算了，下次吧。”

    “我？？？舟你說他什么意思，玩我呢？”

    向周舟也不是很明白這通cao作是什么意思，但他對那個Y神沒什么好感，故意說道：“或許他是想玩多人運動。”

    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