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年少
06. 林疏竹沒有說過,顧寒潭也沒問過,但就是心有靈犀的,晚上從學(xué)校回來以后,他家門都沒進,徑直去了雪來湖。 好幾個月沒翻了,又是大晚上的,顧寒潭有些不熟練,手攀在墻上的時候總覺得月黑風高之下自己這個行為怪怪的,還沒等他琢磨,視線越過墻頭,穿著湛藍薄襯衫的林疏竹在草坪上笑盈盈的等他。 他蹲在墻上,手肘抵著膝蓋,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隱隱約約似乎哪里有了變化,說不出來,但感覺總歸是好的。 林疏竹原本是悄悄站在這兒嚇他的,結(jié)果這人淡定的不可思議,他撇撇嘴:“你怎么都沒被我嚇到” 自高處看他,初夏的月光清朗如水,滿天星子閃耀著細碎的光,這些光與亮傾囊而下,全部灑在了他的身上,精致的眉眼流轉(zhuǎn)著玉石華澤,隨風揚起的襯衫衣擺兜著一抔晶亮,漂亮的像是繪本里的小精靈。 他這模樣,能嚇著誰。 顧寒潭從墻上輕巧躍下,他捏了捏掌心里的扣子,喊顧寒潭:“我想問你要一樣?xùn)|西” “什么東西?” 顧寒潭朝他那邊走過去,看見他伸出手,五指攤開,露出里面靜靜躺著的一顆小紐扣。 “哦,是這個,”他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從他白嫩嫩的掌心劃過,落在他的臉上,說話的聲音里帶著點點笑意:“我還以為你要讓我抱一抱你” 林疏竹呆了呆,眨眨眼睛。顧寒潭點點頭繼續(xù)說道:“可以,你拽掉的,就是你的了。” 那件襯衣上的紐扣本來就是個裝飾,縫的不太牢固,他又總愛捉自己袖子,一次兩次的就開始松動,那回他燒著犯迷糊,手上卻捉著他袖子不放開,一下子就把左腕上的扣子拽下來了。 林疏竹這會兒卻沒注意他話里那句“你拽掉的”,他開始糾結(jié)起了另一個問題。可以兩個都要么?會不會顯得他很貪心啊?他抬頭悄悄地看向顧寒潭,如水涼夜下,朦朧的月光讓他看著似近似遠,比夜色淡薄的表情好像疏離冷漠,又好像隱隱透著些溫柔。 他似乎被這份溫柔鼓勵,小聲地說:“那我拿了這個,還可以要你抱一抱么? 他看到顧寒潭眼中的笑意浮現(xiàn),已初見鋒銳的眼眉倏然柔和下來,下一秒,他被輕輕地拉入一個懷抱里,而后一雙手臂在他的背后交疊,越來越緊地,將他整個人收攏在方寸之地里。 這好像不是顧寒潭第一次這樣用力的抱他....他在莫名的熟悉與安心感中恍惚地想,那第一次是什么時候呢? 沒等他想起來,上方忽然響起顧寒潭的聲音 “林疏竹” 他昂起頭,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那里面,凝著一個小小的他。 顧寒潭說:“歡迎回家。” “顧寒潭。” “嗯?” “你想讓我跟你一起上學(xué)么?” ( ̄︿ ̄) (—_—) “好吧,那我可以邀請林疏竹陪我一起上學(xué)嗎?” “唔...考慮一下~” 周末的下午,林疏竹受邀到趙蕖爾家里教她畫畫。 四個人待在頂樓的陽光房里,盛夏的陽光原本無比炙熱,但經(jīng)過房頂上拉開的半扇頂棚遮擋,又被室內(nèi)的中央空調(diào)涼涼一沖,融合成了十分適宜的溫度。 沈放盤腿坐在地上專心致志地改裝他新入手的四驅(qū)車,他把他那些寶貝模型拆了又裝裝了又拆,長得越來越花里胡哨,趙蕖爾也越來越不明白他的愛好,直到后來沈放把他的賽車跑道擴建的占了陽光房三分之一,她看著坐在環(huán)形跑道中間一臉得意洋洋的傻子,徹底陷入迷惑。 其實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大多是沈放這樣,但前有顧寒潭,后有林疏竹,給趙蕖爾的印象都太深刻了,對比之下,沈放活脫脫就是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顧寒潭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兩副裝裱好的水彩畫,據(jù)說是林疏竹回來之后不久送給趙蕖爾和沈放的,那天他帶著家里的阿姨一起去趙家和沈家拜訪,送去了作為鄰居的遲來的見面禮,還把這兩幅水彩畫送給了他倆。 畫的是半身像,兩幅畫的整體風格與色彩各有不同,趙蕖爾那張偏向亮橘色,顏料中調(diào)和了一些細閃的成分,在逼真的筆觸中更添了一種夢幻。沈放那張的背景是天藍色,生機蓬勃,呲著嘴笑出一口大白牙,就像是照相機照出來的一張相片。 顧寒潭也是才知道,原來林疏竹畫畫挺好看的。可他沒有他好看的畫作,只有過一副丑了吧唧的鉛筆畫。 他抬頭看向那邊畫畫的人,一個小腦袋剛好從畫板后面探出來,他揚了揚手上的畫框問:“我的呢?” “不給你。” 說完,腦袋迅速藏回去。 不是沒有,只是不給。顧寒潭心里舒坦了,無所謂地把兩個畫框放一邊去。 傭人上來送了茶點,那一碟豌豆黃是鄭姨教趙mama做的,北方特色的老式糕點最讓人感到新奇,這幾天鄭姨憑借精湛的廚藝,迅速地收獲了趙太太沈太太兩個學(xué)徒。 沈放一口一個豌豆黃,吃得十分滿足:“阿潭,你想好去哪個學(xué)校了嗎?我爸讓我問問你,他說要做參考。” 其實是打算他在哪兒就把沈放往哪兒送,趙家一定也是。沒辦法,同是孩子,顧寒潭平時表現(xiàn)的太靠譜了些,完全兜得住這倆混世魔王。 林疏竹正在低頭找紙巾擦手,他手指上沾了些顏料,沒法兒拿點心。顧寒潭走過去十分自然地拿了塊豌豆黃舉到他嘴邊,站在他身邊跟沈放說話:“九中。” 林疏竹抬頭看了他一眼,乖乖接受投喂。 沈放:“啊?重點中學(xué)有好多個,為什么選九中啊,離家也不算近....” 因為顧萬鈞想讓他去一中,所以除了一中,其他哪兒都行。 趙蕖爾興沖沖地舉手搶答:“我知道!因為飯好吃!西區(qū)那個小胖哥哥就是九中初中部的,我聽他說他們學(xué)校的餐廳可好了,量多!便宜!” 沈放沒被豌豆黃噎住,被她噎住了,無語:“.....趙蕖爾,你就是下一個小胖,趙小胖” 林疏竹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慢,顧寒潭就站在他旁邊,也不催他,手舉得穩(wěn)穩(wěn)的。他咬下最后一口,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指頭,耳垂一紅,有點不好意思,抬起袖子在那里蹭了蹭。 嘴角沾了點糕點屑,顧寒潭看見了,用手指給他擦掉,而后也不站這兒打擾他畫畫了,準備去旁邊的小書柜上選本書。 旁邊趙蕖爾問他:“阿竹呢,想好去哪個學(xué)校了么?” 其實還早,到明年的九月份還有一年呢。但江淮是個省會城市,在重點中學(xué)里名列前茅的那幾所學(xué)校,也就在全市乃至全省都享譽聞名,申請入學(xué)要做的準備也相對繁瑣,所以他們要早早決定,家里才能提前安排。 林疏竹看了一眼走向書柜的背影,抿抿嘴巴,唇齒間全都是豌豆黃的微甜。 “九中。” 趙蕖爾的腦回路一向神奇,聞言得意地對沈放說:“你看吧!大家都覺得九中的飯好吃!” “.......” 顧寒潭背對著他們,手上的書翻過一頁,嘴角慢慢勾起。 事實證明,趙蕖爾和趙mama一樣毫無藝術(shù)天賦,畫了一下午,最后以顧寒潭沒收到阿竹的水彩畫好可憐為由,把自己這幅看不出來牛鬼蛇神的肖像畫送給了他,非指著上面那個不明物說畫的就是他。 沈放湊過來瞅了一眼,嘲笑聲一點不收斂:“哈哈哈哈哈這哪兒像阿潭啦,這都不像是個人!” 氣得趙蕖爾要拿筆給他臉上畫王八。 兩個人打打鬧鬧,都能從趙家一路打到沈家。顧寒潭對那張畫敬謝不敏,拉著林疏竹就走。 已經(jīng)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路邊生長繁茂的梧桐樹枝干交錯,用緊密的葉子在頭頂拉起了深綠色的遮陽棚,饒是如此,比其他季節(jié)都要耀眼燦烈些的落日余暉還是從枝葉的縫隙照射下來,穿過兩個人并行的肩膀,投到地上,拉開長長的影子。 右邊的人影悄悄伸出手指,慢慢、慢慢地,勾住了身邊人的衣角。 顧寒潭忽然問:“我是什么顏色?” “啊?”剛剛才悄咪咪捉住衣角的人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圓圓的漂亮眼眸睜得可大,像是在床上踩了貓爪印被當場揪住的小咪。 顧寒潭配合他假裝沒察覺他的小動作,眼里帶著笑:“不是也畫了我嗎?趙蕖爾是橘色,沈放是藍色,我呢?” 不知道是被戳中了什么,林疏竹的耳垂忽然紅起來,慢慢地染上了臉龐:“...不告訴你。” 那么多張,要他怎么說呀。笨蛋顧寒潭。 但如果,一定要選出一個在他的每一幅畫里都出現(xiàn)的顏色——剛剛因為不好意思而扭過頭不說話的人,忽然往左邊小小的邁了一步,手指勾著衣擺,手臂貼著手臂,像分享一個秘密 “是紅楓色。” 這年是2001年,他們相識的第二年。 林疏竹說,他找到了讓他覺得最溫暖的顏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