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他的神明
遠遠就看見宅子里的燈光,走了一個多小時,總算到了。 白時暮在門口拂去肩上頭頂的雪,確認不會弄臟地板后才進了門。 客廳只開了暖黃色的燈,裴銘正坐在落地窗前看報,長腿疊著,一派悠閑的模樣,知曉他回來,卻連個眼神都未施舍。 他努力了半天,想要開口說些什么,想起上將走時的話,又覺得多此一舉,便徑直上了樓。 看著那人略顯清瘦的背影,濕透的肩與發,裴銘在不經意間捏皺了前天的日報。 耳機里的人還在敬職敬責地稟報:“白先生先去了趟醫院,出去后到了一家奶茶店躲雪,打烊的時候離開,路上遇見了方中將,兩人并未多交談……” 他一言不發地聽完,淡淡道:“知道了。” 激烈情事和長途跋涉帶來的疲憊此刻才顯現,白時暮在床上癱了會兒,又忍不了身上的粘膩,強撐自己著去浴室洗澡。 溫熱的水讓他放松下來,冰冷的四肢開始漸漸回暖,舒服得讓他發出一聲喟嘆。 太過放松的后果,就是直接在浴缸里睡了過去。或許是因為今天心累身累,他很快就入了夢。 夢里狂風大作,漫天黃沙鋪天蓋地而來,如鋒利的刀片,割過他裸露的皮膚。 臉上的傷早已結痂,他在沙漠里艱難跋涉,頭頂是炫目的灼日,腳下是熾熱的沙子。過度缺水讓他的嘴唇干裂,每走一步都感到頭暈眼花。 身體已經到了極點,但他不敢停,母親臨死前的話還回響在耳邊,他一刻不敢休憩。 “小……小木頭,不要停,往前走!咳咳……一定會有人救你的……” “不,我不要!”他哭喊著,緊緊拽著母親的手,想要將她拉起來繼續走。 那雙帶著薄繭的手常常拈香拜佛,為家人向神明禱告,卻因扒開躲避用的殘垣斷壁,留下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小木頭乖……要聽話……”她躺在黃沙里,凌亂的頭發混著淚水,想拍拍他的頭,又無力垂下,只能輕輕安慰道,“我走不動啦……咳……這樣也好,我可以早一點見到你父親,也不知道他那個壞東西等我沒有……” “不……” “只是可憐我的小木頭……”淚水驟然決堤,她哽咽道,“要是以后……咳……再有人欺負我的小木頭該怎么辦呢?” 天空中的禿鷲盤旋著,發出即將享受盛宴的長聲歡鳴,催促著他離開。 深深的無力感讓他淚流滿面,他做著最后的哀求:“母親,我以后……會,會好好保護自己,也會很乖,很……很聽話……求你不要……丟下我……” “走吧……咳咳,小木頭。”她閉上眼,黃沙淹沒她的口足,“你要活下去……一直往前走,不要回頭看,去……尋找你的神明……” 沙地上的人已經徹底沒了氣息,他背上為數不多的食物,踏上一個人的行程,身后是他摯愛的人,眼前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路。 風聲嗚嗚咽咽地傳了很遠,他踏著風聲走了很久,有時也會在路上遇見幾個匆匆趕路的人。 “那小孩子是C城來的吧,我們要不救救他?看著怪可憐的。” “唉,你管那么多干嘛!”同伴斥責道,“那地兒都被屠城了,從那出來的能是什么好人?再說了,誰知道他身上是不是帶著什么疫病?” “可是……” 另一個人也勸阻道:“走吧走吧,讓這孩子聽天由命吧!” 幾人很快便消失在視線里,他想反駁這些人,告訴他們自己的父親身為士兵,為保護城中百姓戰斗到最后一刻,俘虜后寧死不降被殘忍分尸。母親雖只是一介婦人,卻也為之奔走吶喊,直到敵人破城大舉屠殺,才不得已帶著他出逃。 算了吧,就他那結巴的毛病,要怎么把事情說清?再者,告訴他們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有什么權利讓別人留下自己呢? 母親告訴他一直走下去,就會遇見他的神明,可是他的神明究竟在哪啊? 如果真的有神明,請早一點來到他的身邊吧,這條路真的好長,他快堅持不下去了…… - 沙漠中,遠行的軍隊如蜿蜒的長蛇,有條不紊的前進著。 “裴上尉,前面發現個人,看樣子是從C城逃出來的!” 上尉?是比父親還大的官吧? 他躺在炙熱的沙地里,一張臉被曬出不正常的紅,怔怔地想著。 駱駝的腳步聲漸近,他聽見士兵的驚呼聲:“上尉,那人指不定是敵國派來的,又或是帶著什么疫病,切不可貿然接近!” 又是這樣…… 饑餓讓眼前出現密密麻麻的黑點,他閉上眼緩了緩,出神地想著,又要被丟下了吧? 可身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灼熱的陽光忽然被阻隔,他費力地睜開眼,入目的便是一個高大的穿著軍裝的alpha。 “拿點水來。”男人不茍言笑,板著一張臉檢查他的傷勢。 他被嚇得肌rou緊繃起來,隔離貼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一緊張,牛奶味的信息素就一個勁兒的往外冒。他看見面前的人皺了皺眉,立馬戰戰兢兢地道歉:“對……對不起……” “沒事。”男人清洗過他的傷口,幫他包扎好,又讓他喝了些干凈的水,問道,“你的家人呢?” “都……去世了……”他垂下眼眸,怕自己忍不住在這人面前哭出來。 男人看了看狼狽的他,臉上臟兮兮的分不清面容,還橫布著一道長長的傷疤,吩咐道:“韓安,帶上他。” “可是,上尉……” “這是命令,沒有可是。” “是,上尉。”面對帝國最年輕的上尉,士兵只能遵從命令。 男人正要離去,他拉住男人的衣角,執著地問:“你,為什么,愿,愿意,收下我?”黃沙進入咽喉,他的嗓子受了傷,聲音變得沙啞不堪。 被人糾纏,男人也不惱,半蹲下身子與這孩子齊平,不急不緩道:“保護帝國子民是軍人的義務。” 軍人的義務?可剛剛那個士兵還勸他丟下自己…… 他低著頭想了想,猶豫道:“您還是,留,留下,我吧,我會,會拖累你們,的。”他的母親就是因為保護他,才…… “小結巴想得還挺多。”男人揉了揉他的頭,安慰道,“放心吧,我是帝國最強的alpha,沒有什么能難倒我。” “真,真的嗎?” “當然,我以后可是要做上將的人。”男人的眉長而鋒利,一雙眼睛竟比天上的太陽還要光耀,“我不會丟下你,我會保護你。” 我不會丟下你,我會保護你。 母親,是真的,神明真的來到我身邊了。 - 一覺醒來,窗外天光大亮,浴缸里的水早就涼透了,看來確實是累壞了,居然睡到這個點。 白時暮費力地爬出浴缸,只覺頭昏腦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泡了一夜冷水著涼了。 看過時間,還不算太晚,他還能做個簡單的早餐再去學校。 從廚房端著早餐出來,裴銘剛好下樓。他一時沒忍住,打了兩個噴嚏。 裴銘拉開椅子入座,問道:“感冒了?” “有點吧……”見上將皺眉,白時暮解釋道,“剛剛我是戴著口罩做飯的,飯菜是干凈的……” “我知道了。”裴銘的心情并沒有變好,他想聽的解釋好像不是這個,可他也不好意思詢問更多,只道,“吃飯吧。” 洗好碗筷,司機便將他送去了學校,他照例在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了車,步行了一段路。 今天上午沒課,他便帶著書和兩個舍友去圖書室自習。 S大的硬件設施一向齊全,圖書室里已經開了暖氣,他有些感冒,被熱氣一熏,昏昏沉沉的就有些想睡覺。 身為苦逼的醫學狗,在圖書室里睡覺是可恥的。他強撐著精神,將解剖書上的知識往腦子里裝。 “成年alphayinjing疲軟時長七到十厘米,徹底勃起時長十五到十八厘米。”他一邊趴著,一邊默背著,“成年alphayinjing……” 等等,十八厘米?他怎么覺得上將不止十八厘米? 之前他在意亂情迷的時候倉促看過,那令人血脈噴張的巨物好像不止啊…… 越想越不對勁,他蹭地一下坐起來,嚇了身邊人一跳。 陳以燃吐槽道:“臥槽,小木木你一驚一乍的干嘛呢?” 小木木是室友對他的愛稱,因為他們總覺得白時暮平常傻又乖,像塊木頭。 “沒……沒事!”他一緊張就喜歡結巴,臉上臊得紅,“我就是不,不小心睡著了。” “喲,學習就是生命的小木木還有打盹偷懶的一天?”陳以燃一聽就笑了。 “去你的吧。”徐商寒從聊天界面上收回視線,只看了他一眼,就篤定道,“小木木這是思春了。” 他結巴得更厲害了:“我我,我沒,沒,有!” 陳以燃跟他站在一邊,反駁道:“咱們小木木是多老實的人,一心向學,才不像你呢!對吧,小木木!” 和憑實力考進來的白時暮不同,徐商寒是妥妥的富二代,家里特別有錢的那種。在他們系掛了個名用來光耀門楣,據說一畢業就能回去繼承公司。 家里有礦,徐商寒平常也用不著學習,更多心思花在了怎么勾搭優質alpha上。千錘百煉出來的人精,怎么會看不出白時暮臉上的春情蕩漾,他一臉壞笑道:“咱們小木木看上誰了?說出來咱們好幫你出謀劃策啊。” 徐商寒勾搭過的alpha不說上百,也有好幾十了,從沒見這人失手過,說不定還真能幫他,白時暮有些心動。 見他猶猶豫豫的樣子,陳以燃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不會吧,咱們的小白菜真的被拱了?” 白時暮羞澀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