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為什么？”

    何遙怔住了好半天，盯著奚明，似乎在確認是不是自己的幻覺，最終才問出了這么句話。

    “非要知道原因嗎……”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特別的理由放過我”　何遙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道，“況且，現在你不做這件事情，難道不怕我以后會對你再做些什么嗎？”

    “嗯…那倒是……”

    奚明思考片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不過…就這樣被我殺掉，似乎有點太便宜你了。”

    “太便宜我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這么說道，奚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面對著他坐了下來，背靠著床沿，很認真地看著他。

    “聽著，我之所以放過你，并不是因為我不恨你……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我太恨你了，所以才想知道……當你發現你最喜歡的‘我’，已經在你手上已經發生了變化…而且變了很多，已經不再是你所期望的那個人了…會怎么做？”

    奚明的預期中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

    何遙沒能立刻對這個問題作出應答。

    關于這個問題，他想過很多次，但每次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而停止了思考，一直沒敢認真去對待。

    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雖然這句話用在他的身上有點不恰當，但何遙確實感覺自己現在開始被迫思考這個問題了。

    假如真實情況正如奚明所說的那樣，他一直期望的那個人已經改變，那他會怎么做？

    不對，難道不是已經……

    還沒等他繼續往下想，　對方的臉就貼了過來。

    205.

    稍縱即逝，那甚至都不能叫一個真正的吻，如同蜻蜓點水般，剎那后兩人便再次分開。

    何遙連動都沒動，只是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維持著剛才環著雙膝的姿勢，“這就是你口中的、‘變化’？”

    “…可能吧……”

    奚明垂下了頭，低聲喃喃。

    這個反應，仿佛連他自己都在猶豫，在后悔和不確定的邊緣徘徊。

    206.

    真的變了啊……

    何遙嘆了口氣，“也就是說，假如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雖然恨著我，因為我對你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但同時也能裝出喜歡我的樣子，對么？”

    明……你到底打算怎么利用這點、你又能夠做些什么呢？

    因為我不希望你變成這幅模樣，所以你希望我在意識到了之后，能夠就此放棄你？

    確實有那么剎那，何遙的念頭在放手的邊緣掙扎了一下。

    但是……你真的那么天真的以為，我會那么輕易地、就此放過這個壞掉了的你么？

    真是可笑。

    自我譴責是一回事，肆意去破壞又是另一回事。

    畢竟，我不喜歡賤狗不代表我不會玩它們，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它們是如此的低賤，所以我才能更毫不留情地下手……你也一樣。

    假如你真的變成那樣了，那我也要在徹底地破壞了之后，才會放棄。

    但…此時的你，遠遠還沒到那種神志不清的地步吧？

    207.

    “不是這樣的。”

    奚明趕緊搖了搖頭，隨后又看向地面，沉默了片刻。

    “該怎么解釋……比如像這樣主動去觸碰你，以前光是想想都覺得厭惡……不，應該說是直到今天早上都還是一樣…但現在，卻能毫不猶豫地、和你這么做，也不會產生以前那么強烈的厭惡……”

    目光看向了何遙的眼睛。

    “也就是說，我現在一方面恨著你，另一方面卻又……并不反感。”

    “……”

    說到這里，奚明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現在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明明你應該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恨的人，但是，為什么我卻并不反感和你接觸？”

    “真的好奇怪……”

    ……

    208.

    雖然恨他，但卻不反感和他接觸？

    何遙感覺自己內心的某處被突然扣了一下。

    確實很奇怪……不比自己的心情更加矛盾。

    說不定，連奚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吧。

    ……

    209.

    “你說…你不反感和我接觸……”

    在雙方都沉默了許久之后，何遙輕輕抓住了奚明的手腕，“那么，像這樣，不反感么？”

    對方顯然沒料到他會突然做出這種舉動，愣住片刻，才搖了搖頭。

    想想也對。就連主動吻他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那這點程度應該不算什么。

    冰塊般寒冷的觸感若有若無地滲透皮膚，讓何遙莫名有些安心了下來。

    他現在想立刻就倒在對方的懷里睡過去，那樣的話，一定能把他那令人難受的體溫降下來。

    周圍的空氣是冷的，但何遙更想整個人都貼在奚明的身上。

    雖然對方似乎已經變了，而且變得很奇怪，甚至有些陌生。

    而這些變化，全都是因為他。

    自我厭惡嗎？

    何遙感覺自己現在仿佛被一層透不過的霧包裹著。他并不能明白奚明的心境，也同樣不能理解自己真實的感受。

    只是想……接觸他，無論以什么方式。

    “那…這樣呢？”

    稍加用力，何遙帶著對方的手觸碰了自己側臉。

    冰涼的手背接觸到發燙的皮膚，奚明有一瞬間似乎想抽回去，但卻被何遙拉住了。

    “不行嗎？”

    只見對方眼神復雜地看了他片刻，最終還是把頭別了過去。

    “不愿意的話就說出來，我不會強求的。”

    “……”

    “假如不說的話，那我就當默認可以繼續了。”

    說罷，將奚明已經有些溫熱的指尖，含入了口中。

    “這樣如何？”

    ……

    210.

    奚明現在腦中一片空白。

    口腔內的溫度比先前接觸的皮膚要高得多，濕潤且柔軟的舌頭包裹了他的指尖，時不時輕咬，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眼睛里仿佛蒙了層霧氣。

    “……”

    這根本不是原先定的計劃……

    奚明不禁開始思考起事情到底為什么會往這一地步。

    當他下意識地開口說出那句“太便宜你了”的時候，奚明就隱隱意識到了，事情似乎開始往自己不受控制的方向跑偏。

    而再到自己主動親了何遙的那一刻，他就徹底明白了，這件事情絕對不可能像他預想中的那樣正常地發展。

    雖然說都是主動去吻對方，可是剛才的心境，和早上那完全被透不過氣的黑暗和無力所包圍的心情，卻完全沒有絲毫相似性可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樣做。

    僅僅只是為了向何遙證明，自己已經變了？那之后為什么還要說出那些奇怪的話？

    好混亂……

    他沒有說謊，在與何遙相觸碰的時候，他確實沒有感到厭惡。

    即使是現在，也沒有反感。

    211.

    把手從對方的口中突然抽了出來，一絲驚訝的神情從何遙臉上掠過，隨即馬上就轉化成了有些自嘲的笑，索性閉上了眼睛。

    “果然…這就是極限了吧，你再怎么也不能強迫自己……”

    “不對。”

    奚明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沒有強迫自己。”

    何遙嘆了口氣，隨后帶著幾分好笑望著他，“你變了，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你到底發生怎樣的變化，但遠沒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假如你認為我會就此放手，那……”

    “你好煩啊。”

    “……哈？”

    “我說，你真的好煩”　奚明用不太高興地語氣這么說道，“我到底能不能維持清醒，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嗎？真到了那一步，要哭也應該是我來哭吧？別忘了你可是造成這一切罪魁禍首啊。”

    “…親手毀了自己喜歡的人，盡管不毀掉我也沒法完全得到，所以我才會難過啊……”

    “你這個叫賤。”

    “……”

    何遙盯著他，似乎想反駁什么，但深吸了一口氣之后還是把目光移向了一旁，什么也沒說。

    “你不是一直說，采用強迫手段是因為你沒法得到通過正常方式來得到我，對嗎？”

    “嗯。”

    “那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

    “……？”

    “不要嗎？”

    何遙怔住片刻，隨后難以置信地望向了他。

    “明…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知道。”

    “你病了還是我病了？”

    “你…不對……”　奚明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哎？”

    何遙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

    “今天就先別再說了。”

    對方臉上的笑似乎有些無力，望著他的雙眼中似乎是真的開心，微弱的聲音幾乎都不能聽清楚。

    順勢往前，靠在了他的胸口。

    “不反感的話…可不可以……”

    奚明抱住了他的背，何遙的呼吸隨之明顯停滯了片刻。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