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別墅
我父母早逝,我和我哥從小學四年級開始都是在外祖父外祖母的家里長大。 他們的獨立式別墅在這一地帶的高檔小區,吃穿用都遠遠在小康家庭之上,共同經營著一家還挺出名的公司,算是上流社會。 他們秉持著老派又保守的觀念,認為“藝術”是一種捉摸不定又浪費時間的東西。 我留著一半來自外來雜種的血液,里面卻玷污般參雜了他們女兒高貴的基因。他們覺得自己有義務不讓我墮落,強烈控制我對繪畫的熱忱。 雖然不認同,但他們好歹沒有完全剝奪我的愛好。他們覺得上個素描班陶冶情cao,學精了還能掛上“多才多藝”的名號,未嘗不可。至于他們為我將現代插圖與繪畫當成主業大鬧一番等等的就是后話了。 我在歷史課摸魚的時候,常常把課本豎在臉前,再趴在桌子上瞄著我哥畫畫。 我哥是我整個青春的素描模特。 他坐在窗邊,劣質的薄窗簾根本遮擋不住正午的陽光,放肆地照耀在他身上,為他鑲上金邊。他的線條會在那一瞬間變得柔和,仿佛濃墨被暈染開,成為空氣中虛無縹緲的美好。 藏在我書包里的素描簿換了一本又一本,里面卻都是每一天不同的他,看似千遍一律其實不然。 從青澀到成熟——不管是我的筆觸還是他的側顏。 *** 我在搬到別墅后做了一段時間的噩夢。我其實記不太清了,不外乎就是張牙舞爪的鳴響、噴濺的血液、身體上的淤痕。 別墅里很大,雖不至于讓人迷路,卻總讓人覺得空洞又陌生。我和我哥再也不必擠到一張床上,也不必在半夜對著吱呀吱呀緩慢轉的風扇干瞪眼。 我們分了房,房間很大,床褥又大又軟,我甚至有點不習慣。 被夢魘折磨了太多個夜晚后,我會厚著臉皮去敲我哥的房門。我哥淺眠,我輕聲敲了三次他就會沉默著開門。走廊的燈光打在他的臉龐上,精致的臉龐閃耀著詭異又稚氣的妖冶。 他會叫我趕緊回去睡覺。 我小時候有點倔,但又不敢忤逆我哥的意思,只好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會一言不發地關上門,然后在半小時后出來查看我的情況,便會發現我還固執地站在他的房門口。 他小時候還不太會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在不快的時候也只會微微地蹙起眉頭。我知道他雖然不高興但也妥協了,便興沖沖地撲上他的床褥。 我哥和我明明用的一個牌子的沐浴乳,我卻總覺得他的味道和我不一樣。我認為這是他獨有的體香,一股冷冽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味,我很喜歡。 他會走上前毫不留情地將我扔下床,使喚我去洗腳。其實摔在厚地毯上根本不痛,但他仿佛享受我嚷著痛仰望著他。因為他的眼睛里會有一閃即逝的笑意。 我很喜歡他,所以樂意縱容他。 *** 上一輩人的狗血事跡對我波及不淺。 我媽是個金貴的千金小姐,自小泡在蜜罐里長大,在婚前受過最大的委屈大概是她不被認同的婚姻。 人都是審美動物,在意外表,喜歡漂亮又好看的東西。所以她會愛上我爸其實能夠被理解。 她好歹倔強了25年,甚至可以為了一場婚姻與家人斷絕關系,為愛奔赴。 這也許是一件浪漫又勇敢的事,但現實里沒有童話。 我爸是個俊美的窮小子,又惡劣又殘暴。 他喜歡血,喜歡毆打,喜歡酒精,喜歡賭博,喜歡喪心病狂的快感。 他無法自控。 他輸光了錢。他借高利貸。他家暴。他成為了我童年里陰暗濕冷的那段時光。 我爸在婚后六年墮落,我媽為愛忍受了他三年。 她終于在曾經耳鬢廝磨的床頭前砍下了他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