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神明。
【神明誕生日。】 他浸在碧綠的湖水里,冷冰冰死了一般。蒼白的臉很清瘦,精致的骨相分明。有點痛,不,是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漸漸他的口鼻也漫上水,淹沒了,湖水侵犯進軀體上數不清的細小的傷口,銀灰色的瞳孔墜在一汪瑩綠中,閃耀似星卻也死寂。訓誡者好以整暇地坐在幾米之外,看他不再反抗,唇畔尤帶幾分譏笑,真是自討苦吃,不值得原諒。明明早該知道服從才是最好的選擇。 哨兵是武器,是病態的人類,是應該被訓誡者。其他正常人自持高貴,選擇把這些明顯不正常的人類聚集在一起教導,以免給社會造成更大的損害。多可笑呀,本來都是屬于人類范疇的,卻被天然劃去人類的身份,仿佛野獸、怪物、不被允許的奇行種,被其他人訓誡,帶到這個牢籠里。只怕是對待犯人也比對待他們尊重啊。哪有人是在鞭打和訓誡里長大的呢? 從出生開始就覺醒的哨兵十分少見,他是其一。可這種天賦在這個世界上根本是種詛咒吧。何況他是萬中無一的黑暗哨兵,比其他的哨兵更敏感、更暴躁、更容易失控,因此管制也更加惡劣。 除了在故亡的哨兵母親和哨兵父親那里,謝逢秋再沒有感受過任何溫柔。他在這片黑暗里度過的十九個春夏秋冬,只有掠奪、訓誡和失去。 “水刑可以了,”滿懷惡意的訓誡者呼叫來兩個最低等的哨兵,把謝逢秋打撈起來,男人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這次折磨讓他很滿意。他狠狠扯住哨兵濕漉漉的尾巴。“唔——”長尾巴非常漂亮,金黃色的皮毛上遍布黑色的環斑,在男人的手下輕輕的顫。剛剛成年的哨兵控制不住地從喉嚨里滾出悶哼,痛與癢與麻冷在身上點燃。有一張優秀的臉,在這種時候并不是好事,白凈的皮膚在低燒里泛著粉,抿住不說話的唇也從淺淡變得紅艷了。謝逢秋能感受到掐著他肩膀、手臂、后腰的同類力度有些加大,眼前坐著的訓誡者的目光也格外的深刻。這眼神他不陌生,因為自從他成年后這個刻薄的男人一直這樣看他。這次水刑也是他拒絕給男人草而造成的。 他憎恨這里,憎恨訓誡者們,憎恨下令訓誡哨兵把哨兵當做異類的人們。他也覺得那些可怕而卑鄙的人根本不是同類,而是惡心的殘渣。他們在哨兵身上做實驗,實驗一切新型藥物,解剖不能上戰場、不聽訓導的哨兵,研究他們身體的不同之處。而禁止進行人體實驗的法律上也沒有把哨兵包括在內,他們被傷害都是被允許的,不用支付任何代價,寵物都比他們高貴。 所有哨兵都憎惡這里。 假如憎恨能具現出火焰,這些絕望而死寂的人們可以點燃整個世界。 “過來,”那雙惡心而可怕的手從尾巴尖摸到尾根,拉的謝逢秋往前,身后的哨兵麻木地帶著他走,一直把他折了腰抵到男人眼前。 “1號,認識到錯誤沒有?”男人就迎著他恐怖的眼神,懶洋洋地得意著。看呀,你再怎么掙扎也不過是困獸之斗罷了。 這樣的人憑什么能活著呢?謝逢秋完全想不明白。而有恃無恐地訓誡者,卑劣的小人,還在毫無顧忌地輸出,“別這樣,想想你的父母怎么死的。”唇角的譏笑,那樣刺眼。怎么死的?保護他死的,唯二愛惜他的不顧生命的人呀,在他剛十八歲時聽聞訓誡者居然是這個憑借關系進來的人,是這個暴虐低劣的人時,瘋了一般反對反抗,直到徹底觸怒了這個名叫胡越岫的男人。少年哨兵現在都能聞見那時的血腥氣,剛剛還活生生的親人下一刻就跪躺下,胸前鮮血如注。即使他們一直表現良好,全權配合研究,可是在這些人眼里有算的了什么?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哨兵多的數也數不清了,不像他還算是個珍稀物種。所以當時發了瘋撲上去撕咬攻擊男人的他現在還沒死,只是在男人手里受折磨而已。 想著想著,他眼中突然滲出血色的淚水,紅艷的長痕在瓷白的臉上劃出印記,他、真、的、好、恨、吶!這些畜牲一樣的東西為什么還能這樣折磨他?往后也一直讓他活在痛苦中。潔白的頸項上黑色的項圈嗦嗦抖動,手腕上、腳腕上,抑制器也在振動,不僅僅是他一個,所有的哨兵的抑制器都在晃動,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聲音炸響。所有用來控制哨兵暴動的器具全部報廢,研究員和訓誡者連上報總部都做不到,這下訓誡基地的人終于慌了,臉色慘白恐懼地亂作一團。 “怎么回事?!” “他們、他們要出來了,啊啊啊啊!” “快點跑啊!去逃生艙!啊———” “不要、不要、不要、啊啊啊——” “放過我吧…” “噗嗤——” 往日流血又流淚的哨兵們,仿佛野獸出籠,一向死寂絕望的眼睛有了猩紅的光。他們確實是強大的,逃跑的施虐者們很快就被一只只逮到了,被出籠的猛獸們撕碎。與仇恨情緒相當的還有找到黑暗哨兵的本能。 尋找、臣服、找到王!! 剛才還掣肘著謝逢秋的同類內疚而痛苦的跪在地上,該死的,他們竟然冒犯了王。徹底覺醒的少年沒管,那雙銀灰的眼睛被紅占領,滿是扭曲的瘋狂,薄唇邊的弧度冷而深。胡越岫恐懼又乞求地望著他,他不明白為什么之前任人宰割的哨兵是怎么擺脫的,但他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他會死的很難看。他張了張一直刻薄而譏笑的嘴,卻在沒有發出聲音時便已經炸成一團血污。 “你們起來吧。”黑暗哨兵的臉還是那樣精致而俊美,漂亮而充斥戾氣,整個人仿佛都流淌著濃黑的惡,聲音啞且冷。潔白的皮膚上因為低燒暈了淡淡的紅,但這次沒人敢看。這間懲戒室外密密麻麻地聚集著哨兵們。跟在謝逢秋身后的是壯高個打開門,另一個瘦些的說,“王,這里失聯后帝國很快能發現,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 “炸毀這里,再離開。”謝逢秋放出被拘謹的精神體,和人一樣漂亮的金錢豹高傲而矯健,伴在少年身側走到他的臣民面前。 被推出來暫做代表的男人英俊而高大,栗棕色的眼睛緊緊注視著少年,半跪下來宣誓一般的說:“從今往后我們不是奴隸,不是野獸,不接受侮辱踐踏。我們永遠追隨侍奉著您。王。” 他身后的人也模仿著半跪下來,大聲宣泄。 “王!王!王!!!” 他們坐上星艦,看了一場舉世輝煌的煙火。帝國最大的軍事基地和研究中心兼職哨兵訓誡基地被炸的一干二凈。但是深海般波濤洶涌的仇恨是不會僅僅因為炸個煙花就消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