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
萬禮贊一直站在頂樓未曾離去,面部神色陰沉如夜色。他盯著不遠處那扇緊閉的門,緊緊攥著拳頭,青筋爆出。 這一夜,為了接待貴客,一切都換上了最好的安排,連星辰也在上空各就其位,夜空格外晴朗。 冰冷的星光透過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站在這里,只覺得夜靜得可怕。 忽然,門里似乎傳出一陣哀怨而甜膩的呻吟,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在夜里聽到過的那般,朦朦朧朧的,縹緲地像夢,一瞬間就沒了,卻振聾發聵般,聽得他心頭一震。 —— 林袖鹿艱難地從床上撐起身子。他全身都在痛,從里到外,沒有一處不在疼痛。柯先生斷斷續續地,折騰他一夜,精力真好。他雖然到處都在痛,卻想笑,他這么一想,就真的露出一點點笑容來,干這一行,沒點體力似乎不行啊。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進到這種地方成為這樣的人。他從小體弱多病,林信鴻又驕縱他,上學的時候三天兩天請病假,文化課成績一塌糊涂。好在他一直有在學琵琶,他這方面也算有點天賦,他對人生的規劃就是憑著這個特長考進音樂學院,然后在琴臺國樂團擁有一個席位,業余時間帶帶學生,口碑好的話說不定能去學校給學生上課。 但是,變化來得太快,讓他措手不及。現在細想,如今的處境是他自己一次次選擇的結果,又怨得了誰。是他自己太無能。 林袖鹿穿好衣服,腳剛沾地,眼前一片黑,搖搖晃晃地站住了,扯著紗帳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柯先生從浴室里走出來,走到林袖鹿身邊,又攔著他親了親,嘴唇從臉頰一路流連到他耳邊,輕聲說:“小寶貝,等我忙完這一陣,帶你離開這里好不好。” 林袖鹿沒有回答好,也沒有回答不好,只對著柯先生笑了笑。 他狼狽地從房間里走出來,屁股和大腿根是真的痛,需要很努力才能使上勁。沒走多遠,他就看見了萬禮贊。 一整夜,萬禮贊都坐在這里。 聽到開門聲,他如同夢中驚醒,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那煙灰缸,已經滿了。他招來侍應把煙灰缸端走。 一夜之間這個男人滄桑了許多,青色的胡茬冒出來不少。 萬禮贊的眼睛很紅,紅得像兩道傷口。 兩人目光相遇,林袖鹿身體歪了一下,似要摔倒,但又搖搖晃晃地站住了,抬起頭沖萬禮贊笑了笑,盡量快速離開頂樓。他沒有回頭再看他,卻依然能感覺他的目光。 萬禮贊本想上前扶他,但林袖鹿忽然的笑讓他頓在原地,那笑容像一條妖冶的毒蛇鉆進他的胸腔,在他心臟狠狠咬了一口,讓他痛得地往后退開幾步。 無法定義的怒火與疼痛讓他額角、拳頭的青筋要崩裂開來,他咬著牙,不敢相信這個時候林袖鹿竟然還能笑出來。 他想沖出去拉住林袖鹿,但無形的鐐銬將他鎖在原地,只能目送他一瘸一拐地遠去,心里越來越空,有什么東西遠也跟著遠去了。 “萬兄弟早啊。” 萬禮贊這才將自己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松開拳頭,放松肩膀肌rou,轉身笑問:“休息好了?” “哈哈,那小美人真是可愛極了,萬兄弟,多少錢可以讓人帶走他?” 萬禮贊沉默幾秒后,勉強笑道:“一個人而已,哪里比得上家伙值錢,要是柯兄真喜歡,等你這趟完成任務歸來,我把他送給你。” 柯先生又哈哈笑了兩聲,伸出手來與萬禮贊碰碰拳。 萬禮贊陪著柯先生用過早餐,親自將柯先生送到碼頭。看著柯先生的游艇遠去,萬禮贊的表情逐漸冷下來,像是覆著嚴霜。 萬禮贊久久地站在碼頭邊,沒有要走的意思,身后的人也都跟著站在碼頭邊不敢動。 趙邑猶豫著,終于還是走上前:“萬先生,畢宿五那邊的會場已經全部準備好了。”他停下來觀察一下萬禮贊的臉色,繼續問:“是不是要取消?” “讓他們等著,我馬上過去。”萬禮贊又把向晚招到身邊, “看好他,他有什么情況第一時間告訴我。” “好的萬先生。” 一整天,昨夜的門、星光、以及林袖鹿的臉都盤踞在他腦海中。他無法阻止自己去想象那扇門后那張大床上的情景,無法阻止自己回憶那誘人的肌膚與其觸感。 天黑下來,這又是一個晴朗的夜,星河燦爛,與昨夜星辰沒有區別。 最終他還是叫來趙邑:“準備一下,我要去海樓那邊。” “是。” 林袖鹿睡了一整天,入夜,他依舊沒清醒過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人打開他的房門,他懶得去管了,愛誰誰吧。 萬禮贊看著床上冒出的一小縷黑發,走上前將被子往下拉,這孩子總是喜歡蒙著頭睡覺,林袖鹿的臉一露出來,萬禮贊便覺得不太對勁,他的臉很紅,用手往他額上一摸,果然很燙。 有人在摸他,林袖鹿竭力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感覺到有人用手指劃過他的皮膚,林袖鹿著急睜開眼睛,但是夢境依舊困著他,他努力去抓那只手,接下來,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他被翻了個面,被迫抬起腰。 不可以,他要合攏雙腿,可是使不上什么力氣,他終于從夢境中掙扎出來,扭過身去,看到萬禮贊,褲子已經被褪下。 “萬先生,你......不要......” 林袖鹿以為萬禮贊要對他做那種事情,畢竟,他的手已經伸進去了,很痛,這一陣疼痛讓林袖鹿恢復了一點力,他用盡全力,往前掙開一點,“萬先生,你不要碰我......我已經知道怎么取悅客人了,昨夜的柯先生不是很滿意嗎?” 萬禮贊按住他:“林袖鹿,你受傷了,找醫生看過嗎?” 林袖鹿一聽這話,忽然掙開萬禮贊,拉開和他的距離,然后坐起來,在昏暗的燈光里看著他。林袖鹿的眼里沒有任何情緒,冷冷的,像只幽狐。 林袖鹿受夠了萬禮贊這副樣子,這人到底想干什么,一會兒對他柔情滿滿,一會兒又眼也不眨地把他送到別人男人床上,林袖鹿靜靜地看他一會兒,忽然決定不再扮演之前的林袖鹿,于是壓抑許久的怒火與屈辱全部涌上來,讓他劇烈地抽氣,然后尖厲地吼道:“萬禮贊,你究竟想怎樣!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你還要怎樣!你他媽別再碰我!”林袖鹿胸脯劇烈地起伏,呼吸又長又深重,似乎他隨時都無法控制住這劇烈呼吸而背過氣去。 無端地,萬禮贊有點害怕這樣的林袖鹿。他在這樣的眼神里,感到一絲不安和畏懼,就好像內心深處,某個最隱秘的心思被人窺視了一般。他覺得,這時的林袖鹿能看穿他的內心。 “你.....冷靜點。” 林袖鹿見他靠近,胡亂抄起手邊的枕頭朝萬禮贊頭上打。他睡得暈乎乎的,骨頭也軟了,打得也沒什么力氣,很快被萬禮贊制住。 “你滾開,我受不受傷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最好再找幾個客人來干死我啊,在這里裝什么好人?你——”林袖鹿的嗓子已經完全吼啞,喉嚨一緊,被一只大手扣住了脖子,他被迫抬起頭,對上萬禮贊的雙眼。 “你再說一遍試試?”萬禮贊的表情堪稱平靜,只是一雙眼睛紅得嚇人。 林袖鹿抓住扣在他脖子上的手,顫抖著,艱難地擠出一個嘲諷的笑,一邊試圖掰開它,一邊用力擠出一點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你、有種、就、再.....” 話音未落,一個耳光落在臉上,直接將他打得偏向一邊,許久不能回過頭來。 萬禮贊盯著他的眼睛就要噴出火來,要不是這一巴掌,萬禮贊毫不懷疑自己會掐死他,難道他一早就覺察到自己的心意,等的就是這一天,笑看他被種種奇怪的情緒弄得快要失去理智?這樣小的年紀就會算計人心,果然是有有其父必有其子! 林袖鹿還偏著頭一動不動,好像死過去一樣。他松開手,林袖鹿就往后倒去,他又忙伸手攬住他的背:“鹿......” 林袖鹿動了一下,慢慢轉過頭來,虛弱得腦袋隨時要從脖子上斷掉,當他的臉完全正對萬禮贊時,他揚手用力還了萬禮贊一巴掌。這一巴掌用了他此刻的全身力氣,萬禮贊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打人,被他打得一滯,條件反射地舉起手要還回去,又硬生生止住。 還手的快感幾乎使他眩暈,然而,這快感沒有維持多久,他突然崩潰大哭。一邊哭一邊往床角退。 現在發生的一切狀況,都在萬禮贊的意料之外,他的臉色異常難看,他懊惱地坐了一會兒,伸手去抱林袖鹿依然不肯,拼命往后縮。這一次,他不管不顧,把林袖鹿一切掙扎和捶打都按在懷里。 對不起梗在喉嚨里,怎么都發不出聲來。為什么要說對不起,是他自己愿意的,我有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不求我。萬禮贊一遍遍地想,但依舊無法讓自己釋懷。他用力把林袖鹿抱進懷里,撫摸著他的后背安撫他:“別哭了,以后不會了。” 林袖鹿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以后不會了,哭得直倒氣。這個程度他也累了,哭聲漸小,萬禮贊把他抱起來,往外走。 林袖鹿只覺得渾身都沒勁透了,他根本不在意萬禮贊要把他帶到哪里去,能把他丟進海里喂鯊魚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