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期撿到了一條人魚，準確地說，是人魚來到了他家里。

    塞西總是一副沒長大的少年樣，只有在某些時候，是成人的樣子。陳期觀察了將近一個月，沒有發現他變化的規律。

    早上起來的時候，小塞西正趴在床頭看他。

    “早安。”陳期抬手，人魚乖巧地低頭，任他在自己腦袋上摸來摸去。

    自從家里住進來一個人——噢不，一條人魚，生活的質量都提高了不少。陳期不習慣吃西餐，每次都是自己去農貿市場買回來做。他的家境只能算普通之上，來這邊讀書已經花費了不少，生活上能過得去就行。

    雖然多了個挑食的塞西，但好處是，可以免費吃魚，還是最新鮮的。

    “小西，別壓在我身上——”塞西大概是被摸得舒服了，尾巴興奮地拍打著地面，身體整個隔著被子壓在陳期身上。

    人魚的體型本就比人類要大上一些，盡管是小形態的塞西，完全立起來都比陳期要高兩三指。被這么壓在身下，感受可想而知。

    每天早上的玩鬧時間，仿佛已經形成了定式，除了某些情欲纏身的時候，塞西更像一只黏人的小貓。

    “別鬧——好癢——”

    塞西微微卷曲的頭發貼在陳期頸側，留下濕漉漉的一道痕跡。

    “好了！不許鬧了，被子都被你弄濕了。”

    浴室是和昨天一樣的亂，陳期看著一片狼藉耳朵發燙，特別是塞西還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的時候。

    收拾完之后他擠了牙膏對著鏡子刷牙，塞西和往常一樣站在他身后。

    “過來，”陳期朝后招招手，捏住塞西的臉說，“啊——張嘴。”

    塞西照做。

    陳期將另外一只牙刷塞進他嘴里。

    起初塞西拿著著東西只會在嘴里亂戳，弄疼了就一臉委屈，要不是陳期阻止及時，說不定又要蹦出一地的珍珠來。

    現在雖然還是笨手笨腳的，好歹能順利刷完。

    今天周末，難得沒有實驗要做，陳期把借來的書和文獻都抱出來，不知道關于人魚這方面的研究還有沒有更多。

    平時陳期去研究所，就把塞西留在浴室，偶爾在晚上會繞過無人的小道把他帶去海邊。

    其實這么做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讓塞西重新回到海里，但塞西似乎已經把陳期當成了家人，把那一方七十平米的小出租屋當成了家。

    陳期坐在岸邊，他就在海里歡快地游，陳期一起身，他就會敏感地上岸。

    陳期不是沒想過就這么走，他嘗試過，但實話實說，他是不舍的，所以當一個小時以后回去，看到塞西委屈紅腫的眼睛，懨懨地趴在岸邊，那一刻他心軟得不行。

    關于人魚的資料并不多，多數人并不相信他們的存在。如果不是塞西，陳期也是多數人當中的一個。

    嗡嗡嗡——

    書桌上的電話響了。

    是他的華人導師，一位年輕而優秀的海底生物學專家——鐘林

    陳期摘下眼鏡，按下接聽鍵：“鐘老師。”

    “小陳，我這里查到了一些資料，正好這里有個人想要見你，你看看今天什么時候有時間？”電話里的聲音溫潤而不失氣度。

    “有人要見我？”陳期有些驚訝。

    “對，”鐘林說，“他說他對人魚有不少的了解，或許你們可以探討。”

    陳期回應：“那好，我現在就可以過來，您幫我問問他”

    “你過來吧，我和他現在都在研究所。”

    “好，我馬上來。”

    陳期掛了電話，去臥室換衣服，塞西趴在浴室門邊看他。

    “晚上帶你出去玩，在家乖乖的。”他說。

    他住的房子離研究所不遠，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叩叩叩——

    “請進。”

    陳期推開門：“鐘老師。”

    鐘林對他笑了笑，指著身旁的人介紹到：“小陳，這是葉卓，電話里提到的那位。”

    葉卓看樣子是個華人，年齡和他差不多大。陳期禮貌地伸出手：“你好。”

    葉卓笑著回應：“你好，聽說你想做一些關于人魚的研究？”

    “只是有點興趣罷了。”陳期說。

    “那正好啊，”葉卓挑眉，“我也很感興趣。”

    說罷他又舉起手上的東西晃了晃，是一個U盤：“我這里有段視頻，你要不看看？”

    陳期點頭：“可以啊。”

    葉卓把U盤插上電腦，里面有很多個文件，他打開之前轉過頭來問陳期：“你見過他們嗎？”

    陳期微微一愣，隨即搖頭。

    葉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把其中一個視頻點開了。

    三條人魚，一條藍尾，兩條紅尾。視頻是在晚上拍的，鏡頭很晃，應該是在船上，但并不影響陳期看清楚水里游動的生物。

    視頻只有短短的二十秒。

    在結束的時候陳期適時地表達出了些許驚訝，贊美道：“很漂亮。”

    “的確很美，”葉卓說著點開了另外一個視頻，“但也很危險。”

    這個視頻比剛剛那個晃動得更厲害，周圍聲音嘈雜，手持攝像機的人格外驚慌。畫面是在十幾秒之后才漸漸變亮，入眼就是一灘血跡，陳期看見了一只斷手橫在甲板，周圍零零散散掉下幾塊帶血的rou塊。突然一陣沉重的粗喘逼近，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

    “看到了嗎？”葉卓問。

    陳期搖頭，他的確沒看出來這個視頻和人魚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我放慢一點，”說著葉卓把視頻調成0.5倍速，在三分十一秒的時候按下了暫停，“你看這里。”

    他指著屏幕右上角，陳期稍微湊近了點。光線太暗，不過還是能看出一個影——是半條深藍色的魚尾，和一只尖銳的蹼爪。

    蹼爪提了一顆人頭。

    “看清楚了嗎？”

    陳期皺著眉，倒是鐘林先發問：“這個視頻在哪里拍的？”

    葉卓說：“北馬里亞納群島附近，當時那支隊伍有二十來人，最后被活著救援的，只有三個。”

    “有兩個精神上收受到了很大的創傷，他們不愿意再回憶那天相關的事，剩下的一位——在四個月前去世了。”

    “聽說過海妖塞壬的傳說嗎？”

    “用歌聲引誘路過的航船，再吃掉船員。”

    “希臘有位英雄，奧德修斯，知道塞壬的歌聲有魔力，于是讓船員們都封住耳朵，他讓他們把自己綁在桅桿上，最后通過了那片海域——但那畢竟是神話，世界上有幾個奧德修斯？”

    陳期沉默了很久，他想到了家里的塞西。

    塞西也是人魚，但更像寵物，要讓他和視頻里的混為一談，陳期覺得有點扯淡。

    葉卓后來又打開了兩個視頻，不過沒有人魚，只是逐漸洶涌的海面，和背景音里夾雜著浪聲的低鳴。

    陳期走的時候和葉卓交換了聯系方式，但陳期不喜歡葉卓。

    聽他的話里，對人魚的憎惡情緒很明顯，陳期不打算把塞西的事情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