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方是月圓夜，今晚你這病卻先犯了。”

    這聲音竟然是紀(jì)噤。

    “我無事。”伏元道，“只是崖下魔氣愈盛，難免受其影響。”

    借著半人高的山石遮掩，顏無既訝然而視，仔細(xì)打量起二人來。紀(jì)噤身著青衣，白玉腰帶，坐在圓石桌旁，那柄與他形影不離的傘，正擱在膝頭。再瞧他形容，與平常并無二致。轉(zhuǎn)念一想，在春林多情道碰上的那個西貝貨，與紀(jì)噤也沒什么兩樣，眼前這個，自然更無法分辨了。至于伏元，雙眉緊蹙，雪白薄衫披在肩頭，脖頸上掛著細(xì)密汗跡。靈氣在體內(nèi)亂竄的滋味，在溫泉里那回，顏無既也是受過的，輕時有如針扎，重時如絞亂了五臟六腑。只遭一回，顏無既便心有余悸，也不知伏元是如何捱過去的。

    紀(jì)噤輕撫膝頭的白傘，說：“百年已至，崖下禁制開始松動，若不能尋到新鎮(zhèn)壓之法，恐將天下大亂。”

    “那柄劍，鎮(zhèn)不了多久了。”紀(jì)噤輕輕嘆息，抬眼望向伏元，“師弟，此事還當(dāng)早作打算。百年前，師兄以瓊微劍堪堪鎮(zhèn)壓，可如今……”

    伏元閉著眼，一言不發(fā)，如瀑青絲隨風(fēng)而動，才令他不完全像尊石像。

    崖下……鎮(zhèn)壓？

    南宗的地界里頭還壓著個東西？聽紀(jì)噤語氣，想來不是什么輕巧玩意兒。

    紀(jì)噤以指尖敲敲面前石桌。

    “昨日議事，諸位長老復(fù)提鎮(zhèn)祭之法。”

    “不可。”伏元睜開眼。

    “齊師兄的劍，撐不了多久了。”紀(jì)噤一手?jǐn)啃洌皇譃樽约赫宀瑁爸貑㈡?zhèn)祭，是最好的辦法，否則魔氣流竄……”

    伏元忽而睜眼，那雙烏黑的目珠，靜靜地看著他。

    “你究竟是怕魔氣流竄魔尊復(fù)生，還是怕瓊微劍斷？”

    師父的劍……竟然在南宗！師父與南宗眾人是何恩怨，為何要離開南宗，獨自隱居世外？

    顏無既心中思忖著，未注意腳下，不慎踩中枯敗竹枝。

    喀嚓——

    雄渾靈力登時不安地涌動，縷縷寒意刺入骨髓。

    “慢著——”不待解釋，一道霍然劍氣循聲而來。

    顏無既臉色蒼白，雙目圓睜，呼吸也幾乎停窒了。本以為自己會四分五裂，或是腰斬而亡，可等了良久，毫發(fā)未傷，反而清晰地感受到?jīng)鲲L(fēng)撫過面龐。忽聞身后一陣嘩啦啦的齊響，轉(zhuǎn)過頭去，只見數(shù)排青竹不翼而飛，唯留齊齊一茬竹節(jié)，定睛一看，切口平整，是被齊齊削去了。

    “不必躲了，過來吧。”伏元不動如山，頭也不回道。

    顏無既如在夢中，背后浸透了汗水。掌心傳來一陣刺痛，攤開手掌——是那只紙鶴。方才攥得太緊，紙鶴的翅膀扎入掌中。不過現(xiàn)在，它只是一團廢紙了。

    “這不是顏師侄么，是來找你師父的？”紀(jì)噤起身笑道，“瞧，你師叔我記性不好，跟你師父商量事兒，這不，聊過頭了。”

    顏無既驚魂未定，雙腿定在了原地似的，不能動彈。

    只聽紀(jì)噤對伏元道：“看把你徒弟嚇得，可別弄得癡癡傻傻，自個兒瞧了也心疼。”

    伏元回過頭，朝他伸出手。

    “過來。”

    顏無既這才慢慢靠近，手指搭上干燥溫暖的掌心。那只手輕輕一握，一拽，人就被輕巧地提到身邊。一團廢紙從掌中掉落。伏元瞥見了，虛虛一攥，將其攏入手中。

    伏元看了眼紙團，對紀(jì)噤說道：“你走吧。鎮(zhèn)祭之事，不必再提。”

    紀(jì)噤不多言語，目光在顏無既身上轉(zhuǎn)了兩圈，身影便于林霧中隱去。

    顏無既驀然回神，指尖溫?zé)帷氖种高€被伏元握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