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們職場男人都喜歡喝什么，我隨便點了杯和我一樣的。”

    衛之朝到的時候季莨已經在那里了，他穿了件奶藍色純色帽衫，沒有任何點綴，只有兩根干凈的棉繩垂在胸前，但卻不顯幼稚，反是映襯出少年人朝氣得意的一面，不像昨日初遇，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此時他手里端了個精致的小杯子，從他上唇的一點痕跡來看，在衛之朝進來之前他剛抿過一口。而在他對面的位置，純白的托盤里也放著個一樣的小杯子。衛之朝本來沒打算坐下，只想把身份證還給他就離開，卻是被季莨單純的少年模樣打動，有些不忍駁了他的好意，只好是在那張柔軟的皮沙發上坐了下來。

    從兜里拿出那卡片，兩指推過去，“身份證。”

    季莨放下杯子，接過自己的身份證，抬頭看著衛之朝，對方正皺眉攪動著那一小杯咖啡，聞起來很香。衛之朝已經很久沒聞到過這味道了，他有些不確定的舉到嘴邊，還是熱的，上一次有心情喝上一杯熱咖啡還是苦澀到了極致的意式濃縮，他輕輕抿一口，綿密的奶泡下順滑的液體流入口中，衛之朝舒展眉頭，已經不能稱之為咖啡了，除了入口的一瞬，滿口留下的只是奶香，是馥芮白，還是加了焦糖的。他嘴角有個微小的弧度搖搖頭放下杯子，確實是年輕人喜歡的味道。抬起手下意識撩了一下有些擋眼的頭發，以為季莨會邀功似的問他好不好喝....衛之朝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明明不是熟悉的人。

    沒想到，對面季莨那副陽光樣子完全收起，那臉色甚至有些滲人，死死盯著衛之朝

    “他打你了？”

    顯然，季莨眼神很好，只憑借那一瞬間，他看見衛之朝額角纏著紗布，就推測出了結果。安靜的咖啡廳，此刻的氣氛低沉到了冰點，衛之朝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說，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他不覺得應該和季莨聊這件事，畢竟也算是自己的“一夜情對象”，于是他敷衍道“喝多了磕桌角了。”

    但季莨的眼神還是那樣，像要把他盯出個洞，連額角的傷口都有些隱隱作痛。衛之朝微微起身“身份證還給你了，我先回去了。”

    “他打你了。”季莨瞇起眼睛，凝視著衛之朝，重復了一下剛才的話，不同的是，換成了肯定句，下一秒，他又笑了，“果然他人也不怎么樣。”

    衛之朝重新坐好，又一次端起那杯甜的要命的馥芮白，他還是能接受這味道的，即使不能說是喜歡，還是可以下咽。“你真的想要聊這個？”衛之朝不知道季莨什么目的，只是把話題的主動權又還了回去，但在那之前，他又補了一句，“我們只是睡了而已。”這句話可是給了季莨會心一擊，他準備好的話堵在牙關，現在卻是沒辦法反駁，只能把那些話細細咀嚼，嘗試著挑出了一句最合理的，最后還是低下頭淡淡說了一句“怪我。”

    他聲音很小，衛之朝只聽到這倆字，“我要是真的怪你，你今天就看不到我。”

    幸虧衛之朝沒聽到后半句，季莨勾著唇角，他剛剛完整的話其實還有“也怪你太誘人了。”

    衛之朝想的很簡單，就是因為真的沒有什么，才不需要刻意保持距離，雖然不容細算，但昨天的事兒確實是他主動。說到底，還是衛之朝并不覺得季莨是可以和他討論他和孫皓啟之間私事的人。季莨的手機閃了一下，他拿起來，單手回著誰的消息，聽見衛之朝刻意的找話題，“所以你是叫季..讀作浪還是讀作良？”，季莨放下手機的同時收起了一臉玩味，故作認真的回復他，“讀作良。季莨，”他又露出狡黠的笑，仿佛剛才的尷尬完全沒發生過，或許他本來就不在乎“那你呢，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衛之朝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們剛剛加上微信的時候他就順手把自己名字發過去了，后知后覺反應過來，“朝，朝不慮夕的朝。”他笑了笑，帶著自嘲的滋味。

    鈴聲打斷了季莨即將說出的話，衛之朝接起了電話，是孫皓啟，“你人在哪？”他剛剛回到家，本該躺在床上的衛之朝卻不在，本應道歉的他卻后悔起了昨晚沒有把衛之朝綁在家里。衛之朝脫口而出出來見個朋友，他坦蕩地回答，卻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他衛之朝身邊有幾個人，有什么樣的人孫皓啟都了如指掌，

    “哪個朋友？我來接你。”

    衛之朝嘆了口氣，“一個小朋友，我馬上就回去了，不用你接我。”

    季莨是能大致聽清對面的聲音的，聽了兩句兩人的推拉，只覺無趣，他打開手機，把給衛之朝的備注改成“難啃的硬骨頭”，隨手翻著微信，看到衛之朝那個同事，點開聊天記錄，細品著衛之朝在同事眼中的形象，他早上剛收到的時候已經研究了一遍，現在更是確定，衛之朝本人可比他平時在公司表現的有意思多了。尤其是在床上。

    五分鐘后，衛之朝沒成功勸回去孫皓啟，掛了電話，認命似的發了個定位過去，才收起手機，“我...”

    季莨笑了，讓衛之朝覺得莫名其妙，一時都忘了自己要說什么，只靜靜等著少年開口，

    “我覺得你還是先和他分開一陣比較好。”這話一說出來，果不其然，衛之朝露出嚴肅的表情，“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也沒有資格勸你，但是，”他頓住，但是什么呢？他不能猶豫太久，衛之朝也是個聰明人，猶豫久了必被抓住破綻，只能硬著頭皮說出了一句，“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給我個機會。”這種時候還是直球比較好用.....吧

    “？”衛之朝的表情好像吃了蒼蠅還被噎住，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你說什么？”，看著他這副表情，季莨有些生氣“我不信你是沒聽見，更不信你沒聽懂。”

    衛之朝把最后一口涼透了的馥芮白喝下去，心里想著該怎么拒絕這個少年，卻被打斷了思緒，“你不覺得他很奇怪嗎？”季莨這句不是前面聊起這些事的那種嚴肅語氣，就是他這個年紀能說出的話，不過大腦，聽起來總像是故意戳人一樣。

    連季莨這樣初入社會的少年都看出來了，衛之朝早上勸說自己的話就翕然變得蒼白無力。剛才那通電話打到最后，他已經感覺出孫皓啟的語氣不對勁了，好像就是不再偽裝什么的樣子，如果孫皓啟....他也及時打住了自己的腦洞，不敢去細想，他沒有時間從頭捋這些，現在他想聽聽季莨何出此言“比如呢？”

    衛之朝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季莨的眼睛，少年好像有些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不敢和他對視，躲閃著，把頭偏向一邊，“昨天你們一開始我就聽到是在給他慶祝升職，所以我后來才會說那種話。”

    所以昨晚季莨見孫皓啟之后才會稱呼他為，“我爸公司的那個”，季莨這個時候抽離出來給衛之朝解釋，“我確實不是公司老總的兒子，我就是個普通的準大學生。”

    “接著說。”

    “首先是你在喝酒，喝了多少你心里有數，他沒有管你。接下來咱們兩個...”他回憶到這里的時候耳根莫名的紅了，咳嗽了一聲又繼續說“你消失了兩個小時，在廁所的時候你的手機是開著提示音的，我注意著，后來就沒響過。”當然，他和有夫之夫偷情肯定也緊張的，“兩個小時后，我都看到你在偷著哭了，他走過來第一句話卻是問你眼鏡呢。”衛之朝應該在這里反駁他，沒有偷著哭，但現在，他完全被這個年輕人的推理能力震撼到。

    “當然前面這些都是我今天見到你之后才反應過來的，昨天晚上只是鬧著玩才會說出那句話，我沒想到他...”“行了。”衛之朝及時的打斷了他，他也注意到了，當季莨說出那個假身份之后，孫皓啟停下的手，但他不愿承認，起碼現在，他不想季莨說出后面的話，如果季莨不是個善良的孩子，如果是公司老總本人...他看著季莨還是一副純良少年的樣子，下定了什么決心，卻還是最后問了一句“所以你的結論呢？”

    “....”季莨低著頭，衛之朝沒看到他一瞬間糾結的表情，只看到他抬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故意玩著爛梗“所以，還是我心疼哥哥～”

    他成功的逗笑了衛之朝，松了一口氣，卻又聽到“但是我應該去哪里呢？我已經把這里的地址發給他了。”他癟癟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他只要把自己的事情放在腦后不去想，只想面前的季莨，還是挺有趣的。

    “我在這邊上學我爸媽給我租了房子，就我自己住。”

    他不知季莨早就等他說出這句話，不得不說，衛之朝可能在很多方面都是天才，唯獨在看人這方面，沒有天賦。有了昨晚的事和季莨的點破，衛之朝理應警惕起來，此時他還是被季莨牽著鼻子走，一是因為季莨在他眼中只是個小孩子，完全忘了季莨昨晚是怎么把他騙回了床上，二是因為他確實不再相信孫皓啟，需要有個孫皓啟找不到的地方供他思考。

    他現在的銀行卡綁了孫皓啟的手機，花錢是要被發現的，所以沒有辦法去酒店，也不能找同事，同事都和孫皓啟關系比較好，自己身邊的朋友大都是孫皓啟的哥們，要么就是好久不聯系了，唯一完美避開這兩點的朋友，除去在國外的，就是一個季莨了。

    “你和我那個同事關系很好？”衛之朝思路很清晰，“告訴他別和孫皓啟說我來找你。”，季莨乖巧的點點頭，早在他把衛之朝約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塞了封口費。

    衛之朝原本以為也就是個幾十平的小公寓，沒想到是個三室兩廳的精裝房，還是學區房，心里想著季莨肯定是個富家子弟，一邊暗罵萬惡的資本家，一邊被帶到了客房門口，里面就好像是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他拎包入住一樣，甚至還飄著一股沒散去的香氛味。

    “你房間里有浴室和衛生間，對面那個是小客廳，電視在里面，你能看到吧，客廳旁邊矮墻后面那個是廚房，右手邊有個走廊，第一間臥室是我的，對面是個大一點的廁所，盡頭那間是我之前學習的屋子，勉強算個書房，你要工作可以去那邊，電腦密碼是5264，算了我一會發你微信上，連WiFi密碼都發給你。哦，對了，備用鑰匙就在玄關，我一般不出門，但是每周五晚上有聚會，可能要在家里。”季莨拉開幾個出門時關上的窗戶，把大致信息告訴了衛之朝。

    “你知道我是暫住在這吧？等我想明白一些事我還是要走的。”

    季莨打開冰箱找晚餐的手沒停，“我當然知道嘛，這不是應該的嗎？哦，我知道了，哥哥的男朋友不讓哥哥和別人玩，所以哥哥不知道也正常。”他嗓音帶著調笑，故意說出這些話，給衛之朝氣笑了，“別這么說。”

    “好好好，他是哥哥的寶貝，我可不敢說什么。晚上吃什么？我下面可好吃了...”季莨順口說著，從冰箱里拔出腦袋，只看到衛之朝突然轉身甩下一句“爛梗王。”，真的不怪季莨，這又不是他這個年紀的梗，“哎，不是，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廚藝！”少年大聲的證明著自己，被衛之朝無情的關門聲擋在門外，他看著已經沒有人的走廊，仔細回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衛之朝反應那么大，季莨低頭，仿佛又看到昨晚衛之朝蹲在他腳下，他趕緊抬手給了自己腦袋一巴掌，把這些畫面都拍了出去，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總會有機會的，季莨想著能睡一次，就肯定有第二次。

    衛之朝回了屋子，沒有躺在那張床上，而是拉過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頭往后仰著，這是他平時放空自己的姿勢，能讓他思維更靈活。腦子里想著孫皓啟，如果他真的不愛他，這么多年孫皓啟圖什么？雖然衛之朝確實有在工作方面給孫皓啟一點幫助，但是那些東西也不是非他不可。再往前追溯，他對孫皓啟的第一印象其實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帥哥。后來他們總在一起上課，在圖書館偶遇，孫皓啟不知從哪打聽到他愛吃甜的，總是給他變出一些小蛋糕小餅干。衛之朝自然把他這種行為歸為一見鐘情。

    但那時的衛之朝并不是現在這種性格，和孫皓啟做同樣事情的人有很多，有男有女，他并不能都記下來。

    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年，大二那年放完暑假，衛之朝再看到孫皓啟的時候，他突然不再給他打招呼，也沒有那些刻意的巧遇，更別提小驚喜了。“這種感覺還蠻奇怪的”當時的衛之朝這樣想，就像一片羽毛落入平靜的水面，翻不起巨大的水花，卻掀起一圈圈漣漪。衛之朝思來想去想不明白，勉強算是過了兩天平靜的日子。那天下課，俗套的落雨，他被一股力量拽到沒有人的實驗室，那人抱著他，卻并不用力，好像怕捏碎他似的。是孫皓啟。

    “我喜歡你。”

    孫皓啟對衛之朝這么說到

    回到此刻，衛之朝已是在睡著的邊緣，他疲憊極了，還是抬起手撫上額角的傷口，呢喃道“現在呢？”

    他低頭趴在書桌上，想起了他小時候母親有一個很珍貴的古董花瓶，他每天放學回家都看到mama在擦花瓶，“那可是你爸爸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呢～”mama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臉蛋上紅撲撲，露出一個少女般明媚的笑容。他上一次看到那個花瓶的時候，他躲在屋里，看著爸爸mama在客廳吵架，那個花瓶被mama扔在地上，摔成了幾片，而后mama也離開了房間，后來....后來....

    “吃飯！！”

    季莨一嗓子把衛之朝從夢境喊回現實，他突然很想孫皓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