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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刺槐在線閱讀 - 第二十七章 秘密前奏

第二十七章 秘密前奏

    “亓銳——”

    亓銳卒然從床上驚坐起,額前青筋暴起,一身的汗。他頭腦發懵,怔怔地劇烈喘息著,良久才恢復神智,煩躁地把搭在床尾的被子,一腳踢了下去。

    翻身下床,拉開窗簾,太陽已經升到前一棟樓房頂端的上頭,沒有十點也有九點半了。

    他這幾天不是起得太早,就是起得太遲,反反復復在夜里被折磨、消磨,一邊痛苦于醒來后的空虛,一邊又享受著夢里隱秘的快樂。

    但你不能奢求夢里那個罪魁禍首在現實里能做出什么回應。

    亓銳洗完澡后隨便吃了點東西,抓起桌上的一堆資料試卷胡亂塞進書包里,出了門。

    一夜的細雨掃清了所有粘稠的空氣,淡藍的天空極高,掛在其上的兩朵薄云,緩緩被微風推移著向北。街道兩邊的懸鈴木還在持續不斷地落葉,青黃相間的葉子被秋風吹成了金黃,鋪了一地,踩在地上咔呲咔呲地脆響。

    符槐盈在干什么呢?

    昨天淋了點雨,又吹了點兒風,別感冒了。

    亓銳到了樓下又噔噔跑上去,拿了件外套下來。

    教學樓前,皮膚黝黑的男人半攔住符槐盈的路,扶住他的肩膀,說了些什么。符槐盈低垂眉眼,搖搖頭,側身擦過他肩膀。

    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又攔住了他的路,擠了個笑,還是在解釋。

    符槐盈連回應都沒做,退后兩步,轉身從另一個方向走。

    男人再次上前,伸手拉住他胳膊,符槐盈眉毛皺起,抽了下手臂。男人依舊攥著符槐盈胳膊,露出懇求的神情。

    當他急切地張開嘴,執著地要勸說時,突然,從教學樓后竄出一道黑影,迅捷而猛烈地沖向他,如同一匹沖破牢籠的野獸,一下將他撲倒在地。

    猛竄上來的怒火,化作冰雹般冰冷強硬的拳頭,生生砸了下去。

    錢凌越接到電話的時候剛開完會,這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平靜地接起,平靜地掛掉,又平靜地跟同事交接了工作,平靜地拉開了車門。

    安全帶“咔”地一聲扣上,他擰鑰匙,打上了火。怎么了來著?他想,哦,是亓銳班主任給他打電話讓他去一趟學校。

    等等,亓銳班主任?亓銳犯事了???

    錢凌越實在是想象不出來他能犯什么錯,倒不是說他和順聽話,而是他這個從小看著長到大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給關在家里的緣故,對外面的東西總有點漫不經心、不上心不在意的態度,真不知道什么事情能惹到了他。

    他推開教學樓二樓辦公室的門,里面站著四個人。穿藍襯衫黑西褲的中年男人板著臉,兩道法令紋深深地刻在鼻子兩旁,彰顯著嚴肅沉重的態度。黝黑精瘦男人站在他的身旁,臉上幾處掛彩,嘴角紅腫,看起來傷得不輕。他沉默地注視著面前的人,掛著微慍的神色。

    亓銳和符槐盈站在他倆面前,態度良好似的,都微微低著頭。

    錢凌越進去時亓銳偏頭斜著看了他一眼。嚯,錢凌越心里一跳,這是哪位?

    亓銳右邊眉角整個腫了起來,又紅又紫的;左邊臉頰也是充血紅腫,上眼眶發青,耳朵旁邊的皮膚像被什么東西剌過,破了的皮還支棱著。兩個掛彩的人雖然身高相當,但黝黑精瘦的男人一身肌rou,一看就是常年鍛煉下的體格,力量上顯然勝于亓銳這個高中生。對比之下,亓銳也傷得也更重。

    從小到大,他是沒見過亓銳這幅狼狽樣子的,一時之間,既覺得有點兒可憐又覺得新奇好笑,忍不住在跟他班主任打了聲招呼后,走到他身旁。

    “毀容啦,少爺。”

    亓銳把臉轉了過去。

    錢凌越向他身邊掃了一眼,驚訝地發現在他身旁站著,低垂著眉眼的人,居然是符槐盈。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哪有一上來就打人的?!”班主任皺著一雙粗粗的倒三角眉,對著亓銳斥責道。

    錢凌越連忙上前,露出歉意,“老師,這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指指亓銳,“亓銳,把我們班體育老師給打了,就剛剛的事。”語氣又轉為疑惑,追問道:“我就不明白了,李老師勸符槐盈去參加1000米比賽,怎么就惹到你了?啊?”

    “我們體育老師當年也是省隊的,差點拿了國獎,他看中好苗子想栽培栽培,這不商量著呢嗎,你怎么能一上來就打人,你說說,你怎么想的?”

    錢凌越雖然還沒看出什么眉目,但聽到是因為符槐盈時,心中一跳。又怕他少爺脾氣犯了,趕緊在他背上錘了一下。亓銳在次之前已經道過好幾次歉了,又垂下眼睫,對著體育老師微微彎腰,說:“對不起,老師。”

    這么乖就道歉了,那看來還真是他自己的錯,錢凌越暗忖。

    精瘦的男人繃著嘴角,移開了視線。

    班主任瞪著亓銳,想讓他多解釋解釋,亓銳卻沒想說什么,道完歉就繼續站著了。

    “……事情很惡劣啊,這樣,你先回家自己想想吧。”班主任雖是嚴厲斥責的語氣,卻又留有余地,眼睛瞥向旁邊站著的男人,瞄緊他的態度有沒有松動。

    他倆都是平時不惹事,踏踏實實學習的孩子,特別是符槐盈,他是能沖江大的學生。這事牽扯到他,一定不能鬧大了。但不管怎樣,他要在體育老師面前把這個態度擺出來了,至于怎么處置,那還要看體育老師本人。

    男人聽到他這話,把頭轉了過來。但還是沒說什么,看不明態度。

    班主任心里清楚,這事只能這樣了,抬了下手,搖搖頭道:“回家自己——”

    “我去參加。”

    這時,一直沉默的符槐盈突然抬起頭,直視著體育老師說道。男人眼里跳動了一下,幾乎帶著要再次確定的懷疑看向他。

    亓銳立即抬起眼,沒等他反應過來,符槐盈又說了一遍:“我去參加。”

    他拒絕時的態度堅決,沒帶一絲留有余地的猶豫;這就意味著,如果他答應了,那他一定會去。

    男人嘴角終于放松,半晌,很是鄭重地指示道:“下周開始訓練!”瞥了眼亓銳,又向班主任點點頭,走了出去。班主任如釋重負,知道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怎么回事,這都高三了,你能干出這樣的事!枉語文老師還天天在我這兒夸你!高三了,憋不住了?!”班主任豎眉瞪眼,喝斥道,“我不管你是因為什么,別再給我犯糊涂弄出這樣的事兒,還剩一學期,你成績可以,給我沉住氣了。聽到沒有?!”

    “聽到了。”亓銳回答。錢凌越知道他以前成績很好,但上了高中之后明顯對這方面不上心了,沒想到成績居然也沒下滑。

    “雖然答應他了,但這個時間你要自己把握好,學習為主,學習為重。”班主任又轉向符槐盈,語重心長地說。符槐盈自然清楚,點點頭。他拒絕參加比賽就是因為訓練要花不少時間。

    “好了,先去醫務室處理一下,再去上自習吧。”

    “老師辛苦,給您添麻煩了。”錢凌越遞過去一支煙,班主任坐在旋轉椅里,接了過去,手指下壓,示意錢凌越坐。

    亓銳關上辦公室的門,拉住符槐盈衣擺,“明明就不想去,為什么答應他。”

    符槐盈沒回答,而是問:“你為什么打他?”

    亓銳眼皮劇烈跳動了一下,充血的腫脹感又上來了,全身都疼。一瞬間,他以為符槐盈這句話是在回答他的問題。符槐盈答應體育老師,是因為不想讓他回家;而他出手打人的動機不言自明。

    你不懂嗎,我是因為你,就像你是因為我。他好像在這樣說。

    這種相護的錯覺令他一陣眩暈,腫脹的太陽xue突突地跳。

    然而,他很快就意識到,符槐盈根本沒這么想,也沒在回答自己,他是真的不知道。

    亓銳碰了碰自己發燙的額角,微不可聞地搖搖頭,感嘆自己最近精神都有點不正常了。出手的時候,他看到那人攥著符槐盈胳膊,符槐盈蹙眉抽手,露出煩厭的表情,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腦子沒動,腿已經自己動了,胸腔里的怒火直接刺啦沖到了拳頭上。

    “看他不爽吧......”亓銳說。

    符槐盈略微有點驚訝,但也沒說什么,直向前走。到了光線比較充足的走廊盡頭,他抬手壓了下亓銳肩膀,亓銳便在他面前微微曲膝。符槐盈側頭,把他耳朵旁邊那些傷口上的細石礫和碎草一一拈掉。

    “你打不過他。”他說,似乎不理解亓銳這種行為,加了點微弱的勸解,“……不看他就好了。”

    他還真信了。

    亓銳每次看到他輕易就信了自己的話,疑惑的同時,又總會被他那認真的語氣逗得很想笑。符槐盈身上有種能讓他心情變得特別好的天真,的確跟別人很不一樣。

    他靠近些,用不那么疼的一只胳膊半攏住符槐盈,彎腰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說:

    “那你怎么也不幫幫我。”

    符槐盈的手頓了下,有點慚愧地說:“我......沒看清楚你。”

    亓銳的確沖出來太快了,兩人扭打在一起又只用了十秒左右,真等他看清翻滾撕扯著的人的面貌,已經結束了。

    “你真要去嗎?”亓銳揪了揪他白色衣領,符槐盈點點頭。

    亓銳抬起頭,“你可以不去。”符槐盈按著他肩膀,把傷口上一層沾上灰的薄皮輕拈開,說:“去。”

    亓銳開始后悔自己一時情緒失控,沖了上去,讓符槐盈這種時候了還要抽出時間每天去訓練。但他笑了一聲,說:“好吧,那我就不用回家咯。”直起腰在他頭發上悄悄親了一下,“謝謝你。”

    符槐盈聽到他說謝謝,也有點高興,“不用謝。”

    “去醫務室給我擦點藥吧,胳膊好疼。”亓銳又有點站不穩似的,靠住了他的胳膊。符槐盈圈住亓銳的腰,扶著他走,亓銳故意在他身上放了點重量。

    錢凌越從辦公室出來,往校醫務室走了一趟。一進門就看到亓銳坐在白色床單上,伸出胳膊,旁邊一個身影站著,彎著腰,手持一瓶紫藥水和棉簽在他胳膊上擦拭。

    很平常的一副畫面,偏偏因為亓銳的眼神,變得有點難以言說起來。他直勾勾的眼神,不加任何掩飾地投放到符槐盈的臉上,飛揚的眉毛透出愉悅的情緒,上眼瞼微微下壓,深邃的眼眸緊盯著符槐盈每個動作,似笑非笑的。

    這小子平時也這么看人嗎,錢凌越在心里嘀咕了一聲,怪奇怪的。

    “槐盈也在啊。”他走過去。符槐盈看到他叫了一聲叔叔,繼續低頭給亓銳肩膀上抹藥,很專注。

    也沒他坐的地兒,醫務室怎么連個凳子也沒有,錢凌越看著他倆,居然感覺有點局促。他晃到符槐盈面前,說:“給我吧,我來抹。”

    亓銳立即轉過來看他,飛了個別動的眼神。與此同時往床頭坐了點,給他挪了個位置。

    ?

    錢凌越摸不著頭腦,等符槐盈去換棉簽,他才記起亓銳的傷。

    “我看看怎么樣了。”說著去掀亓銳的上衣,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嘶——,有你受的了。”錢凌越放下他衣擺,問道,“到底為什么打那體育老師,人家怎么惹你了?也不看看他那體格,你打的過人家嗎。”

    亓銳不答,低頭看自己側腰上的淤青。

    “你班主任說是因為他?”錢凌越看他不做聲,抬起下巴指向在前面拆棉簽包裝的符槐盈,“小符怎么了,人家參不參加比賽跟你啥關系,還是你倆發生什么矛盾了。你們不是同桌嗎,我看關系也挺好的啊,還幫你抹藥……”

    “哥,”亓銳打斷他的絮絮叨叨,抬頭直視著他,說道,“你醫院還有事吧。”

    ……

    “你這沒良心的。”錢凌越在他背上呼了一掌,剛好打在亓銳一塊淤青上,他忍著痛沒吱聲。

    “不過,你班主任剛剛跟我說你成績不錯,努努力可以上烈大,”錢凌越笑著,“你還挺能耐,好好學,搞不好沖一沖能上江大呢。”

    他說到江大,向符槐盈看了一眼,揚起的嘴角又平緩地下落。

    “我走了,不行就來醫院啊。”

    “路上慢點。”

    他走到門口忽然記起一件事,便轉身回去。符槐盈在給亓銳眉角涂紫藥水,亓銳又是那種赤裸裸的眼神,意蘊不明地看著符槐盈。

    錢凌越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心里那股奇藝的感覺漸漸升起,但又被想起來的事生生壓了下去。

    “槐盈,”他走過去,“你們小區最近晚上不太安全,有幾個剛給放出來的小流氓在那片兒晃。你晚上回去的時候走大門,不要往小路上走。”

    符槐盈手里的動作瞬間停滯,棉簽掉在地上,紫色液體撒了一地,浸透了他白色的短襪,慢慢填滿他腳下那塊白色地磚裂開的條條細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