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無非是從一個地獄掙扎到另一個地獄。

    從金絲雀到喪家之犬，看似什么都變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因為季清呈還是陸明軒的，這就足夠令人絕望了。

    季清呈把自己送進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但他仍然嚴嚴實實戴著黑色的口罩，松松垮垮的睡衣上緊緊包裹著一條深色長風衣，纖瘦的身影幾乎淹沒在黑暗里。

    今時不同往日。季清呈現在是個小有名氣的演員，任何一點捕風捉影的爆料都會讓他深陷輿論的罵聲之中，更何況，他自己真的不干凈呢。

    多可悲啊，人生中哪怕只有一瞬間失足墮落，就好像被永遠剝奪了光明正大的資格，只能像只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茍且偷生。

    踏進醫院的那一刻，季清呈有點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先去看哪里的傷比較好。

    最終，他還是決定率先去燒傷科處理一下被燙出水泡、發紅發腫得過于明顯的手，然后才慢吞吞地挪去了肛腸科。

    “季先生？你的手怎么了？”

    季清呈因為陸明軒總是不要命的玩法成了肛腸科的常客，一來二往，這個科室里的醫生居然都能和他聊上幾句。

    “林醫生的女朋友前陣子還和我說你演了部特火的電視劇，肯定前途無量。我看你很久沒來……也以為你沒事了，大伙兒提起你的時候還替你感到高興來著。”

    莫醫生剛轉正一年，骨子里還有種大學生的青春氣，有些自來熟的熱情。每次季清呈來，他總是話最多的那個。

    他留意到看著季清呈慢吞吞地挨邊坐椅子的動作，語氣瞬間擔憂起來：“這次……很嚴重嗎？”

    季清呈有些孱弱地朝莫醫生搖了搖頭：“就……就受了點傷，您給看看，開點藥就行了，謝謝你。”

    “行，你到里面來，我給你看看。”

    拉上隔離床簾，莫醫生特意扶著季清呈躺到床上檢查。

    然而季清呈屁股著床的一瞬間，他就整個人發著顫軟了下去。清冷疏淡的五官皺在一起，簡直讓莫醫生覺得自己正抓著一把隨時會隨風而散的沙子。

    “很疼嗎？”

    “我，我可以趴著嗎？”季清呈不太喜歡向別人訴說自己的痛苦，哪怕他殘破的軀體很快就會在對方眼里一覽無遺。

    等血腥味隨著被輕輕拉扯下來的衣物溢出來，饒是在手術室里見慣了大場面的莫醫生也忍不住低呼出聲：“季先生，你……”

    隨后，他像是意識到自己這樣有失職業素質，蹲下來伏在季清呈耳邊輕聲說，“季先生……你真的不需要幫忙嗎？我……”

    僅僅只是剛剛那一個脫褲子的程序就已經讓季清呈疼得滿頭冷汗。

    因為即使莫醫生再小心，部分開裂的皮rou還是免不了黏在褲子上被撕扯下來。

    季清呈掐著自己的手臂，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太失態：“不用了莫醫生，謝謝你，我自己可以解決。如果你實在想幫忙……幫我拍張照，權當取證吧。”

    莫醫生顫抖著接過手機，默默嘆了口氣：“是不是長的好看的人就都得比旁人多受點罪啊。”

    莫醫生的話又讓季清呈很感慨。

    美有的時候還真的是原罪。很不公平，很不講理，但就是這么殘酷。

    不然世界上哪來那么多見色起意的悲劇呢。

    莫醫生去為季清呈拿藥準備清理下體的傷口，但季清呈精神狀態實在太差，沒過一會兒神志就又飄忽起來。

    為了方便上藥，莫醫生走時還是幫季清呈翻了個身，在他腰后墊了個枕頭，好減輕臀部傷口與床鋪的擠壓。季清呈兩條布滿咬痕和吮吸痕跡的腿呈M形大開在兩側，飽經蹂躪而充血紅腫的后xue隨著這個姿勢完全暴露在了冰涼的空氣里，脆弱地一張一合。

    好困，但是還是有點疼。

    季清呈嘗試收縮了一下自己的后xue，就齜牙咧嘴地被疼醒了。

    也不知道陸明軒每次都是怎么把這么大的東西捅進去的……

    一想到陸明軒，季清呈就好像打開了一個潘多拉的魔盒。過往所有不堪和丑惡如同洪水猛獸一樣吞沒了他，讓他簡直像被一桶冷水當頭澆下。

    他好像聽到由遠及近的急促的腳步聲。

    嗒嗒嗒、嗒嗒嗒……一下下敲碎了季清呈心里好不容易存儲出來的一點安全感。

    這又是哪一次呢？

    是陸明軒帶著酒氣沖進臥室的那次？

    是他揪著自己的頭發把他從化妝間拖進廁所的那次？

    還是他躲在房間偷偷跳舞，卻被陸明軒抓了個正著，然后被逼著含著玉勢睡了一晚上的那次？

    還不等季清呈辨別這些是夢還是現實，自己身旁的隔離床簾已經“刷”地一下被人暴力扯開了。

    像最后一層遮羞布布被人毫不憐惜地撕開，在傾斜而下的白色燈光糊住視線的那一刻，季清呈近乎認定了那個站在自己面前高大魁梧的身影是陸明軒。

    他……他是不是要抓自己回去？他又要和自己玩什么？

    季清呈一瞬間忘記了周身的疼痛，雙手抱膝夾住了自己兩條裸露的腿，挪著躲著縮到了病床的一角尖叫了起來。

    裸露在外的皮膚在冷白的等掛下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青紫，單薄的胸膛因為激烈的情緒而迅速起伏，睫毛底下的淚就像是雨后積攢在花瓣上的雨珠，輕輕一擠就滾了一地。

    季清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

    但很多事情仿佛不需要眼睛，就能在腦海里野蠻生長出來。

    他用受傷的手緊緊拽著身前的衣物，盯著眼前的人幾不可聞地嗚咽道：“明軒……別打我。我知道很疼了。”

    “唉——這位先生您怎么回事？這里有人在檢查，您怎么隨便亂闖啊！”

    莫醫生好似聽見了季清呈非同尋常的叫聲，甩下擺著瓶瓶罐罐的托盤就掰開了不速之客的肩膀。

    西裝革履的男人這時才如夢初醒地從季清呈床前退步出來，有些局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框：“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床簾后傳來小貓一樣及其細小的抽泣，男人話音剛落，又鬼使神差地朝自己身后望了一眼。

    只可惜那個赤裸著下身傷痕累累的人依舊顫抖著蜷縮著身體，徹底把自己的身影隱藏在了那一層單薄的床簾之后，沒有給他可乘之機。

    但確實，僅僅只是他抬頭的那瞬，就是一眼萬年。

    柳眉薄唇搭配上微翹的眼尾，分明是典型的嫵媚面相。但偏偏生在這個人臉上就尋不出半點風塵氣，琥珀色的眸子里反而裝著某種小動物才有的靈動。

    搖搖欲墜的水膜之下是一種因懼怕而產生的防備，但因為心性純良無害，又瞧不出任何攻擊性，反而只有讓人心生憐愛的祈求。

    他認識這個人，馨藝前不久才剛簽約的藝人，季清呈。

    “對不起醫生，剛剛的事情是我唐突了，這位先生如果受到了驚嚇，我會補償，這是我的名片……真的抱歉。”男人微微欠身，通情達理的謙遜與先前橫沖直撞似乎要拆醫院的架勢大相徑庭。

    差點以為要碰上醫鬧的莫醫生莫名其妙接過男人的名片，喃喃念道：“星途娛樂沈知意……沈先生您也是做娛樂的？”

    男人微笑著點頭。

    但莫醫生卻自顧自地搖搖頭：“那難怪……都說只要一靠近娛樂圈，就會變得不幸。”

    沈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