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糾葛
人妖大戰(zhàn)始于四百年前,人類道士以與妖族交好為由踏入妖界,又在妖族松懈防備之時在妖界各地擺下陣法,將一眾妖族絞殺于陣法之中。 僥幸脫身而出的妖族發(fā)起反擊,奈何寡不敵眾,多數(shù)時候都是被道士擒了去,剝了皮毛,掏了內(nèi)丹,毀了神識,最后余下的一身血rou也被擺上人類的餐桌,骨頭被制作成樂器飾品流入人界,幾乎算是單方面的絞殺,直到居住在深山的大妖出世,局面才再次反轉(zhuǎn)。 妖火撒入人界,人界哀嚎遍野,曾經(jīng)參與屠殺妖族的道士被大妖找出做成人彘,生不如死。 妖界被搗毀之后,從人類手底下逃生的妖精混入人界,藏于深林,久久不敢面世,災(zāi)禍來的莫名,他們連自己為何被人類追殺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人類道士遞出的橄欖枝,不過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藥。 以一己私利為前提,在人界洗腦人類,口誅筆伐妖族如何如何,營造出自己去屠妖不過是為民除害,最后賺的盆缽滿體的回了人界,既得了錢又得了聲譽(yù)。 不過安居于妖界,與外界都不怎么相交的小妖們面對無妄之災(zāi)除了逃便是躲,等外界安定下來,妖族也漸漸壯大。 安定不過是表面安定,道士煽動人族的理論被人族記入史冊,妖族做事又不管不顧,從沒一個解釋,也間接導(dǎo)致了人族與妖族之間的芥蒂加深,以至于到了四百年后的現(xiàn)在,人與妖即便住在了一起,仍是互相厭惡。 人類覺得妖族作惡多端,本就該殺,卻沒想過本就居住在妖界的妖甚至少有在人界混跡,哪來的什么“惡”,不過是一群人造出來的謠言,只因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能大肆去捕殺妖族。 在人族被妖族反擊之后又開始怨恨妖族,卻忘記自己曾食妖族的rou,毀了妖族的家園。 獨(dú)來獨(dú)往的男人身后跟了一名少年,穿的是粗布衣裳,卻長著一張貴氣逼人的俊美臉龐,像個跟屁蟲一般男人走到哪便跟到哪,跋山涉水,闖入禁地,好幾次險些喪命,最后無一例外都被男人救了回來。 在亂世的當(dāng)口兒,妖與人混居在一起,卻是勢不兩立的局面,妖族藏匿于人群之間,以人類的身份生存,說是茍延殘喘也不過分,獨(dú)獨(dú)男人大搖大擺的混入人群之中,任誰都能看出他是一只妖。 加之他身后又跟了個不曉得如何藏匿身形的小妖,一時間追殺男人的道士不知多了幾何。 如今人界的道士不如以前,功法被毀,許多術(shù)法都已經(jīng)失傳,施展的道法在男人眼中就是三腳貓功夫,不痛不癢。 男人怨憎人類,卻少有傷人的時候,跟在男人身后的少年一邊擔(dān)憂著男人會取了人類道士的性命,一邊又擔(dān)憂男人被道士擊傷。 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希望兩邊都不受傷的想法太圣母,到后來只要兩放打起來他便不再看著,化了原形躲在遠(yuǎn)處,閉上眼睛聽著外界的動靜,等到聲音平息他再出來。 男人撓著他的下巴笑罵他膽小,小蛇便窩進(jìn)男人懷中,采取不聽不聽政策。 他哪里是膽小,不過是不愿看到一地的血腥。 男人不殺人,卻不是不傷人,上來圍剿他的道士斷腿的斷腿,斷手的斷手,總沒有一處是好的,只留了一條命。 看見這幅局面的少年也只是在心中說了一句抱歉。 人妖不兩立,何況是你們先找上門來。 四百年前,讓人類道士屠殺妖族的源頭是“貪欲”。 四百年后,則是家毀人亡,所謂“復(fù)仇”。 好在普通人類看見妖族也不敢妄動,普通人不過凡胎rou體,妖族卻與之不同,他們生來便有妖力,輕易就能將人類殺死。 也是因為這與生俱來的能力,在人族發(fā)現(xiàn)妖族之后,才會如此忌憚。 小蛇跟在男人身后一月有余,多數(shù)時候男人不過是帶著他隨處亂逛,偶爾被人類道士纏上,又或是半夜男人出門覓食……覓食是男人口中的覓食,小蛇心里也明白,男人不過是去外頭與人歡好。 每一次男人回來身上沾著的氣味都不一樣,讓小蛇心中澀得慌。 幻化為人形的少年身體貼在男人懷里,企圖用自己的氣味遮蓋男人身上的氣味。 此時兩妖已在人界找好居所定居,按男人的話來講,人界就這么點大,百年間他將人界逛了個遍,也沒什么好看的景色了。 何況天天被人類糾纏,也只會敗了他的興致。 男人說了這番話,小蛇天真的以為短時間內(nèi)男人不會再去找別人,然而事實告訴他:不可能。 當(dāng)?shù)赜忻哪巷L(fēng)館被男人逛了個遍,他只在去找人歡愛時會使障眼法,將自己偽裝成人類,夜里壓著身子嬌軟的小倌歡好,到天色微亮?xí)r才回家。 小蛇想不知道男人在外頭干了什么都難。 面前分明是他的心悅之人,可他又無法挽留男人。 憋屈是真的憋屈,小蛇一度想放棄,可被男人抱入懷中時又打消了念頭。 只有此刻男人才是屬于他的。 小蛇被人類道士用陣法困住的時候,男人沒有在第一時間趕來。 作為妖,小蛇唯一的能力便是感知周圍的活物動靜,法力可以算是妖族里的末等,但也因此,他藏匿身形與逃跑也是一把好手。 然而現(xiàn)在他的妖力被陣法封印,站在他面前的人類道士約莫二十出頭,看了一眼小蛇,眸中神色復(fù)雜,卻沒下殺手,甚至蹲下身子安撫他。 “莫怕,我不傷你性命?!?/br> 青年手持長劍,挽了個劍花,斂下眼瞼,輕聲道:“我不過找你的同伴找個說法。” 說話間,身后的樹林被突然席卷而來的風(fēng)吹得嘩嘩作響,一身黑衣獵獵的男人轉(zhuǎn)眼就站定在青年身后,刀劍相交之時火花迸裂,青年的身形晃了一下,接住了男人那一刀。 手持短刀的男人將刀柄一轉(zhuǎn),利刃割破手心,鮮血順著掌心滴答留下掉落至陣法之上,破風(fēng)聲襲來,男人身形一轉(zhuǎn),手乘抓握之勢探入陣法之中,拎著小蛇的衣領(lǐng)將他拽了出來。 持著短刀的手擋了青年的第二劍。 鮮血順著掌心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小蛇呆愣之間,男人喝道:“愣著干嘛,不想死就變回原形!” 小蛇嚇得身子一抖,變回原形鉆入男人的袖口。 青年第三招已出,男人身子往后暴退,小蛇從男人的袖口探出頭,懵懵懂懂的也知道男人現(xiàn)在是手下留了情。 他既不想傷了青年,卻也不愿與青年交流。 刀光劍影,接手不過寥寥幾招,男人身上卻出了一身的汗,面前的青年也搖搖欲墜,見男人一副不愿與他多糾纏的模樣也收了劍。 臉上的笑容說是笑,卻比哭還難看。 小蛇聽見青年對男人道:“你總是這樣,這般無情?!?/br> 話說的無厘頭,男人卻繃緊了身子,短刀收回刀鞘,一言不發(fā),站定在青年面前。 相隔不過三尺,卻無人踏出一步。 青年的臉色慘白,男人不言,他便絮絮叨叨,自顧自的說下去。 小蛇聽的懵懂,腦袋蹭了蹭男人的手心,他想鉆去男人的另一只手上,為他舔去手心的血,男人卻壓住了他的身子,不讓他動。 青年也注意到了兩人的舉動,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那條小蛇是你的新歡吧?”青年的指尖撫摸著劍鞘上的劍穗,講話間聲音啞的幾乎要聽不清。 “你倒是挺護(hù)著他,我跟著你多久,便見你將他帶在身后多久,我不過將他捉了困在此地,你便能對我拔刀相向……” 緊閉著唇的男人在聽見最后一句時,手上安撫小蛇的動作一頓,啞聲道:“我沒有想對你拔刀相向。” 話語竟是解釋之意,仔細(xì)琢磨,卻也沒辯解什么。 青年“呵”了一聲:“你又解釋什么呢?” 他連身形都要支撐不住,長劍入土三分,身子依靠在劍上,說出的話帶了幾分譏諷:“你不過是愛的人多了,自然轉(zhuǎn)眼就能忘記我這個人舊人……日日尋歡zuoai,連我都不能被你帶在身邊,那條小蛇又憑什么?” 講到后面,又帶了份酸意。 小蛇無端被指責(zé),在男人的袖口甩了甩尾巴,他無法反駁青年說的話,但也明白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遷怒。 他哪有被男人帶在身后,只是他日日黏著男人罷了。 他見男人張了張唇,似是要說什么,又?jǐn)Q了擰眉,說的話無情:“人妖殊途,你說這番話又有何用。” 他道:“你家父親屠我家滿門,你曾用的玲瓏球是我兄長的骨髓所制,你曾穿的衣裳是我長輩用以御寒的皮毛……” 男人講話是聲音低沉,臉上的表情小蛇看不懂,但他說的一字一句小蛇卻懂了。 腦袋蹭在男人的掌心,小蛇眼看著青年的臉唰得變白,掌心握緊了劍柄,身子一抖,幻化為人形擋在男人身前。 青年的劍沒拔出來,倒是咳出了一口血。 一手捂著心口,半跪在地上。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對于青年和男人來說都太輕描淡寫了。 青年沒為自己的家族做過的事情辯解過哪怕一句,可隔閡已存在,在男人得知青年是他的仇人之子的時候,兩人就已經(jīng)不可能了。 如今支撐青年尋找男人的不過是往昔的恩愛場景。 一句句的誓言與承諾,都被男人無情的斬斷。 擋在男人身前的小蛇被男人挽住了肩,溫?zé)岬臍庀㈥J入小蛇耳中,他聽見男人對他說了一句“抱歉”,隨后對青年道:“況且我也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妖,你與我的緣分早就散盡了?!?/br> “我早就不喜歡你了,你再糾纏著我也沒甚意思。” 字字句句,猶如利刃一般,將青年的心臟刺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