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說不上是人山人海，但給寧言和夏一語的感覺是雷克雅未克市區大部分的居民們全聚集到市中心。夜幕被早早拉下，寧言和夏一語領到了活動方會免費分發的煙火棒，看著人們把一些老木頭和舊椅子搬到廣場的中央。

    “這是在辭舊迎新，”夏一語看向寧言，拉拉他的袖子，“我加了導游的微信，特意問了他冰島的新年習俗。”

    對于小少爺愿意主動了解當地風俗習慣，寧言自然是十分愿意的。作為獎勵，他親了親小狗的額角：“嗯，學到了，謝謝。”

    他只是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夏一語卻睜大眼睛，然后依偎在寧言懷里，看著廣場上的人們。

    “寧哥還有很多需要我學習的……是我要感謝寧哥才對。”

    人們點起篝火，遠處似乎有裝卸煙花的車，升降架隆隆的聲音隨著青煙飄來。篝火的老木頭不可避免地沾了雪，有些潮濕。人們向上潑灑了一些汽油，火苗立刻熊熊躥起。

    “我……我想了想。”夏一語拿著還未點燃的小煙火棒，無意識地上下揮舞，“許哥說的對，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寧哥這么包容我，喜歡我。只是馮哥拜托的話，寧哥其實完全不用教我那么多，不用對我那么嚴厲要求。”

    他看向一邊眼神逐漸深沉的男人，眼中沒有了迷茫和不安，似乎是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我……我問了導游，這些天你們在說什么。”

    ……那個老頭怎么人家問什么他就說什么……

    寧言感覺自己那時有些矯情；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記著不說，還和陌生人說出來，最后被小狗知道，這讓他覺得心里很不舒服。

    “寧哥，是不是很討厭我？”夏一語像是發問，又像是自言自語。他的眼睛直視火光，自己說下去：“所以不允許我喜歡你，是這樣嗎？我也想不出來，為什么寧哥看到有著這樣的條件，卻不成器的我，會不討厭。”

    “人都需要成長的過程，或早或晚。”寧言摟著他的肩膀，戴著手套的那只手抬起，去撫摸夏一語空著那邊的耳垂：“小夏，以前沒人教你或者強迫你面對這些，是因為你很幸運，你的家人愛你。你愿意學，愿意反思，我的耐心就沒有浪費。”

    “然后……”小少爺垂下眼簾，睫毛在火光的反射下抖動，“我也很喜歡痛……被人羞辱和支配的感覺，寧哥也給了我，沒有嫌棄我……變態。”

    “每個人都會有喜歡的東西，恰好我可以給你。”寧言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從口袋里摸出打火機，讓夏一語把手伸遠一點，戴好手套，手腕也被衣服的袖口好好包裹，才去給他用防風打火機點小煙火棒。他自己對這些沒有興趣，所以夏一語的手里捏了幾根，衣兜里還有幾根。寧言想著讓小少爺開心點，想點別的，可是夏一語還是看著寧言，沒有移開目光。

    “寧哥，”他看著寧言，“寧哥怎么看我的呢？”

    “知道上進，肯學，嬌氣，但不讓人討厭。”

    寧言駕輕就熟地摸出夏一語的手機，手穩穩地對準面向火光，手拿煙火棒的小少爺。戴著帽子，圍著圍巾，依舊那么瘦的小少爺，那稍顯得還不成熟的神情，卻已經脫離了少年或者青年的范疇，變得更像是一個男人了。

    “我自己沒有你那種條件，但如果你認為我會因為你的條件和你最開始的無知一直輕視你……我有那么糟糕嗎，小夏？”

    “啊，不是的！”夏一語連忙搖頭，“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樣一動起來，那個寧言熟悉的，對一切都戰戰兢兢，惶恐不安的小少爺就又回到了他的眼前。男人笑的有些壞，讓夏一語還是知道了自己又一次被捉弄了。

    “我羨慕你，嫉妒你，這是真的。”寧言收起手機，牽著夏一語空著的那只手，湊近篝火。火光躍動在他們兩人身上，在歡樂的氣氛中勾勒出他們黑色的輪廓。

    寧言說到這里，忽然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兩個人面對彼此，夏一語看著寧言，這次他輕易看出了男人的猶豫。

    他確實喜歡夏一語。寧言自己愿意承認，不是因為身體的交流，至少不完全是，他喜歡被夏一語依賴信任的感覺。他喜歡看夏一語叫他“寧哥”時的模樣，喜歡看他因為做錯事等待自己懲罰前低下頭惴惴不安的模樣，喜歡看他得意的微笑，吃味泛酸地癟嘴，成績不錯時自己哼著歌吃飯的開心，生病時忍不住撒嬌時拉長的語音。

    夏一語絕不應該在自己這里，因為一時的意亂情迷，將對自己的盲目崇拜和從自己這里獲得的安全感當做是愛情，浪費了他寶貴的時光。

    就在他尋找著措辭時，只聽見活動的人群突然興奮起來嚷嚷著，向前攢動。夏一語被擠得失去平衡，手里的煙火棒掉在地上，差點摔倒。寧言手疾眼快將他拉到自己懷中穩住。他之前就因為走得有些熱而敞開外套，夏一語直接被他拉進懷中，隔著溫暖的羊絨衫，聽見寧言的心跳。

    “現在開始準備倒數——！”

    孩子們快樂地尖叫起來，愛人們無論年輕還是蒼老，都拉住彼此的手。這片極寒的荒蕪之島千年以來，都不斷接納著來自遙遠的舊大陸的旅人。他們在極寒之中親吻，牽手，擁抱，讓這片極夜覆蓋無差別所有溫暖的愛。

    【十——！】

    在溫暖的黑暗中，男人急促鼓動的心跳，敲擊著夏一語穿了耳釘的左耳。他的胸腔震動，似乎是通過心跳直接對他訴說。

    “我是單親家庭。”

    “寧哥和伯母都很努力，都是好人，所以沒什么的。”

    【九——！】

    “我mama那邊的親戚……也很麻煩。”

    【八——！】

    “那沒關系，總有辦法吧？”

    【七——！】

    男人收緊手臂：“你還會遇到更好的人，性格更好，條件也更好……”

    【六——！】

    “但我就是遇到寧哥了啊，沒辦法。”青年環抱著男人的腰，聽著那急促的心跳。

    【五——！】

    “你還年輕。”

    【四——！】

    “我還有很多不懂的東西。”

    【三——！】

    夏一語從寧言懷里抬起頭，男人的眼中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的身影。

    “我還沒想好。”寧言看著面前的小少爺，“你再考慮一下吧。”

    【二——！】

    小少爺想了一下，朝著寧言露齒一笑，抱住他的脖頸。

    【一——！】

    煙花在夜幕上撞開，向著歡樂的人群落下。一朵又一朵煙花將自己撞碎在夜空上，俯視著在新年的鐘聲下親吻的戀人們。

    寧言沒有回應撲上來的小少爺，任憑他對著自己的嘴唇又啃又咬。小少爺沒在清醒狀態下跟人接過吻，只想著要寧言回應他。最終，男人微微松動咬緊的唇齒，漏出嘆息，給了小少爺可乘之機。他的手放在夏一語腦后，攬著他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寧哥……我真的很喜歡你……寧哥……”

    夏一語紅著眼眶，一邊吻一邊含糊地說著。寧言吻得輕柔，夏一語吻得堅定。一直到小少爺自己被憋的快喘不過氣時，寧言才先一步停下。

    “寧哥，讓我喜歡你吧，好不好？”

    他看著男人，等待著他的回答，看著他背對著漫天的煙花，頭幾不可見地點了點。

    “好。”

    寧言慢慢抱住他，還是一如往常般親吻他的額角。他也忘了自己到底想說什么，只覺得這讓他記憶中充滿恐懼與孤獨的寒冷，正在慢慢地被懷中的溫暖所取代。

    他等了好久，終于等來有人在寒冷的夜晚，抱住他，來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