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凊在讀的學校就是普通公立高中，當年靠成績拿到獎學金不用交學費，他的母親才同意自己來讀書，本來高中伊始，程靖行打算把自己轉(zhuǎn)到私立貴族學校去讀，被自己同年齡的程梓瀾一陣哭鬧給打斷，說什么不想和賤人一個學校，學校的同學都會嘲笑他和哥哥的，爸爸也不想這樣吧。

    程梓瀾是程靖行后來找的Omega生的雙胞胎Beta弟弟，第一任妻子死后就把這個敗落家族的Omega情人樊瑜連同一對雙胞胎接回了家，程靖行那時對樊瑜還有點舊情在，連帶著對程梓瀾的無理要求也隨口答應，改了楚凊的志愿隨便找了個公立學校把楚凊丟在那里，讀什么書，反正最后都要和他那婊子媽一樣出來賣。

    楚凊從那時又明白了一件事，如果能力不夠，應該說如果沒有錢的話，無論怎么努力地想要改變現(xiàn)實，結(jié)果都會被輕易打碎。他很努力的考上市里第一的公立高中，拿到獎學金，或許只需要自己在暑假多打工就可以在學校住宿，周末再回家——那個學校在南城區(qū)沒有辦法每天回家。

    但是被程梓瀾用現(xiàn)在就讀學校的通知書甩在臉上的時候他也沒有特別憤怒，只是好像突然認命了，看著程梓瀾在自己面前得意地大笑，說自己最好去上妓女學校，學習怎么當一個合格的婊子。他有些麻木地安慰自己，學習是自己的事情，和在哪個學校沒有關(guān)系，不能住學校的話，那就再忍三年，反正他擅長的就是忍耐。雖然程家可能不會讓自己再讀下去，但是沒有關(guān)系，那時候再想辦法逃離程家，自己打工也好怎樣都好，他相信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顧好。

    高一第二個學期，楚凊在學校還是沒有朋友，這個學校Alpha，Beta，Omega都有，Alpha想要睡他，因為那張漂亮的臉，一雙引人憐惜的眼睛仿佛會說話，好像在說快來疼疼我，sao透了，反正Beta很難懷孕也不能被標記，楚凊這種就應該被cao得爛熟。當然這些都是自以為是的Alpha的臆想，楚凊總是禮貌拒絕他人的邀約，拒絕所有人的接近。而Beta和Omega更是嫉妒他那張臉，一個Beta，長那么好看作甚么，還不理人，就喜歡裝高冷。衣服扣子總是扣到最上面一顆，裝給誰看呢，以為自己多高貴，一副天生勾引人的賤人樣。人們總是不相信高潔的真實存在，反而編排高潔。但是，楚凊覺得自己的確并不干凈，扣上的扣子扣到頂只是為了遮掩脖頸上深紅的掐痕。

    楚凊并不是真的冷漠，他只是有些害怕與他人交流，擔心他人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的秘密。一直以來，他謹慎地與他人保持距離，用學習和工作填滿自己的生活，仿佛這樣就能夠讓其他惡心的事情從自己生命中消失。

    今天程靖行叫自己早點回家，好像要舉辦什么家宴，別晚歸，讓別人覺得自己一副沒家教的樣子。楚凊難得跟隨放學的人流一起涌出校園，孤零零地走在中間，避免和別人有過多的身體接觸。高峰期的交通總是動得格外緩慢，地鐵的電梯上擠滿了人，突然感覺有人把手搭在自己后頸上。

    楚凊打了個寒顫，僵著身體回頭看，電梯上站著一個熟悉的面孔，但是想不起名字，大概是同學，對他的唯一印象就是總是和另外一些身形高大的Alpha一起用那種不太舒服的目光看自己，偶爾在學校走廊上攔路撞自己一下，然后看著自己摔倒在地，一起哄笑起來。

    “楚凊。”那人捏著自己的后頸不松手，揉弄了兩下，然后在自己的目光下把手放到了鼻子下聞，“還真沒什么味道，你真的是Beta。”

    電梯很快到底，那人抓著楚凊的手，強行拉著他站在人稍微少的地段，湊近了，貼著楚凊耳畔惡意地拖長聲音：“說錯了，只聞到了一股子sao味。”

    “放開我！”楚凊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他想到了程靖行，瘋狂掙動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根本無法逃脫，程靖行他尚且無法反抗，更不用說這些擁有一身蠻力的高中生Alpha。

    “我是范曉，你應該見過我。”那人一手抓著自己手腕，想把楚凊往公共洗手間推。這個時候的地鐵站全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上班族一臉抑郁，似乎希望上級領導下一秒就暴斃。學生臉色更加不好，在學校應付老師，回家還要應付家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煩惱的事情，每個人都是利己主義，帶著耳機刷著電子設備沉浸在自己小世界，懶得多管閑事。或許有人看熱鬧一般往這邊投來一個眼神，也是懷著不嫌事大的眼神：一個Beta勾引Alpha，真是好手段。

    Omega因為人數(shù)稀少，身體情況特殊，是有法律保護的。而Beta，特別是男性Beta，不過就是被睡了一次而已，又不會懷孕，又不會吃虧。啊，你說被強jian，沒有信息素吸引，只怕是自己勾引對方，小小年紀，卻如此不知羞恥。

    被扯著走了幾步，楚凊定了定神，也沒有呼救，他知道不會有人來救他。突然間有些難過，他很少自怨自艾，此時卻生出稍許不舍。

    “列車還有一分鐘進站，請乘客站在黃線內(nèi)，注意安全……”

    黑暗隧道的盡頭好像有光。

    范曉看這小美人突然安安靜靜的，也不反抗了，還覺得少了點趣味，但同時也放松了警惕。

    又走了幾步，突然身旁的楚凊掙脫了自己，往黃線外的軌道沖去，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一絲猶豫。但Alpha的反應還是要強于Beta，在楚凊即將摔落鐵軌的時候伸手扯住了他。

    列車車頭的強光打在自己眼睛上，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楚凊居然只能夠想到了老鼠兩只發(fā)著光的小眼睛，自己面前這個可亮多了，覺得有些有趣，稍微扯了下嘴角。卻在落下的一瞬間被身后人扯了回去，跪在站臺上縮成一團。

    “你他媽不想活了？”范曉扯著自己的衣服，不可思議地問道。至于嗎？人總是喜歡靠近漂亮的事物，他就想找楚凊玩玩，沒想已經(jīng)到了尋死覓活的地步。

    楚凊冷冷看他一眼，撐著地站起來，側(cè)身避開圍觀人群，在關(guān)門前擠上了這趟列車，留著范曉一個人在黃線外發(fā)愣。

    回到家還是晚了些，看著門外停著的那輛黑色邁巴赫，楚凊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是陸如琢的車。他的心突然猛地跳動了一下，就像枯死的樹經(jīng)過一個冬季的風刀霜劍后在春天抽出新芽的聲音。

    還沒到晚宴開始的時候，陸家兄弟和自家父親坐在客廳談事情。他故意繞過客廳，上到二樓快速把包放回房間，走廊沒有人，楚凊小心站在欄桿后面，偷偷看那個高大的背影。陸如琢旁邊坐著陸如磋，離婚禮只有兩個月了，大概這次來程家還有討論婚禮的準備。

    結(jié)婚，這個詞離自己好遠，他沒想過要結(jié)婚，似乎并不會有人會陪伴自己一生，如果有這種可能，只會是成為他人養(yǎng)在籠子里的一只金絲雀。結(jié)婚，婚禮，鉆戒，誓言，這些美好的詞匯都好遠好遠，他甩甩頭，不給自己一個幻想和喘氣的機會。

    “看什么呢？”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后出現(xiàn)，或許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楚凊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站在身后，更不知道程梓瀾是什么時候來的。他往后退幾步，離欄桿遠了一點。

    “在看陸先生他們？賤不賤啊你，啊？”程梓瀾放低聲音，用手把他推了一下，瞪著一雙眼睛，仿佛楚凊是什么惡心的事物。“你以為你是誰啊，你配得上嗎，我家對你不好嗎？婊子一個，還想著高攀。”

    楚凊知道，程梓瀾應該也是喜歡陸如琢的，他在程梓瀾眼睛里看到了嫉恨，像是自己搶走了他的東西。楚凊一直不敢伸手要什么，連看一眼陸如琢都是他偷來的，但是程梓瀾又有什么資格說他，又不是陸如琢和程梓瀾訂婚。

    “癡人說夢。”他看見程梓瀾一張一合的口型，像個黑洞把人吸進去。

    突然就有些疲累，不管程梓瀾在后面怎么謾罵，打開房門躺在了床上。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就好了，他還是那個謹小慎微的楚凊，如果不是一個星期后收到了程梓瀾的報復。

    本應該放在學校畫室的畫，那些畫著陸如琢的畫，一張張被撕爛了丟在自己的臥室床上。

    見陸如琢的次數(shù)很少，楚凊卻清晰記得陸如琢的五官和神態(tài)，用眼睛早就描摹了千百次，刻在腦海里，卻只敢偶爾想一想。

    生活就是一個不斷重復的噩夢，回環(huán)往復，光怪陸離，既分不清現(xiàn)實，也無法逃脫。

    楚凊用手攏著紙片，他并不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開始流淚，只發(fā)現(xiàn)畫紙的碎片被打濕，顏色沁出來，沾滿手心。窗外驚雷暴雨，窗內(nèi)也在下雨，可是為什么一直都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