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一個算魂魄年齡快四十的老大哥自然是不懂豆蔻年華的小哥兒那些九轉回腸，他想的是能吃的很久都沒吃的下水了。他不喜歡吃什么別人都愛的五花兒、排骨、肘子，他心情好的時候最喜歡脊骨啦，內臟啦這種位置不好的rou，越吃越香。

    生活了這么久，舒晴方這才算稍稍看清了楚江的喜好。

    “楚大哥，等我的手全好了，我煲豬心rou粥給你喝，濃油赤醬的炒肝，您一定喜歡，我也全都煮給您吃，好不好？”舒晴方仰頭望著楚江的下巴。

    楚江推著輪椅，東集市太熱鬧他沒大聽清，只聽見了一句‘我手好了……’之類的話，立刻柔聲安撫，溫厚寬大的手掌輕輕碰了碰舒晴方的頭頂：“你放心，我定然把你的四肢治好，這些日子舟車勞頓，養一養，斷骨重接好比幼鷹換爪，一個鬧不好，容易出人命的，不要急啊？”

    “……”舒晴方無言，耳垂通紅的垂頭。

    楚江入目的便是小美人胚子極高極圓美的顱頂，這樣半盤束，半垂髫，烏黑亮澤，發絲細軟，淡淡的茉莉桂花頭油的香氣沁人心，從前養的好，小臉略略開始白里透粉兒，現在又成了蒼白的顏色，嘴唇和臉色幾乎一樣，淡淡的淺粉，唯有黛眉和一對兒攝人心魄的超大美眸格外顯眼。

    稚嫩脆弱的花苞兒，剛剛半開放經歷了殘酷的風霜后，殘枝敗瓣也能重獲新生，也能這般的美……

    “阿姆，給我兩顆白蘿卜，一簍土豆。”

    “好嘞，您拿好啊？”

    “小老板，給我來兩斤榛蘑，青瓜來一斤。”

    菜買了滿滿一竹筐，足有幾十斤重，楚江背著卻格外的輕松，一臉疲憊也沒有。

    突然想到最要緊的‘牛rou’，楚江一拍腦袋：“專門給你用的牛rou快沒了，我去rou攤訂幾斤新鮮的去。”

    最后東西都買完了，背簍都擱不下了。

    “晴方，咱們出來的時候好多東西都沒帶著，走，咱們去買些你用的胭脂水粉，香露頭油。”

    “楚大哥，我帶了一些，這段日子您還要忙著開張醫館，我湊合一段時間沒關系的。”舒晴方急了。

    他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轉變思路。

    他了解楚江的為人，越是直接拒絕，楚江越是要做。

    他太心疼楚江了，削瘦的厲害，個子又高，像個竹竿子。

    楚江搖搖手指，堅定笑：“你不要也得要，我這個哥哥可要盡職盡責，喏，戶籍可都記著呢。”

    舒晴方噤聲，輕輕低頭，看不清他的神色：“嗯。”

    他家還未敗落前，姑表親也是常有的，他與楚江現在的名分是‘遠房表兄弟’，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偷偷幻想一下……

    秦晉之好，兄弟結契。

    只可惜，他是殘花敗柳，還年歲小，不怪楚大哥看不上他。

    北地著名的香粉胭脂鋪子——香池海，足足在大黎國境內開設了上百家分號，數百年傳哥兒不傳男的絕世秘方，胭脂水粉又細又滑，滋潤肌膚香沁rou骨，一盒脂膏香粉從可定制的千兩銀子到老百姓用的幾百文錢一盒普通膏子，皆全有。

    然而就是最便宜的，也得二百銅板，即使如此，在大城仍然是供不應求。

    招牌便是他們的鵝蛋粉和點絳唇、各色頭油。

    鵝蛋粉是將玉蘭花粉、茉莉粉、珍珠粉、玉屑粉等優質原料壓制成鵝蛋形狀，每每取用時再用最柔軟的真絲粉撲沾下，敷面，真真是又細又滑，又香又白，分為不同的等級，等級越高，材料越好，效果越顯著。

    點絳唇則是用一種很奇異的開在深山老林中的彼岸紅麝蘭花，紅珊瑚，紫草等稀有罕見的材料，經過七七四十九道工序熬造而成，最神奇的是，熬成的顏色并不能人為而定，得聽天由命，熬出來的顏色是淺粉，淡紅，淺紫等那就落入了下等。以熬成血珊紅、艷紅、正紅、熟櫻紅為佳品。

    那些淺粉、淡紅、淡紫等顏色就會廉價出售，照樣用熏香過的小描畫盒子包裝，銷售的也不錯。

    而花色頭油是他們香號自己在深山老林里雇老人養蜜蜂，養桂花，養茉莉、養梔子花后取蜂蜜和蜂巢、鮮花、首烏、芝麻等材料做成的頭油，原材料獨樹一幟，天下他們家的獨一無二，用了以后頭發特別烏黑亮澤柔順。

    楚江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上次都是托人給舒晴方買東西，他只負責交錢收貨就可以了。這一次卻是真真實實的來這種胭脂大鋪子，在現代，可以說是奢侈化妝品商店了。

    想想，竟然笑起來。

    舒晴方聽頭上有笑聲，不明所以，惴惴的：“楚大哥，香池海的頭油水粉很昂貴，我用普通的足矣。”

    “哈哈，怕我沒錢呀？你放心，我雖然不多，但我也是賺了銀子的，我這叫投資。”

    舒晴方不明白什么叫投資，狐疑的看著他：“楚大哥，你怎么最近總是說一些叫人不明白的言辭。”

    “進去吧。”

    楚江突然想起來，笑了一下：“你這小孩兒，我都不知道‘香池海’貴，你怎么知道的？以前你經常用吧？不對，你每天都用吧？”

    舒晴方偏開小臉，想起家里的好時光，爹爹和阿姆的疼愛，嫡出小輩里，他是頭一份兒的疼愛，京城內多少著名的鋪子他和哥哥月月都有光顧，隔三差五的下重金請師傅來府內給他調香訂制胭脂水粉，太俗的他嫌棄濃艷，太雅的他嫌失了做哥兒的本分，非得是獨一無二，用了就知道這是舒家嫡出二公子專屬的……

    過往的一切煙消云散，只剩下nongnong的血霧，血海深仇不知何時才能報。

    楚江見舒晴方臉色黯淡，握住他的手：“該面對的并非不是不去面對，而是要積蓄力量，不逃避，你說，對嗎？”

    舒晴方的細細的小手指握住了楚江的大拇指，噙著淚點點頭，勉強對楚江一笑。

    這一笑，當真是美極了，令人憐愛心疼不已。

    楚江摸摸他的頭，推他進了鋪面。

    “歡迎二位貴客，二位來點什么啊？”

    “想看看貨，我弟弟能用什么，都拿來瞧瞧，不要外頭擺放的那些貨，但也不要太貴的。”

    掌柜的生的文秀俊雅，雖不能說是美人，小麥膚色光滑干凈，明眸善睞，鼻子高挺，薄唇曲折紅潤，鼻尖一顆痣，有些違和……但也稱得上英氣，普普通通的米白刺繡綠槐的緞面兒棉袍，長裙，頭發也不像其他哥兒梳的那般柔弱嬌媚，而是很端正的高馬尾，看著格外精神颯爽，開朗真誠，氣場……很強大，身上熏人的各種胭脂水粉的貨品香氣。

    就是太高了，幾乎和楚江一個高度了，肩膀也闊朗，也壯。

    但楚江行醫多年，穿越也久了，哥兒和男子他還是一眼能分得清的，他怎么看這掌柜的……都不像個哥兒。

    小哥兒的骨骼多偏纖細，較比男子矮許多，腰臀比例也容易看出來。

    掌柜的沖柜臺大案往下一瞅，靠近瞇眼，看到了怯生生的大眼睛半大小哥兒，當即心花怒放：“哎呦喂，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這么可人疼兒～”

    舒晴方在外到還好，只是面對除了楚江、扶風以外他人的親近肢體接觸還是排斥。

    楚江一笑，手臂一橫擋在了舒晴方前頭：“是我的表弟，麻煩掌柜的，給我們看看貨吧？買了東西，還要回家做飯吃，掌柜的也好打烊休息不是？”

    舒晴方小白手抓住了楚江的袖子，有點害怕掌柜的。

    掌柜的笑，看破不點破，點頭：“是是，來來，你們看。”

    雖然不能給舒晴方上等的、最好的，但楚江也仍然出血一回買了中檔的。

    而且買的量還很多，如果舒晴方不舍得用，就會變質損壞。楚江給了舒晴方完全無法拒絕的理由。

    “用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心情舒暢，身體就會恢復的越來越好，難道娃兒你想一直這么病歪歪的？”

    大榆樹院。

    楚江在廚房忙的熱火朝天，扶風在清掃院落，舒晴方執著一本書坐著輪椅人在中庭距離廚房最近的窗子張望，始終想要幫楚江做點什么。

    一大鍋的甜口紅燒rou燉土豆、松鼠魚、鯉魚燉豆腐湯、黃酒燒羊rou蘿卜、涼拌三絲兒、糯米rou丸子、鹵雞爪豬爪等等，滿滿一大桌子菜，色香味俱全，重口清口皆全。

    為了慶賀，還去鎮子上打了一壇子桂花米酒。

    扶風吃的滿臉花里胡哨，楚江和舒晴方都笑話他。

    “來，這豬蹄兒燉軟爛了，多吃對皮膚好。”楚江把豬蹄剔除骨頭，皮rou夾給舒晴方。

    舒晴方甜甜一笑，吃了，雖然艱難，但也夾了珍珠糯米rou丸子給楚江：“楚大哥，您也吃，這珍珠丸子和我從前吃的不同，味道真的很好。”

    楚江怕他筷子執不穩，還沒伸過來呢，就立刻端著碗托著接了。

    扶風忍笑，憨態壞壞的問：“師父，您真的好有風度啊……您有過相好的嗎？”

    此言一出，楚江和舒晴方都愣了，楚江哈哈大笑。

    “你師父我，渾身散發著單身狗的清香，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為師‘有過相好’？”

    扶風咬著筷子，嘆氣：“啊？不應該啊……不應該啊……”

    繼續捧著碗大吃，還不停的惋惜感慨，小大人似的不停的說著‘不應該’。

    楚江好笑不理他，誰知在三人都吃的差不多時，扶風啃著雞爪突然來了一句。

    “師父，您是俗家弟子，不用顧忌太多，再不娶小哥兒，您的年歲就不好找了。”

    “就成了老光棍兒了。”

    “你再俊，再人品好，也是錯失許多良機了。”

    楚江笑：“你個混小子，不要拿師父尋開心。”

    扶風憨笑：“師父啊，佛曰動情不動嘴，您只是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呢。”

    舒晴方吃一點珍珠丸子，睫毛亮晶晶的一片水澤。

    夜里，三人一起整理好了桌面，在院子里賞月吃茶消食，扶風還是個小孩子，吃飽了就困。

    舒晴方開口：“楚大哥，你……可曾有過心上人嗎？”

    楚江無奈了：“怎么連你也問這個問題？你們這些孩子太早熟啦。”

    舒晴方淡笑，略點了一下腦袋：“您沒說不能問呀？”

    楚江不看舒晴方，轉過頭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有，有過一些糊涂的念頭……但我和他……不合適。”

    舒晴方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