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感情涉及到三個人的時候，注定有一個人是要當炮灰的。

    楊喬宇知道。

    他受傷做完手術醒來第一個看到林謙的時候，身體上痛苦難耐的同時又突然從心底產生出一絲欣喜和僥幸。

    好像受傷是值得的，似乎林謙心里應該是有他的。

    那幾天林謙一直在，像是把病房當成了家，把照顧楊喬宇當成了工作。

    每天相見，林謙第一個來，最后一個走，甚至還在頭幾天徹夜守著他。

    那個男人除了第一天醒來林謙說他來過，后面林謙提都沒提過。

    楊喬宇真的以為因這次遇襲林謙發覺對自己的喜歡，意識到了自己的重要性，終于對自己傾了心。

    可試探的結果并不是這樣。

    幾次他想說一些親近的表露真心的話，林謙不是當作沒聽到就是三兩句話又給他繞過去了。

    熱絡的心一次又一次墜入冰窟，看來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昨天晚上也是這樣弄到不歡而散。

    剛才林謙又打電話來說今天來不了了，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然而電話剛放下，他就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看見病房門口的李航遠的時候楊喬宇眉頭還皺著，他沒受傷的那只手把手機放到一邊。“坐吧。”楊喬宇下巴向沙發的方向一抬，讓李航遠進來。

    李航遠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滿臉的胡茬，烏青的黑眼圈，衣服也皺巴巴的。說實話，楊喬宇一直不太瞧得上他，家境和自己沒得比，內涵教養也一般，個人能力事業更是一塌糊涂，長相也不是一等一的優秀，他實在是不明白林謙到底看上了這個人什么。

    李航遠什么都沒帶，看著也不太像專門來探病的。他直愣愣過去坐下，喉結滾動了幾下，看來是想說話但是一直也沒開口，又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抬眼看著楊喬宇，“你...好些嗎？”

    “還行，快出院了。”楊喬宇打量著他，不知道他想說什么。

    “我來看過你兩回，你沒醒。”

    “謝謝。”

    “我...”李航遠表情很糾結，似乎是想說什么，但是我了好幾次也沒說出來什么，楊喬宇看著他的窩囊樣就覺得煩。

    “林謙...他在嗎？”終于憋出這么句話。

    “他今天不過來。”

    “你知道他在哪么...我找不到他...”李航遠聲音開始哽咽，面部肌rou也開始抽動，顫抖，“我打電話他不接，他也沒在家...”

    楊喬宇很煩躁，“你為什么覺得我會知道他在哪？”楊喬宇語氣強硬暴躁，一想到昨天林謙又委婉拒絕了自己他就很煩。“我說了，林謙既然選擇了你，你就要對得起他，現在沒有立場關心他的人是我！”

    李航遠被他罵地一愣，隨后整個人在沙發上縮得更小了。

    “我能問問你，他這幾天都說了什么嗎...自從你手術第二天，我就沒見過他了...”

    楊喬宇很奇怪，林謙明明這些天一直在的。“沒見過他？”

    “我那天之后就從他家搬走了...昨天再回去就...找不到他了...”

    “...”李航遠蠢，楊喬宇可一點都不蠢。怪不得這幾天林謙都全天全天地泡在這，恨不得晚上都不回去，原來是吵架了。

    楊喬宇壓著火，“那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給訴你？”

    “我一點頭緒都沒有，我想找他道歉，我找不到他...我去問了他公司的人，大家除了他自己的住址也不知道他會去哪，他和你關系好，我只能來找你了...”李航遠眼圈發紅，語句越來越破碎，“我求求你了你如果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吧...我惹他生了氣，我想見他。”

    “林謙，自從兩年多以前和我分了手，就再也沒有和任何人有過親密關系。”楊喬宇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艱難地跟他講，雖然很不情愿。“包括我。他并不愛我。”

    楊喬宇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是李航遠忍著眼眶里一直打轉的眼淚，認真聽。

    “他跟我說，他忘不了你。你知道嗎，他甚至和我上床會哭，他拒絕我碰他。我都以為，他是惡心我。”楊喬宇說著自己都自嘲地笑了。“如果你們兩個吵架是因為他照顧我，那我只想跟你說，沒必要。從一開始他的心就不在我這，我一點勝算都沒有。”

    “我不知道你具體因為什么，但是你如果不想珍惜他，你不喜歡他，你慫，你各種亂七八糟的理由不想和他在一起，那你就早點理他遠遠的，不要讓他再因為你而錯過別人。”

    楊喬宇話說的很難聽，句句刀子一樣戳在李航遠心上，李航遠紅著眼睛想反駁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說。說不是的，我喜歡林謙，但是我過不去心里的坎。什么坎？自尊。

    呵。

    “我喜歡他的...我專門來找他的...”

    “那你知道他等你六年嗎？”

    “六年...”

    “他看你一個一個結交男朋友，看你找一個一個男伴，這些年你過得如魚得水，他全都知道。”楊喬宇攥緊拳頭，猛得砸在病床上把吊在床頭的輸液袋震得直晃。“他等你三年，我追他之后他勉強自己接受我，又因為放不下你而和我分開，然后又等你三年。”

    “為什么會這么巧你能在幾百萬人里遇見他，為什么六年后你單身的時候又能碰見他，為什么你倒霉無家可歸收留你的人是他，你沒想過嗎，你蠢嗎！！”

    一字一句砸在李航遠心里都是一個一個的坑，他很震驚，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他真的以為再遇林謙是因為緣分，以為是自己上趕著追的林謙。

    “你感情隨便，林謙可不隨便，他偶然喝多了跟你太親近了都害怕的不行，以為又要重蹈覆轍重走以前的老路。他怕你又跟那個小鴨子跑了，自己幫你把他送走，你知道嗎，他最討厭和別人有什么親密接觸，卻為了讓他那個他那個堂哥死心，去親他，連我，我！就連跟我交往的時候他都不愿意讓我碰！”

    “你要還是個人，就別再拖著他！”

    李航遠早就讓他說呆了，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匯聚在下巴上凝成一滴一滴又掉落在緊抓著褲腿的手背上。

    “如果說林謙有什么錯，就是他錯喜歡上了你。”

    “我知道了...”李航遠哽咽，“所以...你能告訴我他在哪么...”

    “...”楊喬宇深呼吸讓自己穩了穩情緒，“他在他父母的老房子那，下午要去機場，你現在去找他還來得及。”

    楊喬宇告訴了李航遠地址，李航遠道了謝就跑了。

    楊喬宇頭重重得枕在枕頭上，他真的累了，大概再推李航遠一把是他能為林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希望林謙幸福。

    李航遠掏掏身上所有的零錢，打車應該夠，他攔了一輛車就走了。

    他從沒想過，林謙心里對自己會是喜歡的，甚至這么深。

    林謙太沉穩了，太自然了，以至于李航遠真的以為這么久以來一直是自己在追他，然后追不動了想放棄了。

    卻不知道原來他的小學弟才是一直在關注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一直在默默追求自己。

    他應該在看到那個腕表的時候就想明白一切的。

    不，他應該在C市那個晚風輕拂的長椅上看著林謙的眼睛就知道的。

    對不起，我讓你等了那么久。

    還妄自菲薄，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還以為，你會喜歡別人，故意遠離你。

    原來一直恃寵而驕的人是我。

    原來一直愛的不夠深的人是我。

    想放棄這段感情的人是我。

    對不起。

    這是一片比較幽靜的老別墅區，李航遠沒來過，他在門口和門外說明來意說了好久才勉強放他進來，他現在這個落魄樣子真是誰看了都覺得可疑。

    別墅區很大，還有不少是建在半山腰上的，李航遠暈頭轉向，又怕時間不夠，邊跑邊挨家挨戶找。

    他從昨天就沒怎么吃飯，現在人其實根本沒什么力氣，范圍又廣，每棟樓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

    這里是不是來過？

    那條路剛才是不是走過了？

    越跑越急躁，越急躁越找不到。

    林謙就像是在和他玩捉迷藏，故意躲起來似的。李航遠跑得氣喘吁吁，雙手扶著膝蓋，站在原地喘粗氣。

    他隱隱聽見好像前面有開關車門的聲音，又有行李箱拖在地上，輪子嘎啦嘎啦滾動的聲音。

    李航遠向前走了走，拐了個彎，看見一個身影，拖著箱子往前走。

    是他！！

    “林謙！！”李航遠大喊，好像用盡了身上的力氣，從六年前那個老破出租房的四樓，沖著樓道里拖著行李箱一個人往樓下慢慢走的林謙喊。

    對，本該從六年前就喊這一聲的。

    應該那個時候就把他攔下來的。

    林謙停下腳步，想回頭。

    “你...你別！！你先別回頭看我...你先讓我說！！”

    林謙果然沒再動，他停下腳步，把箱子放平，在原地站好。

    “我...對不起...”李航遠一到關鍵時刻就說不出話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善，明明路上腦袋里有一堆話想說，一堆話要說，到嘴邊上還是只變成了對不起。

    “我我...我沒想走的...唉不對，我...”

    “你別走好不好？”李航遠大腦一片混亂，不知道該說什么。

    林謙握住行李箱拉桿的手動了動，好像想說話，但是又沒開口。

    “對不起...我...我犯混，我不告而別...我以為你不會喜歡我...

    我覺得、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對不起我沒考慮過你的想法...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從以前就喜歡我，還去亂搞關系，讓你傷心...

    對不起之前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不相信那是我...”李航遠聲音破碎，帶著哭腔，說的話沒有一點邏輯，想到哪說到哪。

    “對不起...我其實，我其實也喜歡你，從上大學的時候...我以為你看不上我，我什么都沒有，從以前，到現在...我不相信你會對我...

    我以為，我這次是鼓起勇氣來追你的，但是我失業之后，又沒有自信了...我和你差太遠，我比不上楊喬宇，我更比不上你，我羨慕，我心里難受，我恨我自己沒用...”李航遠用手背抹掉自己的眼淚，又狠狠抽了幾下鼻子。

    “但是，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你又消失，我找不到你...我會好好找工作，努力讓自己配得上你，配得上你的喜歡...

    我求求你，你不要走...

    我愛你啊...”

    李航遠哭得脫了力，又抽又咳，最終還是蹲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大哭起來。

    “你是不是傻。”林謙扔下行李轉過身跑過來抱住蹲在地上的李航遠。

    “明明是你不要我的。”林謙喉嚨也開始嗚咽，眼角泛紅開始跟著哭起來。“明明是你，要去和別人談戀愛不要我的，一次一次丟下我，一次一次消失。”

    “為什么喜歡你會這么難受呢...”林謙跪在地上抱緊李航遠，兩只手緊緊抓住他的衣服，指甲都要嵌進去了。“你是不是沒有心！”

    “對不起...”李航遠抬頭，兩只眼睛腫成了兩顆核桃，直直盯著林謙，也伸出兩只手擁住了他。“對不起，我愛你我愛你，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別不要我，求求你別走...”李航遠哭的呼吸都不順暢了，他捧起林謙的臉親吻他的嘴唇，眼睛，臉頰，像是捧著什么珍貴的寶物。

    “你...你知道一開始都是我安排我們兩個見面了？”林謙耳朵紅紅的，反應過來了李航遠剛才說的話，任他捧著自己的臉，問他。

    “嗯，我知道了。”李航遠破涕為笑，“我都不知道你會這么喜歡我。”

    林謙聽聞這個害羞了，臉紅著想往一邊躲。

    “我傻，我覺察不到，害你等我這么久，對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會好好珍惜你，相信你對我的感情，所以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李航遠用拇指抹掉林謙臉上的眼淚，把他的臉擠得嘟起來。

    “嗯？”林謙從剛才開始對于他這個問題一直有點莫名其妙。

    “哎呀...”王阿姨從別墅大門走出來，驚訝地掩著嘴羞紅著臉看著地上兩個年輕人親密的滾作一團，“你們兩個，快點起來，衣服都弄臟了。”

    原來，要出遠門的是阿姨王瓊花。林謙的父母近日因著氣候合適邀請她一起去度假，林謙沒事便主動說送她去機場。

    “哦...”李航遠拘謹地坐在餐廳椅子上，喝著王瓊花給他們兩個倒的熱茶。哭了半天，原來林謙沒想離開，這次真的丟臉丟大了。

    “楊喬宇和你說我要走？”林謙就坐在他旁邊，此時正拿著茶杯偏著頭看他。

    “沒有...他說你要去機場，我下意識以為你要走了...”

    “所以，你害怕我不回來了？”

    “嗯...”李航遠臉都要扎到杯子里了。

    “哦～”林謙心里樂開了花，臉上還是冷淡淡的樣子，把臉別向另一邊不再看他，輕巧地拿著那個小茶杯把水喝完了。

    “王姨。”林謙向廚房里喊，“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走吧。

    “你倆不再坐會兒了？”王瓊花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打擾他倆，她也知道林謙有個喜歡的人，所以一直沒去國外投奔父母，這次見著人了，兩個年輕人又剛親親熱熱在一起，她不太想因為自己打擾人家。

    “嗯。”林謙抓抓頭發，紅著臉說。“早點去吧。在機場等總好過趕不上飛機。”

    “行。”

    李航遠跟著林謙一起把她送到了機場，然后又跟著林謙回到了別墅。

    “你不回去那邊么...”李航遠撓撓臉，問林謙。

    林謙開著車，掃了一眼李航遠，“回啊...我先回來收拾一下東西。”

    “嗯。”李航遠終于放心了。

    “你公司那邊怎么樣了？”看著林謙又開著另一輛車，他想起來林謙之前為了資金周轉而賣掉的房子和車了。

    “哦，那個啊，沒事，已經處理好了。”林謙語氣淡淡，“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人故意刁難，事情解決了，錢好說。”

    “我之前...就是覺得自己幫不上你，你也什么事都不和我說，我覺得我只能拖你后腿...”李航遠想了好久，覺得應該把這個事說出來。

    “對不起...學長，那段時間我心里也煩，沒想到這么多，讓你有心理負擔了，對不起，以后我會多考慮你，有什么事都和你說。”

    “好。”

    林謙收拾過東西便又帶著李航遠回了兩個人一直在住的躍層。兩個人都一周沒回來了，現在都有點激動又感慨。

    “林謙...”李航遠關上門，便從背后緊緊抱住了他。

    “學長...”林謙臉紅，有點想掙脫開。

    “這個。”李航遠從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來了那個裝腕表的盒子。

    “唔...”林謙一驚，沒想到李航遠已經找到了這個。

    “你給我戴上...好嗎？”李航遠從盒子里拿出來其中一只，誠懇地看著林謙。

    “嗯。”

    林謙接過，給李航遠戴在手腕上，又伸出自己的手，讓李航遠給自己也戴上。

    李航遠舉起帶著表的那只手。

    “李航遠愛林謙？”

    “林謙愛李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