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妓　一、

    汴州花街，只要一入夜，大紅燈籠就要高高掛起，四處盡是香艷的胭脂水粉氣。站在街上的艷妓手里拿著一巾花書招揚，把沿路走來的饗客招入幕里。

    碧玉樓亦是這花街里的一家老字號了，天色未黑，門前已經停了幾臺大轎，老嫣看著一個個熟樣兒的老客下來，笑得眼媚兒都要彎了。

    “唉啊……侯爺，你今夜也來了。“

    一名衣著華貴的男子從軟轎下來，站在門前的女子登時就簇擁上前，露出討好的神色，男子豐神俊朗，臉如冠玉，襯著那皇公貴胄方向佩穿的衣飾，就成了來客中最為突出之人。他微笑著環看了這碧玉樓的站門一陣，最後還是把視線投向老嫣——“玉嬤嬤，天字號房間還空著吧？“

    “侯爺開甚麼玩笑﹗天字號房就只侍候你﹗當然是空的﹗“老嫣可會說話，連忙就揚手招著貴客進去，卻是一個個眼刀子發出去，讓那些站門招客的不要肖想。

    “侯爺……“

    “唉啊……侯爺又是去找憐香……“

    看著老玉嬤嬤陪著侯爺進樓，站門的姐妹就蹙起了柳眉，露出一點不甘的神情。

    “那憐香真會作戲，弄的侯爺那麼迷戀她？“

    “那賤人就會裝唄﹗“另一姐妹扯了扯手帕，“把侯爺騙到手，之後就都不用愁了，可憐我們每天還要這樣站在門前……“

    “天字房包一年，嬤嬤對憐香可疼的，活兒都不許她再干了。“

    “唉……世道不公……“

    “最不公的，是她還有阿愣吧，那麼疼她的哥，就為了她留在青樓當雜工。“

    “阿愣笨死了，上次叫他給我洗帕子，竟是能洗出個破洞來﹗“

    “哈哈哈，不是你帕子太薄了嗎？“

    ……

    花樓門前兀自的熱鬧，而樓里的廂房、廳堂，卻是全然不一樣的光景，別人都以為花樓就和花街一樣，必定是庸俗吵鬧的地方，然而碧玉樓賣的就是雅致，客人與姑娘只在廂房里胡天胡地，然而走廊、廳堂卻都是透著般清幽的氣息。

    “侯爺，憐香已經在房里久候。“玉嬤嬤把候爺帶到天字號房前，就停下腳步，不走進去了。

    “玉嬤嬤。“男子把一個錢袋放到玉嬤嬤手里，笑著道：“和從前一樣，只要阿愣兄來侍侯就行了，其他生人，我不信任。“

    “奴婢知道了。“玉嬤嬤掂了掂錢袋，每次侯爺一來，她就要額外賺這筆打賞，心底就樂了，她保證絕對無人來打擾侯爺，只請他快快進門。

    軒轅靖垂著俊朗的眉眼，整了整衣襟，便推門進去了，他看到房里的人，臉上就露出燦爛的微笑，說：“憐香，我又來了。“

    “侯爺。“一名女孩兒坐在琴前，她臉上涂滿了濃妝，然而盡管如此，卻不能充裝成熟，她瞧來就不過十二歲，只是從小被賣到妓寨，她并沒有cao控自己命運的機會：“真高興見到你。“

    軒轅靖并沒有走到琴臺前sao擾憐香，只是坐在早已備好的酒席上，拉了拉長擺落坐，他這一坐，旁邊一雙粗糙的大手就伸來，為他倒酒，把杯子遞到自己面前，軒轅靖一抬頭，看到張老實沉穩的臉，就一伸手，握住了那人的手和杯子，笑著說：“阿愣兄，謝謝你。“

    誰知面對侯爺，男子的態度卻是一點都不恭敬，甚至是生硬的：“侯爺……我的手。“

    “唉……一不小心就握住了。“軒轅靖笑了笑，便慢慢的放松了手，卻是在阿愣粗壯的手背上輕輕掃過。

    阿愣起名阿愣，就是因為他向來如此，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到侯爺的故意，他抽回了手，就往旁邊退去了，直至憐香都已經奏起了樂曲——他那麥色的糙臉皮才漸漸的泛起了一點紅。

    憐香從小由碧玉樓的嬤嬤養大，教授琴藝，因為天資聰敏，未及屏已是學得一手好琴，玉嬤嬤為了抬高她第一次開苞的價碼，就故意把她的琴技夸大，讓更多客人慕名而至。那些客人未必懂琴，但看憐香長得小家碧玉，我見猶憐，對其第一夜也是深感興趣，直至有一次軒轅侯爺來聽琴，從此以後憐香卻就被包下了，再沒有接過外客。

    眾人都認為侯爺是被憐香迷住了，既是琴技，也是為她本人，但是玉嬤嬤還算著開苞錢呢，就讓最疼meimei的阿愣監視著，免得侯爺在包夜的時候強行要了憐香。

    玉嬤嬤自以為十分精明，這一手安排得甚好。而阿愣確實也擔心憐香，每次侯爺來，一定是待在房間緊盯，誰想到後來，侯爺似乎也很喜歡阿愣，除了憐香，也只許阿愣給他送酒送菜。

    這樣的日子，都持續半年了。

    憐香彈了四首曲子，時間已經很晚了，看著坐在桌邊，一直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侯爺，她就垂下眼，問：“侯爺……接下來你還想聽甚麼？“

    “彈了四首，你也累了。“軒轅靖把酒杯放下，說：“今天就先這樣……我有點餓，阿愣兄可否給我拿些夜宵？“

    “好。“阿愣卻是有點不安的看了meimei一眼，因為他怕侯爺會趁自己不在，對小妹不規矩。

    “哥，你快去吧。“憐香看到兄長的目光，卻是甚麼都不好說，畢竟侯爺是他們的客人啊。

    阿愣沒辦法，就只好撒開腿子就跑，打算飛快的下去，飛快的回來，軒轅靖看他這實心眼兒的舉動，根本完全藏不了心事，等門子一關上，就對憐香笑說：“阿愣兄真的很關心你啊。“

    “侯爺既然知道，就不要欺負哥哥吧。“憐香看著軒轅靖，眼里透著一點無奈。

    “我沒法不欺負他。“軒轅端卻是笑意更深了，他并沒有趁著阿愣不在，就對憐香胡作非為，反是以命令的語氣道：“你回自己房去睡，沒到明天中午，不要露面。“

    阿愣向廚房點了侯爺愛吃的幾道夜宵，一邊心急如火的等著廚子把菜炒起，心底卻已經亂成團麻，怕自己就看漏了一陣，軒轅靖就要對meimei不軌。

    其實從玉嬤嬤開始讓憐香露面，他就知道meimei遲早是要接客的，但是他不希望這一天太早到，畢竟憐香還小，太小了，不應該遭受到這些。

    他這個哥哥是沒甚麼本事，但是，他愿意擋在小妹面前，代她承受任何的事……

    阿愣握緊拳頭，當廚子把菜都做起了，他連忙端起盤子往天字號房跑，臉上的神情有點緊繃，甚至想著打開門一旦看到甚麼不堪入目的光景，就是侯爺他也要動粗，誰想到最後他推開房門，房里竟是靜怏怏的，只有侯爺一人坐在桌邊等他。

    “阿愣兄。“軒轅靖看到阿愣微微愣住的樣子，就從心底笑了出來：“你回來？我餓極了。“

    “侯爺。“阿愣把夜宵放到桌上，眉頭皺了皺：“憐香呢？“

    “我讓她先休息，畢竟彈了這麼久，她一定很累。“軒轅靖看著阿愣明顯放松的神情，就笑著道：“不過，這樣就無人侍候我了，你來代替她。“

    “……成。“阿愣聽到侯爺沒對憐香出手，還放她去睡覺，精神就放松下來，他本來就常侍候侯爺，就一臉平實的拿起碗筷，把桌上的一碟碟菜放好。

    “侯爺，請用飯。“

    誰知軒轅靖雙手遲遲不起筷，只是瞧著他，“阿愣兄，令妹的話，是會喂到我嘴里去呢。“

    阿愣光是一想，眉頭就蹙緊了，他拿起筷子，就問：“侯爺想吃甚麼？“

    “都可。“軒轅靖笑著看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阿愣兄，坐到我腿上來。“

    阿愣眉頭越蹙越深，盡管心底不愿，但是想到這是代憐香受的，就坐到了候爺的腿上。他干慣重活，身子又壯又沉，本還覺得嬌貴的侯爺一定受不住，誰知道他坐下去，就感覺到那大腿的紮實，甚至腰處就被一條手臂有力的環住了。

    脖子邊就有熱氣輕輕噴灑，候爺的聲音有些沙啞：“阿愣兄……你好香。“

    “當然香，我剛剛去完廚房……“

    軒轅靖一呆，隨即就朗朗的大笑起來，他的目光變得又深又熱：“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