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穿過抄手游廊便到了老太太的正院，正廳中國公府的老太太已經端坐在上首位，老夫人身著絳紫色的盛裝，頭戴八寶琉璃掐絲冠，氣質莊重溫和，李氏乃是河南道的世家大族，從前朝到如今的大乾，雖經戰亂卻依舊屹立不朽，如今朝堂上的戶部尚書便是老夫人的堂兄。

    杭容真帶著李瑞行了晚輩禮，老夫人觀二人攜手而來，暗中打量自己的這位身份尊貴的“男兒媳”，柳如眉，云似發，鮫綃霧縠籠香雪。讓她突然想起少時在家中讀書看到的一句圣人言：“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難怪自己那心高氣傲的二兒子一顆心都落在了人家身上。

    李瑞接過丫鬟手中的茶碗，動作行云流水般賞心悅目，“夫人請用茶。”廳堂的氣氛凝滯了一瞬，然后各人又若無其事起來，也只有那位一直冷冰冰坐在下首位的世子夫人的唇角微勾了一瞬。

    老夫人不在意地溫和地笑著，接過茶碗的手腕上露出一串黑檀木的佛珠，“好孩子，世子嫁到我們家確實是委屈了，容真你日后務必好好待人家，萬不可辜負了圣上的美意。”

    說著親自掀開一旁丫鬟捧著的托盤上的紅色錦緞，拿過一塊火紅色雕著眾多蝙蝠的玉佩，“這是我請蓮花禪寺的高僧開過光的暖玉，只愿你們夫妻和睦，福祿雙全。”

    “謝夫人”李瑞恭敬地接過老夫人手中的玉佩，面上有些赧然，他并非故意落老夫人的面子，這門婚事本就非他所愿，皇叔的背叛幾乎打碎了他前面十幾年的天真與少年情懷，這場婚事的開端是帶著利用和算計的，李瑞心中不是不膈應，只是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底里。其二便是母親的稱呼李瑞只想給自己記憶中的那位溫柔美麗，博學多才卻命運坎坷的女子。這聲“母親”他萬萬是叫不出口的。

    “是，母親。”杭容真眼中露出無奈的笑意，驕傲的小貓不是那么容易被馴服的。

    “孩子，來，這位是你大嫂茂氏。”老夫人親熱地介紹道。

    “大嫂”李瑞收了這位世子夫人的一方硯石。這位世子夫人的身份也是不一般，其父乃是江南道宣撫使。大乾建國后把前朝的十二道合并為八個道加上京畿之地，分別是：關內道，河東道，河南道，淮南道，江南道，嶺南道，劍南道，山南道。

    其中江南道最為富庶，宣撫使掌管地方軍事，乃是朝中二品大員，這位宣撫使曾今還是榮國公的下屬，兩人在酒后訂了娃娃親，等這位茂小姐及笄后榮國公便替世子向其提親，兩人成親十載，育有一子名為杭念今年五歲。就是站在茂氏身旁的小男孩，眉眼間有些怯懦，倒是不像武官家族的孩子。

    茂氏閨名依文，一襲素色衣衫，容貌清麗但整個人冷冰冰的像是一尊佛像，李瑞想來倒是和傳聞中那位寡言的世子杭容臨十分般配，莫非是夫妻相？抬眼掃過杭容真白皙俊朗，笑意盈盈的面孔，暗瞪他一眼。

    杭容真：“……”

    老夫人看兩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眉目傳情，眸中神色不明。

    下首右側位坐著那些個國公爺的妾室，其中還有幾位身量高大，頗具異域風情的美人。那些美人一一向李瑞行禮，李瑞示意身后的侍書看賞。

    敬茶過后杭容真與李瑞在正院與老夫人，世子夫人，世孫一起用了早膳，回到自己的院子李瑞困得睜不開眼，昨晚兩人鬧到半夜，雖然生物鐘讓他早早地清醒過來，但事情一處理完李瑞便只想躺下睡個回籠覺。

    “為夫與娘子一同歇息。”杭容真被李瑞趕了兩次沒趕走，嬉笑著厚著臉皮留了下來。聽著身邊小美人平緩的呼吸，杭容真過去將人摟在懷里，目光細細地描摹著懷中人精致漂亮猶帶著稚氣的面孔，心中喟嘆：“寶貝，你是我的，任何人都別想搶走。”

    茂伊文用膳后也向老夫人告辭離開，杭念邁著小短腿亦步亦趨地跟在娘親身后，看娘親絲毫沒有等自己的意思，吸了吸鼻子依舊踉踉蹌蹌地快走在人身后跟著，兩人身后的丫鬟已經見怪不怪，她們是茂伊文從家中帶來的仆役，一切以小姐為尊。

    況且她們都是當年事件的親身經歷者，午夜夢回姑爺渾身煞氣衣裳沾血的高大身影生生能把人嚇醒，小少爺是個可憐人，爹不疼娘不愛的在這國公府仿若是個隱形人，就是一向慈悲為懷，吃齋信佛的老夫人也對他的處境熟視無睹，偏院那些來國公府打秋風的親戚家的孩子都敢欺負小少爺，有些人投了個好胎錦衣玉食便好似已經把一生的好運給用盡了。

    而像之前在正院看到的安郡王世子這樣的貴人不僅有姣好的容貌，高貴的身份，就是婚事也美滿異常，這些丫鬟平日雖知二公子待人和善，是翩翩君子，但像之前眸中溫柔的要滴出水來的模樣她們還從未見過。

    世子的院子離正院較遠，一行人走了三刻鐘才到，大人尚還留有余力，五歲的杭念已經氣喘吁吁汗如雨下，茂伊文厭惡地看了眼他，冷聲吩咐道：“把他帶走。”

    杭念期期艾艾眼中飽含淚珠地被母親的丫鬟帶回自己的房間，趴伏在床榻上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丫鬟視若無睹地退出去，絲毫沒想著哄哄哭泣的孩子。

    杭念年紀雖小，但隱約已經明白母親并不喜歡自己，不過由于孩子天生懷有對母親的濡慕之情，不管被無視多少次下一次他總想著母親能夠因為自己的哭泣抱著他哄上一哄。

    直到見確實沒人哄他漸漸就止了哭聲，他胡亂地對著被子蹭干凈被淚水沾濕的圓潤臉龐，包子似的白嫩臉蛋布滿了一道道斑駁的淚痕，輕巧地跳下床，抓了桌上的幾塊糕點偷偷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