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醫生說你目前的狀態要一直住院治療了，不適合出院……”

    “如果你有了解我的病情，那么你就知道我躺不躺都一樣。”莫澤泛紫的指尖隨意滑動微信，“秦月說他下午就回到國內，讓他再見我幾面唄，等下出院后我去他那兒給他個驚喜。”見萬豪愣住，又補充一句，“他高興了說不定又給我免了一筆債務呢，能欠少一點就一點，掛著那么重的罪名死也不好。”

    “如果你好好跟著老板，他不會要你還錢的。而且別把死不死的掛在嘴邊，你這么年輕，人生還很長的，國內的治不好可以到國外找更好的醫生醫治，你別灰心。”

    莫澤聽了，濃密的睫毛彎彎起來，窗外的陽光折射出烏黑睫毛上的光點，他的笑容明亮，“以前mama告訴我，看八字的大師說我會長命百歲。”

    萬豪見他的笑容，心情也下意識好了起來。

    莫澤目光轉向窗外的深重的藍天，所以他總是印象深刻mama的話，[反正又死不掉，病就病唄。]

    “我的病情你別告訴別人，我不想他們知道。”莫澤低睫，隨口提了一句。

    “為什么，他們知道了，至少你會過得舒服一些，老板也會更加照顧你。”

    “這種施舍的憐憫有什么意義，我只想一個人痛痛快快的活著，豪哥，你愿意幫我滿足這個心愿嗎？”

    即便他是爛命一條，也不想快死了還被人落井下石。

    什么——又在夸大其詞了吧，心臟病發作好幾次，哪次不說嚴重，但哪一次不是活下來了，又在引人注意唄。

    ——丟人現眼的東西終于要死了嗎？真是大快人心。

    ……

    他不想看見他們那么得意洋洋的樣子，顯得自己好像很可憐，讓自己連基本的體面都無法維持。

    但如果有人在意他的生死，何必讓他不愉快呢，更多的關照也只是給他徒增煩惱，讓他在留念與決絕間徘徊不休。

    但盡管他心頭曾有過片刻的猶豫，那個結局終究不會改變。

    萬豪看著他那雙認真的眸子，覺得自己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便點了點頭。

    “謝謝你。”莫澤又笑了，眼里仿若有光，他醒來后笑容比以前多了，“謝謝你這幾天一直在照顧我，這是我19年來在醫院最舒服的日子。”

    其實這幾天的事情他都記得，只是剛醒來的時候好像整個人死機了，忘記了很多事情，有點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和行為，像個小孩子一樣幼稚想起來就有點丟臉。

    今天一覺醒來，突然心頭明了，整個人清醒了。

    他以往生病家人都不愿意陪同，學校里老師也曾指派過同學來看望，但都不是真心實意，所以他從小到大只有這一次是有一個人真正的守護在他病床前為他跑前跑后，他心里很感激。

    萬豪不敢細想這句話背后的隱藏的東西，　　也不敢想他以前住院到底都是怎么過的。

    “我只是做了普通朋友該做的事情而已，不用放在心上。”萬豪回了一句。

    “朋友。”莫澤唇齒間細細研磨這個詞，“朋友真好。”

    萬豪有收集過他的資料，知道他應該是沒什么朋友的，自己這個大他快10歲的人，有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

    萬豪心酸的嘆了口氣，隨后又出去咨詢的主治醫生莫澤出院的意見，得到是不能隨意出院的答復，病人心率依舊是異常的狀態，各項數據都低于正常人，肺部的感染還沒好，隨時可能暈倒。

    但萬豪回去時莫澤已經讓護士撤下他身上的儀器并且換好了便服，一身休閑黑衣顯得他高挑又瘦削，薄得像風的一個人，彎著那兩指寬的腰趴在臺子上簽字出院。

    總覺得稍微一折就斷掉了。

    “喂，你的身體有力氣嗎？你昨天吐了后到今天一點東西都沒吃。”

    “護士jiejie有給我打葡萄糖，剛才也喝了點營養液，完全Ok。”他把紙質文件交給柜臺，掩著唇輕咳兩聲，懶散的笑著向他走來，“等下你帶我去他的住處唄，躺這么多天都發霉了出去玩一玩。”

    見人如此隨性的出院，又一副沒事人的樣子，萬豪在懷疑幾天前那個瀕死的人跟現在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黑色小汽車在筆直的公路上行駛，車窗外的事物快速倒退。

    萬豪雖然很不想搭理這任性的大男孩，但都已經出院了，他也不能把人按回去，偷偷在微信里跟老板說了這件事。

    秦月：[他出院了嗎？太好了，我會好好招待他的。]

    車窗外天氣晴朗，陽光充足，莫澤耳朵里放著耳機聽歌，手指愉悅的打著節拍。

    最終車子停在一棟豪華的別墅外，莫澤摘下耳機下車。

    “我就不進去了，還有事要去處理一下。”萬豪坐在車里沒動，跟門口的保安打了聲招呼。

    莫澤隨口應了一聲，往氣派的大門口走去。

    萬豪驅車遠去，莫澤的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畢竟上次他就那樣做到一半跑掉了，突然來見他會不會有點奇怪呢，可是自己對見到他還蠻期待的。

    莫澤踏入了主廳，目光環顧玲瓏剔透的四周，卻發現里面或站或坐著幾個少年，全部都長得俊俏漂亮，而且他總覺得這些少年身上有某種熟悉感。

    他楞在那兒好幾秒，其中一個美少年發現他的存在，笑瞇瞇的走過來，拉著他的手進去，“你是第一次來吧，進來坐。”

    莫澤下意識的被拉進去，坐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周圍的幾個少年也在打量他，審視，好奇，無所謂都有。

    “秦先生在廚房親手做菜，他說今天讓我們試試他的廚藝。”剛才拉他進來的熱情少年瞇著月船般的眼睛，“期待吧，沒想到秦先生這樣尊貴的人也會自己下廚，聽說手藝還很不錯哦。”

    莫澤的眼神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去，終于發現了熟悉的來源，他們臉上的某個部位，或眼睛，或鼻梁，或嘴唇……都有某種相似之處，但看面相又不像親兄弟。

    他的心頭漸漸沉了下去，目光又突然被桌子上的相框吸引，里面是一個笑容純粹明朗的少年，眼里仿佛盛著一片盛夏星光，他的后背的蔚藍天空與他融為一體，只是看一眼也會被這個少年所感染。

    像是被從小保護得很好，才長成了眉宇間的優越和不染塵埃的純粹。

    他終于發現這幾個少年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原來他們都與照片里的少年有某種相似，連他自己也是，是唇的線條和臉部的輪廓，還有……眼睛的形狀，可眼神的氣質卻與他一點都不像，他也是看了一會兒才看出來。

    心頭突然間明悟，原來這個少年，就是秦月逝去的愛人。

    他們這些人都是秦月為了思念他所尋找的替身，原來他不是唯一一個。

    莫澤垂眸，松了口氣。

    也是，世界上長得相像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只有他呢，他又沒有什么特別的。

    窗外迎面吹進的一股秋風，讓莫澤覺得手心涼涼麻麻的，不由得抬手搓了搓。

    門口傳來腳步聲，是一身休閑服顯得像個貴公子一樣的秦月，他一眼就看見里面多了一個人，那個最瘦削，背影最單薄的男孩。

    讓人看一眼就忘不掉的人。

    秦月心情變得更好了些，“莫澤，你主動找我，真是讓我驚喜。”

    莫澤回過頭，看著他臉上溫和的笑容，心頭卻感受不到一點暖意，反而一身的活力好像墜了下去。

    還以為最后這段時間能輕松一下的，有這樣不切實際想法的自己真是傻瓜。

    莫澤低頭的看著自己在出汗的掌心，細膩的水氣蒙住了那失去光澤的皮膚，有些悶悶的。

    怎么可能嘛，自己怎么可能得到這些東西呢，都已經快入土的人了，還在奢望有的沒的。

    秦月還沒等他說什么，就被那幾個美少年圍著。

    “秦先生，菜做得怎么樣了？需不需要幫忙？”

    “喂，秦月，你別忘了做我喜歡吃的可樂雞翅啊。”

    “月，你還有多久做完啊，我餓死了。”

    幾個少年毫不客氣，帶著撒嬌的語調，還有親呢的動作。

    秦月卻也沒有一絲不耐煩，親了其中一個美少年，又用寬大的掌心摸了摸一個的頭頂，似乎有些享受這種感覺，那溫柔和寵溺的目光和那天對他的一模一樣。

    莫澤覺得手心涼起的酸麻越來越重，麻得讓他忍不住甩了甩手，又用拇指搓揉，還是感覺那種酸麻順著血管尖銳的爬上大臂，再蔓延到心臟里，心跳不規律起來，視物的模糊讓他不由得輕扶著一旁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