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末日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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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早晨,空中充滿了霧氣,從車窗望出去是一片模糊。車避開了大道的人流,以很快的速度駛入了地下車庫。 走出車門時,周寫楓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從前在父親壓力下踏入這里的回憶又碎片似地涌來,漸漸地,拼湊成了一幅幅不甚歡喜的圖景。 “有印象嗎?”周綺恩站在他旁邊,有些調侃地道。 “當然,”他看向電梯門,“這里想忘也忘不了。” 周綺恩看了一眼手機,說:“柏冰說他們人都已經到了,在頂樓會議室,我們盡快吧。” 他點頭,和她一起快步走向了電梯。 電梯緩緩上升的過程中,陸續進來了一些人。其中幾個人他不眼熟,但所有人都認得他,在看見他的第一眼就避開了目光,隨后便有些僵硬地站著,不時跟一旁的人偷偷交流。 走出電梯門,快要走到會議室大門的時候,一個人正好跟他們打了個照面。 對方表情僵硬了幾秒,隨后臉上又偽裝起了一向輕蔑的笑:“周秘書,好久不見,今天來得不夠早啊。” 他挑眉,道:“田董事,早到晚到,有什么區別嗎?” 田晉臉色沉了下去,看了一眼他身邊的人,頗有點咬牙切齒地:“有靠山了果然就是不一樣,怎么,把自己老子的事業親手毀掉還覺得驕傲嗎?周寫楓,你可真是比以前還要亂來,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了。” “嘴炮留著開會的時候打吧,”他走過他身邊,“省點力氣,我還期待你的精彩發言。” “……” 走進會議室時,在座的人都紛紛看向他。 他看向那些人的面容。其中幾個熟悉的面孔,是印象里對他很友善的董事,他爸的舊友,對比上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那些人顯然蒼老了許多。 此時此地重逢,他也說不清心中這有些苦澀的感受,到底來自于何處。 最中央董事長的位置,還擺放著“鄭一芮”三個字的名牌,他走到那個位置上,將名牌拿起來放到了一邊,坐了下來。 廳內安靜無比。 “各位,好久不見了,相信你們還記得我。今天召集大家聚在一起的原因,各位應該也很清楚。” 他朗聲地,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周氏氣數已盡,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我周寫楓今天來,就是希望各位可以配合我,做一個干凈的了斷。” “周氏的將來是你說了算嗎?”田晉打斷他,“周秘書,且不說鄭董事長被你囚禁,到現在都不知下落,你濫用私權自作主張泄露公司隱私,讓公司遭受輿論重創,憑這一點你就沒有資格在這里大放厥詞!” 這時,一旁的幾個董事也提出了意見。 “是啊周秘書,你得給我們一個滿意的解釋,你和前任董事長的關系不能成為你為所欲為的理由。” “如果要我們配合,起碼要尊重我們的知情權!” “你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也太不留情面了,董事會都無法接受!” …… 一片嘈雜聲中,他安靜地聽著,直到空氣再次慢慢安靜了下去。 他站了起來。 “各位,與其惡意猜疑我的行為,不如問一問自己,周氏到底都發生了什么,你們又做了些什么,”他走到了田晉邊上,將手搭在了男人的肩上,“尤其是田董事,對周氏,還有我的周燁叔父一片忠心的田董事,肯定比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 他緊盯著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甚至比跟媒體通風報信的我還要清楚,伽藍寺的僧人去了哪里,那些被拐走又賣掉的婦女小孩去了哪里,那個叫廣迎的市場,里面的籠子里關著的又是誰……哦還有,當初又是誰幫周董事掩蓋了蛛絲馬跡?” 慢慢地,他感覺到手下的肩微微顫抖起來。他笑了,低下頭看向那張緊繃的臉:“記起來了嗎?看來田董的記性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要我說得那么具體才行。” “……證據呢?”對方看向他,嘴角勉強勾起了一個僵硬的笑,“寫楓,我好歹也是陪著周氏一步步走過來的前輩,你當著所有董事的面這樣誣陷我,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嘖,證據我還真有不少,只怕會讓你更沒面子,”他放開了臉色鐵青的男人,環視著在座的人,“各位,我想我們不用再多廢話。關于一切清算,以及周燁本人的行蹤,如果有人可以提供線索的,我會給出讓你滿意的對價。” “……” 下面只有一片壓低的討論聲,直到一個董事朗聲道:“周秘書,暫且不論公司能不能再繼續經營,鄭董事長現在下落不明,而你又是最大嫌疑人,你讓我們怎么信服你有處置公司的權力?” “對!如果你不能證明自己,那我們當然也不能配合你,別拿外面那一套說辭過來,請你周寫楓先自問你有這個干涉周氏的權力嗎?!……” 周寫楓看了他們一會,隨后又看向了周綺恩,經過一個眼神的交流,他拿出了那一張紙。 “如果目前的形勢還不足以讓你們死心,”他將那張紙展了開來,正面朝向了所有人,“那么,周氏集團前任董事長,周炳炎的親筆遺書呢?” “……” 空氣陷入了幾秒的死寂。靠近他的人紛紛傾過身,睜大了眼努力看清上面的字:“這是……” 他微微加重了手指的力道,捏緊了那張紙。 “筆跡的真實性已經通過鑒定,根據我父親的遺愿,我,周寫楓,才是周炳炎所持周氏所有股份的合法繼承人。” 在一片或驚詫或強裝冷靜的目光中,他將紙按在了桌子上,沉下了聲:“……現在,對于我的處分權,還有疑問嗎?” …… - 寬敞明亮的大廳里,坐滿了各路媒體記者。廳內有些喧鬧,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著即將到來的發言人。 這個雄踞東南將近百年的家族集團,近期已經占據了各大財經新聞版面的頭條,無數人在為它所經歷的一切感到震驚,也迫切地想知道它所作所為的來由,也不禁去猜想它將來到底何去何從。 結束會議后,周寫楓就和周綺恩一起趕赴記者會現場。就在他們快要進門時,有個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扭頭,只見方才會議上還強裝鎮定的人,此時正氣喘吁吁地看著他:“寫楓,你再考慮一下好嗎?這畢竟……畢竟是你爸爸辛苦奮斗了一輩子的事業,你不能就這么毀了它,不能啊!” “田董,是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嗎?”他皺眉,拉開了他的胳膊,“你知道周氏不是我毀的,它早已經死了。” “不……”對方又扯住了他,眼中滿是乞求,“周氏還有機會!只要你現在停下來,把這個發布會推遲,我們再討論,我們心平氣和地討論好不好?這次我們讓周氏重新開始……” “田晉!”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念在你和我父親早年交情的份上不想讓你太難堪,但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告訴你,你改變不了我的決定。” 說完,他狠力撇下那只手,快步走進了大廳。 在他進門的那一霎那,里面的許多人愣了愣,隨后眾多鏡頭向他襲來,密集的閃光燈讓他不禁別開了眼。 柏冰為他準備好了話筒,示意他坐在中間的位置。 等他坐下來后,周遭變得安靜了一些,只剩下一些稀疏的快門聲。 “各位好,我是周寫楓,感謝各位媒體來參加周氏集團今天的新聞發布會。今天我作為周氏代表召開這個發布會,是為了就近期涉及周氏的相關報導,給大家一個明確的交代。” “首先我聲明,近日權威媒體中關于周氏賭場、人身和毒品交易等黑色產業的報道都是真實的。這是我作為周氏決策權的合法繼承人,有義務向社會公眾披露的信息。” “我父親,周氏前任董事長周炳炎,為周氏奉獻了一生,但在他這鞠躬盡瘁的一生里,周氏發生了如此不堪的事,我為此心痛,也感到無比羞恥。不論他在這些事情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我想告訴在座的各位和所有社會大眾的是……” 他看著前方烏泱泱的人群,向他投來的一個個專注的眼神,站了起來。 “我代表我已經過世的父親,代表整個周氏集團,為所有因為周氏受傷的人,為所有被周氏的非法行為牽連的社會大眾,致以最沉重的歉意。” “……” 在他彎下腰的一瞬,快門變得更加密集,許多人開始迫不及待地發問。 “周寫楓先生,您何以憑周氏集團代表的身份發言?是貴集團近期權力斗爭的結果嗎?……” “你作為周炳炎的大兒子一向不出席公眾場合,更有傳言稱你痛恨經商,你是出于怎樣的考慮接下周氏的?……” “您之前因殺害親兄弟周畑羽的嫌疑入獄,這時候站在這里又是怎樣的心情?董事長鄭一芮是否已經在您控制之下?……” “周氏所有財產會交由司法處置嗎?作為前董事長的兒子你還有重振舊業的計劃嗎?” …… 略顯混亂的場面中,他直起了身。 “周氏的所有責任人,將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 “不管周氏將來走向何處,它會留著一口氣,直到它贖完所有罪為止。”